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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不會離開

  李顏夕混混沌沌地走出,潰散的目光對上門口用白布包裹住的進寶,眼眶酸澀疼痛,一滴淚珠再眼角處被逼了回去。


  “進寶,我對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下輩子,我再向你贖罪,好不好?現在,請允許我帶你回去。”李顏夕單膝跪在地上,輕抱著進寶,哽咽淒切地道。接著她重新背起,一個一腳印,吃力地往回走。


  榮菡追了過來,在半路便得知慕容蕁的決策,揚唇一笑,美眸中蓄滿了得意。她就猜到,慕容蕁不可能不想除去寶嫣的。


  李顏夕讓人給進寶找了一塊風水寶地,聽大師說的,葬在這次,下輩子就能雖不能富貴有餘,官運宏圖,但一生無憂無慮,無貧無災,安樂到老。


  這些,正和她希望的相同。雖從不相信輪回轉世鬼神之說,但這一次李顏夕願意相信,也懇求可以實現。


  清風瀟瀟,吹拂過竹林,刮起唰唰的聲響,在寂靜的半夜尤為的刺耳滲人。


  圓盤輪月下,軒王府偏僻的浣衣院一角,長長石泥水槽旁,三女子還在清洗衣物,而她們身側的竹籃裏還有堆砌得半人高的衣裳等。


  “主子,這粗麻布的衣袍分明是府內小廝的,七夫人實在太過分了!我看她,就把全府主子和下人的換洗衣物都抬了過來。”青黎惱火地把棒槌扔到水槽,尖聲道。


  頓時,水槽濺起了一陣水花,正巧澆到挨近的李顏夕身上,頭發和衣裙都被打濕。


  紅果連忙起身,一邊拿出幹淨的毛巾給李顏夕擦拭,一邊抬頭瞪了罪魁禍首的青黎,“你瘋了嗎?夜間本來就冷,主子要是著涼生病了,明天看你怎麽辦?總是毛毛躁躁的,都說了多少次了。”


  青黎僵直著身體站在原地,眼神閃爍著內疚。


  李顏夕抬抬手,朝著兩人笑了笑,柔聲道,“沒關係,我身體好著呢,你們別擔心啊。”


  每次閣裏有人犯錯,主子都寬宏大度的饒恕他們,可紅果發現招財隻更頑皮了些,但青黎這幾日明顯不對勁。


  “青黎,主子在這裏,你老實告訴我們,你是不是有瞞著我們的?”紅果目光不明地觀察著青黎,隻是夜色下,光線太暗,她看不清青黎的神色。


  李顏夕手一頓,亦是抬頭望向青黎,她近日也發覺青黎總會走神,心有事似的。


  “主子,這是奴婢最後一次喚你了,我明日便要去伺候四夫人了。”沉默了一會兒,青黎悶聲交待。


  李顏夕唇角扯了扯,揚起明朗的笑臉,重重點了一下頭,“那你以後有空,記得回來找我們哦。還有在四夫人那裏,也要謹慎些,四姐姐比較講究啦。”


  她說的輕巧開懷,故作的輕鬆卻令青黎以為自己根本不足掛齒。妍麗的臉上掙紮頓時消散,輕蔑自嘲的輕笑了笑。


  青黎放下自己挽起的袖子,把身上洗衣的外罩脫下,用力地扔在地上,“八夫人,既然奴婢明日都要離開,早一時也不差,想來你也不在乎。那奴婢,便告退了。”


  虛行了禮,青黎掉頭離開。身後,紅果一臉目瞪口呆地看著離去的背影,呆滯片刻之後,下意識地望向李顏夕,嗓音柔柔,帶著擔憂,“主子。”


  “嗯?”


  “奴婢不會離開你的,一輩子都不。主子去哪兒,奴婢便去哪裏。”紅果堅決地道。


  李顏夕眼前氤氳朦朧,歎息地勸告,“紅果,你和招財都應該離開我才對,不然我身上的黴運都會傳染給你們的。”


  可不是嘛,自從進寶慘死後,她的妥協就成了一道催符命,一連三接踵而來,盡是得罪榮菡。


  今日是不小心蹭花了她的衣服,便罰她洗衣服。前日是榮菡摘花沐浴,而人手不夠,喚了她過去,又責備她摘的不好,處罰照顧府內所有大小的花園裏麵的花。


  三個月來,李顏夕的生活便是另外一幅場景,打掃,照顧花草樹木,洗衣,作廚娘,給榮菡端洗腳水,甚至到倒夜壺。按榮菡取笑的話,她是重操舊業,因她本是一個低賤的婢女。


  可是,以前在丞相府寶嫣是二等婢女,這是負責伺候一方,現在她倒是成了全能的下人了。


  李顏夕不糊塗,她清楚這是榮菡變著法子來折磨她,原因不出於女人的妒忌心。現在唯一能支撐她的,便是厲軒夜平安歸來,再度關心,便保護她的信念了。


  現在,所有的苦累她都吞下吧,苦盡甘來嘛。可,倒連累身邊的人。


  “主子,你別這麽說,能伺候到主子,是紅果三生有幸,前輩子積的福德。”紅果雙手趴在李顏夕的日漸消瘦的藕臂上,哭著道。


  暗自歎了一口氣,李顏夕伸手拭去紅果眼角的淚水,不知自己卻已感動得淚流滿麵。


  於是,兩主仆又哭又笑地抱在一團,沉靜的夜色下狹窄的一處彌漫著屬於她們的歡樂。


  快樂,各人都不一樣。


  招財趁著夜深人靜,便去廚房取了些饅頭,回來不見青黎,很是納悶。紅果略顯憤怒地把青黎離開的事情告知,招財隻是一頓,接著便比紅果更誇張地抱住李顏夕的腿,“主子,那丫頭不識人,去了四夫人那處,不小心便是脫了一層皮,哪有主子這裏自由呢。”


  “冒著危險,在金屋銀屋裏笑,招財情願抱著主子這個嬌嫩玫瑰花在地上安眠,天為被,地為榻。主子,你說招財是不是很聰明?”招財一包子臉上兩隻眼睛巴眨著,賣乖地道。


  李顏夕一笑,雙手又掐又揉著招財的臉頰,開心地打趣著,“招財,你去了廚房,該不是又偷吃了蜂蜜吧,瞧你那張抹了蜜的嘴,嘖嘖。”


  招財苦大仇深地耷拉著兩毛毛蟲濃眉,由著李顏夕對自己的臉下痛手,還逗著她,“主子,回頭奴才去讓李大嘴給奴才留點蜂蜜,不然都不讓主子開心了。”


  “就你貧,油腔滑調的。”紅果唇角高咧開,嗔念了一句。


  三人各自拿著兩個冰冷略微發硬的白饅頭,和著溫水便吞咽下腹。本來漪瀾閣是有單獨的小廚房,隻是前不久慕容蕁那處一直縮減漪瀾閣的支出,月銀太少,隻能勉強支撐他們的生活,遂李顏夕便遣散了廚房的。


  可緊巴的生活在無人理會李顏夕的申訴和次次堅持道理存在後,隻有愈發的困難。以前不曾體會到連溫飽都無法滿足的感覺,如今李顏夕時常能夠切身感受。


  天際露出一條白縫,主仆三人終於結束洗衣,相互攙扶著,渾身腰酸手痛腿麻地走回漪瀾閣。


  府內,今日是慕容蕁早膳後便帶著其他幾位夫人去參加賞菊會。賞菊會是曜達官貴人與皇族上層每年都會舉辦的詩雅賽,身份尊貴者才有資格,即便你是北冥巨商,也無資格。


  榮菡是商戶之女,本是奢望,現身份大躍,自是看重,早早便準備了。


  至於李顏夕,由於其卑微出身,外人皆以為其胸無半點墨汁,難登大雅之堂,慕容蕁並不打算邀她去。況且她現在在王府地位,實質同婢女無差,誰會想到她?

  李顏夕樂得自在,她一宿未眠,盡是同人山高的亂七八糟的衣物鬥爭,現在她隻想好好休息一番,恢複元氣。


  日落時分,李顏夕悠悠轉醒,眼眸微轉,便瞧見紅霞豔麗之光斜穿過鏤空花雕窗欞柔柔綿綿地鋪灑一片,緋紅可愛,罔若姑娘白皙細嫩臉頰上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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