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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吉倫威爾正在公爵的書房裏欣賞一套掛在牆壁上的精美盔甲。再也沒有什麽能比盔甲,武器還有馬匹更吸引這個人了。
這是一套以奢華精美而著名的托克製式全身鎧,是由帝國早期的皇家禦用的頂級盔甲鍛造大師打造的,其造價費用昂貴的驚人,重量更是超過八十磅。
卡拉德帝國的開國皇帝威廉一世為了表彰哈倫哥斯家族的卓越功勳,命人特意打造了這套精良的盔甲,並當眾賜予羅迪·哈倫哥斯公爵。曆代的哈倫哥斯公爵從來沒有穿過這套笨重又珍貴的鎧甲。
吉倫威爾在完成【聖魯茲哥達堡】的這趟旅程後,他將這趟公爵大人給予他的報酬在‘蓋腳街’老萊蒙開的鐵匠鋪裏花了個一幹二淨。
十天前,那場發生在【艾爾貝爾】南港河灣內與羅多克人的會戰結束後,總有一些士兵們有些不合適自己的戰利品要脫手,並換成他們想要的錢幣。
吉倫威爾用四個第納爾從一個軍士手裏弄到了一件開了襟的鏈甲衫,那是從一位羅多克貴族屍體上扒下來的。做了這筆不錯的買賣後,他將剩下的錢全部丟到鐵匠鋪裏用作修補這件鏈甲衫的經費。
鐵匠鋪的老板萊蒙總是樂意接待這些好勇鬥狠而不失慷慨的老爺們,雖然哈倫哥斯公爵嚴禁領地裏的騎士們各種決鬥,但是這個時代的男人們好像沒有戰爭就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氣一樣。
所以老萊蒙的鐵匠鋪生意紅火,他的店鋪裏總是擺著各種修補的,改裝的,訂做的,貼著雇主訂條的裝備,這也全賴他有一套好的鍛造武器的手藝。
吉倫威爾欣賞完那套觀賞用的鎧甲後,便踩著悠閑的步子圍著沙盤轉圈,看看目前烏梅雅河兩岸的局勢。他背後那柄接近五英尺的長劍正插在劍鞘裏,遠遠看去他更像個背著棍子搖頭晃腦的教士。
這時,吉倫威爾那雙鷹鷲般敏銳的目光很快捕捉到了一個正扒在門口的橡木邊探頭探腦的身影——是艾瑞斯,他是在偷看他的父親有沒有在書房裏。
當艾瑞斯看到房間裏隻有吉倫威爾一個人在時,他推開了麵前的房門快步的走到對方的麵前,跟從在身後的哈特則安靜的守在門外,並將房門從外麵輕輕的合上。
艾瑞斯衣衫上的木角扣子都扣歪了,他那蒼白臉頰上的神情活似一個被愚蠢農夫抓住的一隻倉皇逃跑的小鹿。艾瑞斯用一種隨時擔心父親會出現的語速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他抬頭看著眼前這個正在傾聽著自己訴說來意的背著長劍的人,對方那雙明亮的眼睛,那副溫和的態度以及那平靜傾聽的姿態,都讓此刻焦慮不安的艾瑞斯感到十分的安心。
在艾瑞斯看來,如果父親在這裏的話,一切都將變得沒有任何希望。而且,父親還會鐵著臉說自己是個懦夫,不能自己解決問題。
當吉倫威爾聽完麵前的小主人的請求後,突兀從一種即將獲得一件新鏈甲衫的喜悅中脫離出來,他為艾瑞斯在【聖魯茲哥達堡】的遭遇感到難過。
“很抱歉,”吉倫威爾蹲下身,幫艾瑞斯整理好扣得亂七八糟的扣子說,“我負責著您父親的安全,所以我不能離開城堡。”
人總是滿懷希望的心情,然後又被無盡的失望所擊潰。艾瑞斯聽到對方拒絕自己的請求後,手足無措的他站在原地,那雙漂亮的寶石色眼睛則開始蓄積一場滔滔洪水。
這個表情對愛他的人總是很有殺傷力,由其是吉倫威爾,這次該由他手足無措了,不過他依然溫和的對艾瑞斯微笑著。“有一個比我更適合的人選,我想他會很樂意接受陪同您一起參加圍獵的。”
艾瑞斯突然止住了即將湧出眼眶的淚水,一臉好奇的問道,“他比你厲害嗎?”
吉倫威爾語氣肯定的回答,“無論是在比武場上,還是戰場上,一對一的時候很少有人是他的對手,我也不例外。”
艾瑞斯甕聲甕氣地說,“可是有父親的命令……”
吉倫威爾不等他說完,便回答道,“您父親的領地再也找不到比他更不服從法令的麻煩傢夥啦。”
艾瑞斯曲起了自己纖細白皙的胳膊比劃了一下說,“他強壯嗎?”
吉倫威爾對他的疑慮報以微笑,“是的,像個巨人。”
“哈!”艾瑞斯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機高興的叫了一聲,“快告訴我,他在哪兒?”
“請等一下,”吉倫威爾走到公爵的桌前,在一張羊皮紙卷上撕下一個小條子,然後寫了一句什麽,隻看見落款——您的好友吉倫威爾。“到城堡內的兵營裏,找一名叫埃克薩的侍從,把這個交給他,您就能找到您所想要的騎士了。”
艾瑞斯看也不看,抓起紙條飛奔似的消失了房間裏。
書房的房門並沒有合攏,而一直守候在門外的哈特聽得一清二楚,甚至在聽見吉倫威爾拒絕小主人的請求時,差點衝了進去要與那位騎士大人爭論。
“少爺,”哈特伸手攔住正要朝石梯下奔去的艾瑞斯,“這件差事就交給我吧!”
“哈特,我認得路。”
“您當然認得路,這座城堡可是您的家,”哈特恭謙地說道,“既然是去狩獵,您就該換上一套體麵的獵裝,或許還需要配上一柄精美的短劍和一把獵弓。”
「我的衣櫃裏隻有幾件布料平常的衣服,房間的一角堆著一把沾滿灰塵的木劍和幾麵木製盾牌。」艾瑞斯原本想說,但回答的卻是,“可是你說的這些我都沒有。”
哈特衝他微微一笑,並信心滿滿地說,“您先回房間梳洗幹淨,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這個忠誠的仆人去幫您完成就好了。”
艾瑞斯把抓在手中的紙條交給對方。“親愛的哈特,謝謝你。”
哈特腳步輕快的離開了主城堡,他拿著紙條穿過幾條街道,來到了坐落外堡西角的兵營裏,並且很快就找到了那名叫埃克薩的侍從,他把卷成一團的紙條轉交給了這位年輕的士兵。
埃克薩看了紙條上的內容後,告訴對方,“你要找的這位騎士他現在不在城堡裏。”
“那他在哪?”
“他駐紮在艾爾貝爾鎮的哨塔軍營,”埃克薩說,“我現在就去騎馬將這個紙條送到這位騎士大人的那裏去。”
“這位騎士大人會答應嗎?”
“相信我,他會毫不猶豫的答應的。”
“既然你這麽肯定,那我就和少爺等著你們。”
“兩個時辰之後,我們在南麵的城門外回合。”埃克薩留下這句話後,就騎著快馬出了軍營,朝著位於西麵的【艾爾貝爾】海港重鎮飛馳而去。
【哈倫哥斯堡】是在一大片森林的包圍中矗立在一塊高地上的一座堅固城堡。如果不是這座堡壘為了軍事需要而修建的高聳威嚴,完全可以當做傳說中塞利特拉森林裏的精靈聚集地那樣觀賞。
這一大片森林,被當地的斯瓦迪亞人稱作‘鬱伯森林’,在斯瓦迪亞王國的境內‘鬱伯森林’是與‘艾朗戴葛森林’齊名的大森林。
前者因為當地統治者的緣故顯得治安良好,並盛產大量的優質鬆針木材;而後者因為地處於斯瓦迪亞王國邊境的緣故,卻是綠林盜匪們的樂園。
綠林強盜大多都是森林周圍失去產業的住民,一無所有的他們隻好在山中落草為寇。他們主要盤踞在卡拉迪亞大陸各處的山林之中,固有綠林盜匪之稱。
離開樹林對於綠林強盜來說是十分危險的,所以綠林強盜之間很少相互接觸,但偶爾也會因為地盤問題發生衝突。其中‘森林兄弟會’被認為是綠林強盜中勢力最大的一支。
此時,森林被遮掩在一片輕柔的薄暮之中,午後的陽光透過林葉的縫隙,正灑落在地上耀出滿地的金色光斑。那些許隨著太陽位置傾斜而下的光束,從肉眼看去異常的耀眼奪目。
森林中特有的氣息也再其中歡躍翻騰,鬆鼠們在榛子樹上飛躍騰挪,食肉野獸們在茂密的叢林中追逐著它們獵物,一些叫不出名的小獸在樹下灌木叢裏踩著鬆軟金紅的落葉安然的覓食。
這時候在森林的外圍中,闖進了一行騎著高頭大馬的人類。這造成了不小的響動,頓時群鳥呼呼啦啦的飛了起來,鬱伯森林的動物們都選擇了回避,要知道大部份動物都是怕人的。
一位威風凜凜的騎士策馬走在隊伍的前列,身軀高大的他穿著一套曾經帝國早期以奢華精美而著名的托克製式全身鎧。
他胸前的罩袍紋著斯瓦迪亞皇室的獅子徽記,頭帶著一頂鑲著金邊的錐頂十字銅盔,盔頂一縷漂亮雪白色馬鬃纓垂在騎者的腦後,這是競技大會冠軍才擁有的東西。
華貴米黃色披風鬆軟柔順的披在身後長及覆住了馬臀,那上好的質地和色澤是【維魯加】特產的天鵝絨,青褐烏亮的鱷魚皮扣帶上挎著一把短劍,劍柄是銀質的,尾端鑲嵌著工匠精心裝飾的小粒金,還有一把騎士十字劍正插在馬腹左邊的劍鞘裏,劍鞘也是鱷魚皮的。騎士高大魁梧的體格在這套無可挑剔的行頭承托威風漂亮的宛若一個天神。
他的座駕是一匹高大雄俊的純種【維吉亞】戰馬,馬具無論是從籠頭還是鞍子包括韁繩和馬批甲即使王室都挑不出來一個更精致講究的了,韁繩正被一隻戴有鎖鏈手套的手鬆弛有度的握著顯現出了騎者高超的馭馬技巧。
戰馬也象它的主人一樣,威風又帶著些許傲慢的仰著頭,風度翩翩的踱著優雅的步子前行。
騎士後麵跟著兩個年輕的侍從,如此體麵的主人使得他們幹勁十足,臉上洋溢著一種特有的自豪和驕傲。
一個扛著長長的騎槍,牽著一匹備用的馱馬,馬背上的馱袋裝備,斧子,投槍,輕劍和弓弩各種武器還有食物和酒水。另一個高舉著徽旗,這支徽旗幾日前已經見過了,是絳紫底色旗幟繡著一匹白色獨角馬。
在後麵跟著七八名騎士,雖說不及前列的那一位,但行頭也是非常了不得的,他們很從容的分散在隊伍尾端的兩側充當著陪行騎士的角色。
這陣仗在整個卡拉迪亞大陸都難得一見,別人看見了一定會以為哪位國外的王子在出行遊玩。唯一不相匹配的是騎士懷中坐著的那位少年,就是我們的艾瑞斯。
那是怎樣的一副表情啊!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驚奇,亦或者生氣的,總之這些表情是融合在一起的。他今天很少見穿上了一件天鵝絨長袍,腳蹬著一雙漂亮的小牛皮靴子,多麽漂亮!
“這算是一筆交易?閣下!”艾瑞斯終於鼓足了勇氣,扭過身看著騎士岔岔的說,“我就非得讓您抱著不可嗎?”
那戴著十字鐵盔的頭顱低了下來,似乎是在看向這名問話人,旋即他緩緩點了點頭。
“可是你就非得騎得這麽慢不可嗎?你這明顯是故意的!”艾瑞斯氣的在馬背上扭來扭去,這個時候對陌生人的恐懼已經延伸成了憤怒。
後麵的幾名騎士看見這一幕,窩在頭盔裏吭哧吭哧的怪笑。
“艾瑞斯少爺!”那名舉著徽旗的侍從是哈特,他匆匆跑上前來說,“不是這樣的,您瞧,大人這幅盔甲少說有五十多磅重,加上大人本身和您的重量,這樣做完全是為了節省馬力,要知道一會它可是要派上大用場的。”
那名騎士側過頭看了侍從一眼,向他點了點頭表示肯定他的說法。
艾瑞斯不管哈特在說什麽,隻定定的仰頭看著這名騎士,他的麵目被十字盔罩的嚴嚴實實,艾瑞斯隻能透過鐵盔麵部的縫隙看見他那雙堅毅深沉的眼睛。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他小小的心靈被這種沉默而威嚴的氣概所折服,也許正是看不見騎士的麵目,也不知道他是父親領地上的何許人也,這種神秘氣息與騎士特有的特質讓他心生一種莫名的敬畏。
艾瑞斯開口問道,“您真的不能說話嗎?”
騎士搖了搖頭。
“您會保證不傷害我嗎?”
騎士點了點頭,左手平行撫在胸口,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並錘了一下胸口發出沉悶有力的金屬撞擊聲,表示肯定。
“好吧!”艾瑞斯轉回身去觀察了一下周圍,確定離獵場還有一些距離,他向後一靠像是妥協一樣的低聲咕噥,“那麽一切如您所願好了。”
這個時候,那名沉默騎士悄悄扭過身,向後麵的夥伴們豎起了大拇指,後麵的騎士們也笑著向他揮舞了兩下手中的騎槍和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