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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紅的夕陽,在散亂無章的雲朵霞片中徐徐下沉,它把薔薇色的斜暉,閃爍不定地蒙在烏梅雅河的河麵上。夕陽西下的天際在隊伍的身後從遠處閃爍著落日的餘暉。
太陽在橡樹的那邊下去,斜的光線射在樹間,葉叢都成為古銅色,樹下一抹一抹的陽光,像金色的台布一樣攤在那裏,遠處黃綠色的田野,漸漸地淹沒在一種模糊的寂竇中。
一座堅固而巨大的城堡赫然矗立在‘黑科斯’高地上,城頭的白色旗幟隨風咧咧飄揚著,上麵繡著一隻展翅高翔的黑色雄鷹。這麵旗幟是統治這座城堡以及整個南部行省的哈倫哥斯家族的家徽。
這紋章的來源可以上溯到卡拉迪亞曆820年,羅迪·哈倫哥斯——哈倫哥斯家族的首位家主。在〖卡拉德帝國〗建國之戰中,他曾跟隨【帕拉汶】的領主布蘭登·赫拉公爵共同征服了南方的羅多克地區。
在一次軍事行動中,布蘭登公爵為搭救陷入困境的威廉皇帝英勇陣亡後,功勳顯赫且勢力倍增的羅迪·哈倫哥斯被卡拉德帝國的開國君主威廉·奧古都斯任命為南方公爵,後又改稱為羅多克公爵。
自此之後,哈倫哥斯家族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騎士家族,一躍成為卡拉德帝國眾多權勢貴族家族中實力強大,名聲顯赫的五大家族之一。其軍事實力僅次於帝國的統治者——奧古斯都皇族。
當時古卡拉德帝國的另外四大家族:皇城【薩哥斯】的統治者奧古斯都皇族,騎士之城【帕拉汶】的領主赫拉家族,海港巨城【哈提】的領主克萊斯家族,寶石之城【蘇諾】的領主克拉格斯家族。
英勇睿智的羅迪·哈倫哥斯公爵是威廉皇帝麾下最善戰的元帥。皇帝為了表彰哈倫哥斯公爵的功勞,將斯瓦迪亞平原以南的肥沃土地賞賜與他,並在黑科斯高地上為其築起了一座堅固的城堡。
這座城堡以其主人的姓氏命名——【哈倫哥斯堡】。它是整個斯瓦迪亞境內最雄偉,最堅固的城堡。在卡拉迪亞曆1106年,與羅多克叛軍的戰爭中,這座龐然大物曾將五萬羅多克士兵阻擋在城外。
這座堡壘主要是為了監視在南方的山佬們而建立的,同時也是為了褒獎哈倫哥斯家族為卡拉德帝國作出的巨大貢獻,將這個堡壘作為代代傳承的封地賞賜給哈倫哥斯家族,並以其家族的姓氏命名。
哈倫哥斯家族是〖卡拉德帝國〗建國之初,最著名的軍事家族。哈倫哥斯家族所獲得的榮耀和曆史更是貫穿〖卡拉德帝國〗的興衰,幾乎每一代哈倫哥斯家族的子嗣都會給帝國貢獻一位或者多位優秀的將領。
從開國之戰開始,哈倫哥斯家族參與了每一場帝國燃起的戰爭,幾百年間,有數十位哈倫哥斯家族的男丁為了帝國戰死。這一切奠定了今天哈倫哥斯家族的地位,也決定了其強大的實力和傳統。
這個強大的家族自〖卡拉德帝國〗立國之時,然後是帝國的覆滅,直到現在的〖斯瓦迪亞王國〗的誕生,哈倫哥斯家族都擁有著南方公爵,以及羅多克公爵的頭銜——雖然在〖羅多克公國〗獨立後,這個頭銜隻是象征性的意義。
哈倫哥斯家族的曆代家主都是能征慣戰桀驁不馴之輩,雖然對國家無比的忠誠,但是由於這個家族血液中遺傳的極度高傲孤獨且言辭刻薄,在〖斯瓦迪亞王國〗境內幾乎沒什麽貴族領主喜歡他們。
但,沒有人否認這個家族的強大,因為他們有著一支令人膽寒的軍團——製裁騎士團!
在卡拉迪亞曆1127年,所爆發的“黑暗之亂”時,哈倫哥斯家族當時的家主巴頓·哈倫哥斯為了在那次軍事行動中重燃家族榮耀,巴頓·哈倫哥斯親自招募訓練了一支精銳之師。
其中不乏來自當時卡拉迪亞大陸各個角落的頂尖級雇傭兵,但這些人全都是騎兵。巴頓·哈倫哥斯公爵認為騎兵才是主宰戰場勝負的王道。
憑借著強大而精銳的騎兵部隊,在卡拉迪亞曆1127年5月,那次軍事行動中巴頓·哈倫哥斯成功地成為了先鋒,並在清剿以‘暗黑教皇’普利烏斯為首的黑暗軍團的軍事行動中立下了赫赫戰功。
哈倫哥斯家族的中興之主——巴頓·哈倫哥斯!其武功之盛,在當時的卡拉迪亞大陸,一時無二!這支軍隊就叫做——製裁騎士團!憑借著製裁騎士團的強大實力,哈倫哥斯家族稱霸整個南方!
自那時起,高大堅固且戒備森嚴的【哈倫哥斯堡】——成為了〖斯瓦迪亞王國〗西南方的軍事重鎮!同時也是抵禦南邊羅多克人企圖東進的堅城壁壘。
當亡靈騎士領著隊伍抵達麵前這座號稱‘斯瓦迪亞壁壘’的城堡時,已經時值黃昏了。亡靈騎士並沒有與艾瑞斯和吉倫威爾他們一同騎馬進入城堡。
在目送小主人進入麵前的城堡之後,亡靈騎士領著他的騎兵隊伍朝著位於北邊更遠的【艾爾貝爾】海港重鎮疾馳而去。因為那裏才是亡靈騎士和他的騎兵隊伍駐紮的地方。
黃昏的降臨總是陰沉沉的,散霧彌漫大地,昏暗的日光在給黑暗讓位。此時城堡內的仆人們已經點燃了少許燈盞,城堡的主人要求他們不要浪費。
城堡門口左側的一個守衛認出了來人。“啊!吉倫威爾閣下!真的是你。”他急忙詢問道,“您接回小主人了嗎?”看來艾瑞斯在這座城堡內得到了許多人的喜愛。
吉倫威爾肯定的答道,“當然,鮑勃。”
頓時間,鮑勃那張粗糙的臉頰上掛著喜悅的表情。“您知道嗎?最近一個月裏,大人至少問了艾倫七八次你們的消息啦。”
“快上去吧!”另一個蓄著八撇胡須的守衛插嘴說,“帶來喜訊的人,大人說您回來不用通報。”
吉倫威爾依然微笑著與兩名軍士客氣的寒暄了幾句之後,他才獨自登上了通往二樓的石梯。而艾瑞斯則跟著在城門外守候已久的忠誠仆人悄悄的去了廚房。
城堡二樓是一個環形的拱廊,靠左手最裏間便是公爵的書房。此刻整個樓層昏暗一片,也沒有站崗值勤的衛兵,書房的門是虛掩著的,吉倫威爾輕輕的推開了房門。
房間四壁都是斑駁的石牆,上麵掛著羊皮地圖和一些交叉的軍器,給人一種置身於軍營的感覺。唯一讓人耳目一新的是那些顏色各異,圖案各式各樣的徽旗。
旁邊的石牆上也掛著幾麵末端分叉形如燕尾的旗,這種旗幟被稱為燕尾旗。燕尾旗是新晉升騎士的旗幟,待到他們立功亦或者出色的完成使命時,領主會親自幫他們剪去燕尾。
看來哈倫哥斯公爵很受麾下騎士們的擁戴,因為他的書房裏幾乎已經沒有可以懸掛徽旗的位置了。
房子的正中央有一台專供軍事演練的特大號沙盤,做工的很精致,這玩意兒非常精密的繪製出了整條烏梅雅河兩岸的每一處地形。
這是房間的主人花了十個金第納爾命工匠特製的沙盤,此刻它上麵和腳下淩亂的堆著一些書籍和卷宗。與其說這是一間書房,不如說是一間指揮室。
〖斯瓦迪亞王國〗境內至少有五名公爵,而哈倫哥斯公爵的書房則是最寒酸的,因為在他的書房裏找不到任何一件奢侈品或是昂貴的戰利品。
房間四邊的廊柱隻點了一盞燈,那昏黃顫抖的火光,迎著落日的餘暉,模糊的映出壁爐前的書桌後坐著一個老人,並且正聚精會神的用鵝毛筆在寫些什麽。
這個老人就是擊退了〖羅多克公國〗第四次侵略軍的哈倫哥斯公爵。隻見,在他右手旁的書架前,還靠著一個抱著長劍像磕頭蟲一樣正在打瞌睡的年輕侍從。
然而不知道是什麽打斷了這名侍從的美夢,他睡眼朦朧的微眯著雙眼,在微弱的光亮中,他看見公爵身前不足五碼的地方站著一個人影,更為可怕的是神情專注的公爵絲毫沒有察覺。
“是誰?”侍從迅速拔出腰間的長劍,擋在公爵身前。刀劍出鞘的聲音在加上一聲突然的大喝,公爵立刻站起身來,同時握住了靠在椅邊的一柄短矛。
一霎時,書房內魚貫而入一群士兵,十幾把軍弩對準了來者。
“我的大人。”吉倫威爾依然保持著平靜而溫和的笑容,聲音十分鎮定,“直到現在,我從未想過受到您這樣隆重的接待。”
“都退下!”公爵一邊命令,一邊做了一個威嚴的手勢。衛士們向公爵恭敬的行了禮後,像潮水一般迅速的退出了書房。
公爵將手中的短矛隨手放在桌上,指了指窗外的四十多英尺高的瞭望塔樓。“上去吹三天的風,艾洛特。”他的口氣平穩,卻擁有讓人難以抗拒的氣勢。
這位名叫艾洛特的侍從感到異常的羞愧難忍,崗樓正好適合他一個人靜一靜。艾洛特一臉懊惱的神色跟在衛兵們的身後退出了書房,此刻房間裏隻剩下年邁的公爵和依舊站在原地的吉倫威爾。
老人用熱烈的擁抱來迎接這位完成使命歸來的朋友。然後他拉響鈴鐺,吩咐仆人們把燈都點起來,照耀整個房間的光亮,頓時讓周圍的一切變得清晰起來。
公爵的身材大概有五英尺半左右,頭發已經灰白,大概是由於長期統領軍隊的原因。他的眼睛威嚴有神,表情淡然卻不怒自威。他那因剛從專注工作中脫離出來的疲憊,正密布在他的臉上。
今天他穿著一身質地柔軟的棉布長袍,不過已經漿洗得有些發白了。從而得知這是一名嚴謹,簡樸的大人。公爵看上去五十歲到六十歲之間,不過從他剛才快速反應的戰鬥架勢,看得出他行動矯健,老當益壯。
吉倫威爾開口說,“也許最近除了羅多克人的戰事,一定還發生過什麽事情?”他抽空向一旁的仆人禮貌的招呼了一聲。“能否來一杯麥酒?”
公爵向那名仆人點點頭,並吩咐他多拿一個杯子,又轉過身來說,“三天前,有位遠方的客人想要在這裏了結了我。”
“刺客?”吉倫威爾吃驚地問道,“抓住他了嗎?”
公爵語氣平淡的回答,“抓住了一個死人。”
“噢!死人是不會出賣他的雇主的。”
“沒錯,他偽裝成一個仆人,在這裏向我刺了一劍。”說著,公爵走到壁爐旁的書架前,也就是剛才那名打瞌睡侍從所在的位置比劃了一下。
“上帝保佑!”吉倫威爾發出一聲驚歎,“我能想象得到當時是多麽的凶險,那麽會是誰主使的呢?”他狐疑的猜測道,“會是羅多克人嗎?”
“嘿!我親愛的吉倫威爾,”老人輕輕戲謔的笑了一聲,“要知道,想要我命的人太多啦!”
吉倫威爾並不否認公爵的話。“可是愛您的人,絕對不會比恨您的人少!”這位年輕騎士一口咽下了麥酒,大力將酒杯敦在書桌上,注視著公爵的眼睛。
哈倫哥斯公爵那張個性堅毅又布滿滄桑的臉微微的笑了一下,他向吉倫威爾舉杯致意,很誠懇的感謝對方所表達的忠誠。
“您得注意自己的安全,”吉倫威爾神情極為認真的說,“如果剛才我是一名刺客,結果就……相當糟糕了。”
“艾洛特很年輕,讓他吹三天風已經足夠了。”老人心裏十分清楚,如果真的換成他是刺客,結果就隻有一個——必死無疑。
“不,我要說的不是這一點,大人!”吉倫威爾走到公爵麵前單膝跪下,畢恭畢敬地親吻了一下老人食指上的鷹徽戒指說:“請允許我隨時跟隨您左右保護您的安全。”
“好吧,那麽…”公爵微笑著說,“如果還有些不死心的人來的話,就讓他領教下我們【帕拉汶】劍術冠軍的厲害。”
吉倫威爾陷入了沉默一陣子,他想起了在【聖魯茲哥達堡】的那晚瑞伊斯男爵對他所說的話。考慮了片刻後,他終於開口說,“陛下又要南征了。”
“是的,”公爵臉色平靜的回答,“我已經收到消息了。”
“那麽?”吉倫威爾語氣恭敬地問道,“大人,您還是要拒絕隨駕遠征嗎?”
“是的。”老人平淡的回答對方。
吉倫威爾的話語有些急促的闡述道,“瑞伊斯大人托我告訴您,您屢次拒絕服從王室的法令,陛下和近臣們已經對你非常不滿了,這很糟糕……”
“吉倫威爾。”公爵揮了揮手打斷了他。
“是,大人。”吉倫威爾止住未說完的話語,轉而恭謙的回應。
“我們的國家正動蕩不安,戰爭是一種對人民殘酷的刑罰,為了準備一場戰爭,領主們不惜一年內提高三次稅收,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吉倫威爾沉默著,騎士的精神就是服從與忠誠,而騎士的榮譽則需要從戰爭中獲取。他從未想過戰爭會給人民帶來什麽,又奪走什麽。
“滅亡!是滅亡!陛下為了收複【傑爾喀拉】、【維魯加】和【亞倫】這些富饒的領土,而貴族們為了誇耀自己的武力,似乎每個人都有足夠發動戰爭的理由。可是…”公爵那安詳的麵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咄咄逼人,“吉倫威爾,人民已經不堪重負了!我們戰鬥的意義在哪裏?”
老人那枯樹般的皺紋中流淌過的是歲月的長河,翻黃的皮膚上是夕陽的餘暉,他曾經見證了多少光輝歲月,又經曆了多少人間悲苦。他的父親,他的兄弟,都在戰鬥中英勇的犧牲了。
吉倫威爾低下頭,他對於這番訓斥並不感到羞恥,相反他被公爵這種崇高的思想所感動了。這個年輕人的心裏雖然高興,可依然為王室所表現的不滿而憂慮。「或許刺客跟王室有關?」他胡亂的猜測。
公爵說完後,又回到他的書桌前處理還沒有批閱完的文件。而吉倫威爾仍然站著,他並不反對戰爭,隻有戰鬥才能讓這些騎士們有所用武之地,但是他卻未曾想的如此長遠。
山佬們已經不再是山佬了,雖然斯瓦迪亞人還是這麽稱呼羅多克人。但是羅多克人已經不再是那群拿著鐵頭木棒,耙子,鐮刀在陣前推推搡搡的農民了。
經過長達幾百年戰爭的洗禮,羅多克人變得訓練有素,創造出獨樹一幟的戰鬥風格的軍隊,緊密有序的槍陣搭配精準穿透力強的勁弩,都是對付斯瓦迪亞重甲騎士的利器。
〖羅多克公國〗的西麵是一片汪洋無望的巴讚海,南邊同樣是一空如洗的狹海,而東南麵又緊鄰著寸草不生的梅娜耶沙漠。北麵,隻有北麵的領國〖斯瓦迪亞王國〗是他們的唯一可以選擇的目標。
這個國家年輕又有著鮮活的生命力,正撼動著這個粉飾太平,風雨飄搖的〖斯瓦迪亞王國〗。羅多克人無時不刻不想取代北方那些曾經騎在他們頭上的老爺們,或許他們正在擦槍磨刀的期待著斯瓦迪亞的遠征軍。
現在吉倫威爾看到他的主人一邊極力抵抗羅多克人向北擴張的野心,一邊還要抗拒王室毫無意義的殘酷法令。
不僅僅是遠征號召,哈勞斯國王已經數次命令哈倫哥斯公爵提高領地內的稅收,為王室增加軍備費用。可是這位老人卻充耳不聞,四處不堪剝削的流民紛紛從各地匯聚在此,低額的稅收反而使公爵領地內的人口劇增,同時也變得越來越興旺富足。
吉倫威爾越想越覺得公爵是一位神奇的人,似乎這位老人具有一種尋常人難以擁有的力量。而這也是他如此愛戴麵前這位老人的其中一個原因。
坐在書桌前的公爵微抬著頭,輕聲喚道,“吉倫威爾。”
沉思者被呼喚聲從思緒中脫離出來,他語氣恭敬的回應,“聽候您的吩咐。”
“派人將這封信送到戴恩男爵那裏去。”公爵遞給對方一卷蠟印封住的法令,笑著說,“羅多克人送給了我們一筆財富,而【尼美加】正好缺一座教堂。”
“教堂?”吉倫威爾一臉疑惑不解的表情,他望著對麵老人問道,“請告訴我,您指的那筆財富是什麽?南方難道向您進貢稅收了嗎?”
“哈哈,我親愛的朋友,我並不是國王。”公爵朝著他的親信露出欣喜的笑容,“昨天葛瑞福斯國王用兩萬多枚金第納爾贖回了他們的瑞齊森閣下,你知道,我當然樂意這麽做。”
吉倫威爾脫口而出,“我們可以用這筆錢在【蘇諾】訂購一大批瀝青和軍械。”這和他平實所表現出來的風度大有出入。
“人民需要依靠,”公爵微笑著拍了拍吉倫威爾的肩膀說道,“即使是靈魂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