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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升起了,它晶明報眼,火一般鮮紅,火一般強烈。暖烘烘的陽光像慈母的手,軟軟的,柔柔的,輕托在城堡的每一個角落。
大地蘇醒了,樹葉從沉睡中揚起頭,水波從凝靜中張開眼,花果帶著珍珠般的露珠,在第一線戰頗的日光中,顯得鮮豔可愛。
溫暖的陽光,沿著斑駁石牆而上的灌木和爬牆類植物慢慢地爬上了艾瑞斯房間的窗子。接著躍過更高處的窗戶,直至最後將它的光輝照耀整個城堡。
艾瑞斯的房間是一個極其簡單的起居室,正如哈倫哥斯公爵所要求的那樣簡單樸素。
這裏收藏著艾瑞斯心愛的珍寶,不過大部份物品都是他母親的遺物:索爾特裏琴,裏拉琴號角,一座高大精致的豎琴,此外還有保存完好擺放整齊的詩集和劇作羊皮卷。
因為公爵夫人是一位美麗又聰慧的女子,她不僅具有極高的音樂天賦,並且在詩歌和寫作上也有著很高的造詣。康絲坦斯夫人寫出的優美詩歌常常連那些學識廣博的吟遊詩人都自愧不如。
康絲坦斯夫人常常用自己所擅長的才藝教導自己的兒子。音樂、詩歌,還有下棋和寫作都在艾瑞斯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傳承。艾瑞斯像她的母親一樣善良溫和,厭惡血腥和戰鬥。
在艾瑞斯小的時候哈倫哥斯公爵特意托人從【泊拉汶】買來訓練用的精致木劍,以及其他孩子們用的那些仿製的木頭武器,被人稀稀拉拉散亂的堆在房間的一角,上麵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這讓老公爵感到異常的生氣,他常為此而鐵青著臉訓斥艾瑞斯完全不像一個男子漢。後者總是既不反駁也不敢反對,事後這個孩子依然將他母親教導的技藝日複一日的勤加練習。這是一種怯懦孩子特有的軟抵抗。
為了能夠讓艾瑞斯的性格有所改變,哈倫哥斯公爵在三年前把年僅9歲的兒子送到了自己的妹妹那裏擔任侍童,學習騎士技藝。公爵的初衷是希望陌生的環境能夠讓性格怯懦溫順的兒子變得勇敢堅強一些。
此時,閃爍的陽光在人們臥室的窗子上跳舞,透過簾幕和饅帳直射到睡眠人的眼睛上,甚至射入他們的夢裏,把夜的黑影驅散。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了艾瑞斯的臉上把他弄醒了。他把臉側過去,用手拽高毛毯把頭蒙起來,這是他在被父親鎖在臥室裏沒有母親陪伴那段時間養成的習慣。
可是他怎麽也睡不著了,就帶著一個十二三歲少年的那種胡思亂想的心情,盯著對麵粗糙的石壁出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仆人走了進來。這個仆人名叫哈特,是公爵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為了掩護艾瑞斯練琴挨過不少哈倫哥斯公爵的鞭子。
他和一個名叫馬爾科的負責照料信鴿和烏鴉的老頭子,是艾瑞斯最親近的仆人,其他的人都迫於哈倫哥斯大人的嚴令,不得和艾瑞克過於親近。
此刻哈特一手拿著一碗燕麥粥,一手拿著一封信,先把粥吹了吹遞給了艾瑞斯,然後揚了揚手中的信件示意要不要幫他念念。
艾瑞斯接過熱氣騰騰的燕麥粥點頭說道,“是的,麻煩你,親愛的哈特。”
哈特本來是個不識字的下人,艾瑞斯曾教了他一些字母和一些簡單的斯瓦迪亞詞匯的拚法,結果這名仆人非常的聰明,很快就掌握了簡單的讀寫。
他常常借著打掃房間的名義騙過城堡裏的衛兵,來為他的小主人,小教師帶一些鄉下農家的有趣玩意兒作為回報,也為此他死心塌地的與公爵嚴酷的管束法令做抗爭。
哈特拆開用一支漂亮羽毛別扣的卷軸,咳了咳嗓子,用一種類似於國王傳令官的神氣先仔細瀏覽了一下信件。這個莊重的表情把哈瑞斯逗笑了。
他開始讀信:“敝人是來自【德赫瑞姆】的米喬德公爵之子,茲向您邀請,由吾忠心的隨仆烏拉其人遞交您摯友的問候,於今下午自【聖魯茲哥達堡】的蒂貝爾·瑞伊斯小姐與伊瑞娜·特瑞典小姐等一幹親愛的朋友在鬱伯森林進行一場盛大的狩獵,屆時望您能夠攜隨仆與衛士前來一同狩獵,不勝榮幸。”
“這封信是怎麽送來的?”艾瑞斯幾乎是脫口而出。
哈特強調道,“一個叫烏拉的仆人送來的,信上已經說過啦。”
沒有預想中的欣喜,哈特隻看到受邀者一臉沮喪的表情,悶著頭慢慢的用木勺往嘴裏送食物。“您這是怎麽啦?”哈特撓了撓頭,感到迷惑,“我好像是傳達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艾瑞斯語氣低沉的回答對方,“是的,並不怎麽好。”他那愁眉苦臉的表情仿佛如同猙獰的笑容一般。
“哎,您的表情真讓我難過的要死,快告訴我呀!”信使焦急的說。
艾瑞斯靠輕輕的說,“你會答應我,不告訴別人嗎?”
哈特將小主人手中的木碗接了過來放在一邊,然後堅定的指著自己的胸口,“就像對康絲坦斯小姐一樣!”
“是的,”艾瑞斯靠坐在**頭輕輕笑了一下,蒼白的臉色帶著種微笑真讓人難過,“是的,你是母親的仆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於是艾瑞斯將他的沮喪和擔憂向這位可靠的朋友訴說前因後果。他仰起頭似乎回憶了一下,“在父親派人把我送到姑父瑞伊斯男爵那裏學習的時候,我認識了比我大一歲的表姐和比我小一歲的表妹,她們就是信中提到的那兩位小姐。”
不等對方說完,哈特就有些克製不住地追問道,“她們怎麽樣?欺負您了嗎?”
“不,蒂貝爾和伊瑞娜都非常漂亮可愛,蒂貝爾是個活潑的小姐,是我見過最喜歡騎馬打獵的女孩。”
哈特又接著問道,“是您的表姐嗎?”
“是的,她是瑞伊斯姑父的小女兒。”艾瑞斯回答。
“那麽伊瑞娜小姐是您的表妹了,她一樣喜歡打獵嗎?”
“不,恰恰相反,她更喜歡詩歌和音樂一些,她很安靜。”
“少爺,”哈特小聲的說,“我感覺這些與您的煩惱沒有多大關係呀!”
艾瑞斯立刻反駁道,“那是因為我沒說完,你就問東問西的,我不得不回答你。”
哈特不好意思的搓著手笑了笑,“那麽我不再打斷您啦,請繼續吧。”
“我在瑞伊斯姑父那裏學習擊劍和鬥棍還有弓術什麽的,你知道我對這些是不感興趣的,姑父叫他手下一名叫蓋倫的最厲害的騎士教我,教了三天就放棄了,因為我根本拿不起那麽重的劍。男爵夫人,也就是我的姑姑卻非常喜歡我,常叫我唱詩歌給她聽,陪她下棋,她總是說:你擺弄這些東西,就像你的母親一樣能行。後來——”
“是的,”哈特不等他說完,笑著插嘴說道,“尼美加的一位教士說過,在同齡人之間您出類拔萃,您不知道我聽了有多高興。”
艾瑞斯又接著續道,“——後來,亨佛利·米喬德公爵帶著他的兒子來拜訪瑞伊斯姑父。”
“您的父親說過米喬德公爵是個不錯的人,”哈特語氣強調道,“這種評價在大人口中很少聽到。”
“是的,”艾瑞斯不可否認的點點頭,“米喬德公爵是個好人,他送了我一串烏利亞人的古式手鏈,漂亮極了,可是後來被他的兒子搶走了。”
“噢!那該死的混蛋!”哈特忍不住咒罵了一聲。
“不要罵人,哈特。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仇視我,”艾瑞斯說,“他總說我是個隻會吟詩作樂的娘們兒,讓我離蒂貝爾和伊瑞娜遠一點兒。”
“混蛋!混蛋!”哈特還是忍不住破口大罵。
“所以我躲著他,有一次他拿著把劍要和我決鬥。”
“噢!天哪!為什麽呀?”哈特驚訝得像頭頂炸了個響雷。
艾瑞斯試著回憶,“好像因為伊瑞娜和我說話的時候,不理他,他因此感到受了侮辱。”
“那是嫉妒!他那是嫉妒!這個該鑽豬圈的小犢子!”哈特大喊道。
“你再嚷嚷,我就不說了。”艾瑞斯皺著眉頭說。
“抱歉,我隻是氣憤,難以忍受一個混蛋。一個人向您做出如此的言行。”這名忠誠的仆人不能容忍有人傷害或是侮辱他的小主人。
“又能怎麽樣呢?”艾瑞斯酸苦的歎了口氣,“我既沒有仆人也沒有侍從,沒有人可以幫助我,而且我打不過他,所以我拒絕了他的決鬥要求。”
“當然要拒絕!”哈特語氣尖銳的指出,“您要是受到任何傷害,我可怎麽向可憐的小姐交代?”
“所以…”艾瑞斯把頭向後一靠,用手遮住臉的說,“我使我的姓氏蒙受了恥辱。”
“而且他變得肆無忌憚起來了?”哈特冷笑了一聲。
“是的,”艾瑞斯臉色羞愧的回答,“他是當著伊瑞娜的麵這麽做的,在我拒絕後,他就竭盡所有難聽的詞匯挖苦和羞辱我,還在我的衣服上的家徽處吐了口吐沫。”
“那麽…”哈特沉了沉聲,“這封信也是他發來的?”
“是的。”一個無力的聲音回答。
“欺負您沒有勇敢的衛士和忠心耿耿的仆人?”哈特那雙棕色的瞳孔中閃現出了憤怒的色彩。
“哎,是的,是的。”艾瑞斯沮喪的擺了擺手。
“您錯了!少爺!”哈特大聲對沮喪者說到,“在哈倫哥斯家族的領地內有的是武勇過人的騎士,忠心耿耿的仆人也有我。現在,您隻需要找到一位威風八麵的騎士就可以了。”
“可是,”艾瑞斯的聲音低了下去,“找誰呢?你知道的,他們都隻聽我父親的命令。”
哈特突然跳起來大聲嚷嚷道,“吉倫威爾啊!赫赫有名的帕拉汶比武大會的劍術冠軍!”
這個名字就像閃電一樣劃過了少年沮喪又失落的內心,一下子點燃了希望,他興奮的揮舞著纖細的胳膊說,“是呀,吉倫威爾!我怎麽忘了他呢?”
“他現在還是你的臨時監護人,”哈特笑著說,“如果你懇求,他一定會答應陪同你的。”
“是的,他會的。”艾瑞斯能夠感覺的到,他一直都疼愛著我。“可是他這會在哪呢?”
“我之前看見吉倫威爾進入了城堡,此刻他應該在您父親的書房裏。”
於是,艾瑞斯得知吉倫威爾就在城堡內時,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跟著哈特去尋找他的守護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