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的時間並不算太晚,夏天的下午四點半,天色還沒有暗沉下來,日頭仍然斜斜掛在天空一角。
可這裏是荒郊野嶺,又並非清明節,除了他們兩個,整座山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一陣風吹過,整片山穀發出嗚嗚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哭,怪滲人的。
傅七七下意識抱了抱自己的胳膊,望了望頭頂在搖晃的樹影,打了個哆嗦,“墳墓有什麽好看的,我回去了。”
說著,轉身就要走。
“七七!”
霍庭軒猛地抓住她的手肘,“你是真的膽子小?但是不敢麵對現實?”
傅七七被他拉住,動彈不得。
霍庭軒用了蠻力,就把她拉到自己的跟前。
夕陽西下,霍庭軒的臉映在那輪光圈中,顯得和尋常男子無異,他的雙腿剛剛修複沒多久,其實走起來還是有點費勁。
“你知道,11歲那年的車禍,對於我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嗎?”
類似的問題,在陪伴他的這些年裏,他問過她無數次。
傅七七目光坦然回望著他,有些傷痛,任何人都無法感同身受,但她親眼目睹過霍庭軒過去那麽多年的自暴自棄。
少年時的那次車禍,對於霍庭軒來說是一次翻天覆地的變化。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他也許並不會比霍雲深遜色多少。
如果沒有那場車禍,霍憾天也不會根本剝奪他繼承人的身份,選擇把霍雲深接回霍家。
兩個少年,全因為那場車禍,在人生中發生了至關重要的轉折點。
“庭軒。”傅七七歎了口氣,語氣放軟,“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人得往前看,你現在有了妻子有了孩子,雙腿又醫治好了,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你不能一直活在仇恨裏,這樣不好。”
“可我不甘心。”霍庭軒望著呼嘯而過的樹影,苦笑,“我憋屈的活了這麽多年,現在好不容易終於尋找到一點蛛絲馬跡,不會就這麽放棄。”
“跟我走!”說著,霍庭軒就拉住傅七七的手,往台階上走。
傅七七掙紮了幾下,從他掌心裏抽回自己的手,“放手,我不想去。”
“你一點都不想看看那個男人的墳墓嗎?”
“那個男人是誰,和我無關,我現在隻想回去,我肚子餓了,我要回去吃晚飯。”傅七七說著,就往下走。
霍庭軒再次抓住她,“你就陪我一次,好嗎?這個男人叫於天,我11歲那年,就是這個人駕駛了一輛滿載貨物的大貨車朝我衝來。”
他的手心冰冷,帶著粘稠的冷汗。
那股蝕骨的寒意,仿佛傳遞到了傅七七的身上,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因而也不再掙紮。
霍庭軒閉上眼睛,聲音淒然,“到了今天,我依然能清晰想起那一天車禍來臨時的樣子,老楊開著紅旗轎車送我去參加奧數比賽,經過一條盤山公路的時候,那輛貨車就突然衝了過來。”
腦海裏,呈現出車禍那天的樣子,好像電影中斷片的畫麵。
11歲少年驚恐的琥珀色瞳孔,為霍家當了十幾年的老司機老楊雖然緊急改變方向,可是仍然阻止不了命運的降臨。
司機老楊當場身亡,11歲的霍庭軒被壓在汽車下,雙腿血肉模糊。
傅七七不忍心的別過臉,“過去不愉快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霍庭軒見她沒有再要離開的意思,就鬆開她的手,“就是這個叫於天的男人,當年駕駛著大貨車,故意想要撞死我,他是受溫兆祥和霍雲深的指使,所以才這麽做的。”
“事後,這個於天很有可能拿著這個事情要挾溫兆祥舅甥倆,所以溫兆祥就親手殺了他,並且,還偽裝成於天自殺的樣子,逃過了所有人的眼睛。”
“你怎麽會知道的這麽多?”傅七七詫異。
“根據我的調查,於天的妻子在那段時間,剛好跟別的男人跑了,丟下他和一個年幼的女兒,當時於天痛不欲生每日以淚洗臉,鄰居們都是親眼所見,所以溫兆祥就是掌握了這一點,才有膽子直接在他家殺了他,事後,偽裝成於天自殺的樣子。”
“鄰居破門而入後,看到他自殺,就全都以為他是因為被妻子拋棄,所以才想不開,沒有人懷疑是他殺。”
沒想到當年的案情,居然這麽曲折。
傅七七一時間沉默住了,她想起,自己曾經在霍雲深手機裏偷看到的那些信息,其實,在她的心底,她是確定霍雲深沒有參與這個事情的。
“庭軒,我還是那句話,我不相信當年才12歲的霍雲深會加害於你,他那個時候,什麽都不知道,是溫兆祥,他因為貪欲,所以策劃了這一切。”
“嗬嗬,就算這件事情,霍雲深一點都不知道,那又怎樣,如果不是為了把他送回霍家,溫兆祥會想到把我給滅了?”
霍庭軒的瞳孔裏冒著猩紅,他雙手緊捏成拳,突然砸在樹幹上,“如果不是因為我被撞成殘廢,我爸會想到自己還有一個大兒子,會想到把霍雲深接回來?”
“那你想過沒有,當年,如果不是你母親從中作梗,逼走了他們母子,那會有接下來的事情嗎?庭軒,真要歸根究底起來,一切的錯,都是你母親蘇如意。”
霍庭軒怔住了,半響說不出話來。
傅七七歎了口氣,“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現在你們是一家人,冤冤相報何時了,一切都算了吧。”
“不,我咽不下這口氣!”
霍雲深像得了失心瘋般,再次用力抓住傅七七的手,“既然來到了這裏,就跟著我一起去看看,聽說於天被人從繩子上放下來時,整個人都變成了紫色。”
“庭軒,放手。”
霍庭軒不管不顧,拖著傅七七往台階上走去,此刻夕陽已經下山,天色暗沉了下來,整座墓園沉浸在昏暗中,顯得愈發滲人。
“庭軒,你放開我!”
“七七,快到了……你難道就不想看看當年撞殘我的那個凶手嗎,不,其實,他也是受害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