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的目光停留在那蠕動著的嘴唇上
醒來，眼皮沉甸甸的，試了幾次都不能如願睜開。
\t頭昏昏沉沉的，腦殼一陣一陣的抽痛，恍惚間記起前情，於是不敢動彈。
\t我勉強睜開眼皮，感覺到有遮擋物，意識到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隻能調動所有耳力去聽周遭的聲音，模模糊糊中聽見一個女聲在哭泣。
\t“月月，月月，求求你，我都按你說的做了，你要說話算話，放我走啊。”
\t是古陌，她和月月不是一夥的嗎？為什麽那麽驚恐？
\t接著響起月月的聲音，仍舊清清楚脆如少女，甚至還能聽出點笑意，“你現在跟我提說話算話？那你答應我的呢？你答應我的都沒有做到，憑什麽我答應你的就要做到？”
\t有雜遝腳步聲進來，聽聲音約莫是一個身高體重超過九十公斤的壯漢。
\t古陌忽然就把聲音提高了幾十個分貝，哭叫起來，“月月，不要，不要……月月你要是傷害我，霆哥哥會傷心的，月月，求求你放過我，我答應你，我保證永遠不跟霆哥哥見麵……”
\t話沒說完，“卟”一下利器斬斷骨頭的聲響後，古陌沒聲了。
\t雜遝腳步聲順著從來時的方向離開了。
\t月月沒有再說話，但我知道她還在。
\t我顧不得多想，憑著多年修習瑜伽的柔韌，悄悄把被壓在身後的左手掌扭轉，去摸自己的右手腕，風晨霆給的紅色手環還在，可惜早已被刮成千瘡百孔的一片薄薄塑料。
\t我頓時頹然，最後的希望破滅，不由得暗暗叫苦。
\t靜溢了有那麽一會後，我聽見月月低聲嘟囔的聲音，“真惡心！”
\t一個陌生的蒼老的聲音突然接過月月的話茬，“不，月月你看，這肉色鮮活嬌嫩……多美啊！”那聲音宛如從地獄中傳來，嚇得我脊背一陣發涼。
\t本能縮了縮腳。
\t有腳步聲走進，感覺到有人在我身邊蹲下，接著那人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臉。
\t“薇姐醒了？”
\t語氣很是親昵，宛如當初我躺在家裏柔軟的絲被裏，月月趴在床頭叫我起床的聲音。
\t“月月？”我吃驚地叫道，“月月你跑，這裏有壞人，快跑！”
\t風晨霆是跟我說明了一切，但那些月月不知道啊，經過短暫斟酌，我覺得現下裏的月月情緒有些不穩，不能以常人方式對待。她裝太久弱智，某些行為甚至是某些思維已經成為不可逆的習慣。
\t而且，我覺得，在月月麵前，我盡量要做出和風晨霆沒那麽親密的現象，有百利無一害。
\t“噗！”
\t隨著一聲嗤笑，眼前一亮。
\t月月解開了我的眼罩。
\t第一眼見到的是那個惶急之下朝我衝過來的老嫗，黝黑的膚色鮮豔的服裝都在告訴我，她是泰國人。
\t老嫗一雙細細的藏在滿臉的褶子中的眼睛，正用她臉部最大的張力瞪大，怒視著月月。
\t老嫗大聲用泰語跟月月說了句什麽。
\t月月忽地站起來，用泰語惡聲惡氣地回擊，還下手把老嫗往外麵推搡。
\t老嫗軟了語氣，跟月月解釋著什麽，不自覺的時候眼睛會朝我這個方向看。
\t我做出累極困極的樣子，讓自己全癱在地上，我猜老嫗是在教訓月月拿下我眼罩的事。我很心驚，看老嫗的樣子是不希望我見到她的臉，月月對這個老嫗似有忌憚，這下……我隻怕是凶多吉少了！
\t如果按照風晨霆所說，這個老嫗一定是黑花會的，黑花會既然以販賣人口為主業，那一定不會害我性命……剛想到這裏的時候，餘光裏瞧見了一具軀體。
\t隻一眼，胃驟地翻騰。
\t我就算有如何強大的自控力，也無法控製此時此刻生理上的排斥反應，我“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t那是一具被挖去內髒沒有頭顱的屍體，從沒有被血跡浸透的幾塊幹淨的衣服布麵上看，很像是古陌。
\t即便是拍戲，我也從未見過這麽駭人的凶案現場，比起這個，我廢掉王大仔的那一幕簡直就是小兒科。
\t我再一次逼迫自己認清自己危險的處境，我知道有極大的可能，下一秒我就會變成我剛剛見到的那個樣子。
\t手環被毀，風晨霆應該是指望不上了。
\t視線裏，月月飛快跑過來，手裏還拿著一塊沾著血的白毛巾，用力地擦著我嘴邊一丁點的汙穢物，“哎啊，薇姐，你怎麽了？對了，你是不是懷孕了？”這麽說的時候，她自己忽地就興奮了，跳著腳轉身對那老嫗喊喊，“阿嬤，月月要當姑姑了呢。”
\t我艱難地扭扭頭，用力把月月忘在我嘴巴上的毛巾弄掉，毛巾上的血腥味非常濃烈，感覺太惡心了。無奈我雙手雙腳全被綁著，稍動一動都非常困難。
\t那老嫗走過來，在我麵前蹲下，探究式地看著我，“姑娘，你有沒有懷孕？”
\t我快快回答，“剛懷上幾天。”
\t我確實是經期延後了幾天，但我沒有驗過，這麽回答是因為我聽風晨霆說過，黑花會無惡不作，但他們隻對孕婦和母親例外，在他們的會規裏嚴格規定，不得販賣孕婦和母親。
\t果然，老嫗聽完我的回答後，站起身拉著月月出去了。
\t有兩個黑人婦女走進來，一人拿著袋子，一人拿著鐵質的畚箕，她們好像根本沒有看見我，徑直那具屍骸裝進麻袋，其中一人眼睛四下裏看了看，突地朝我走過來。
\t我心下有驚有喜，驚的是不知道她想要幹嘛，喜的是她會不會是風晨霆的暗線。
\t那人走到我麵前彎下腰，伸出手，卻是來撿起剛才月月用來給我擦嘴的那塊白毛巾。
\t我一時腦子完全放空，隻剩下本能反應呆呆地看著那人的動作，忽而，我的目光停留在那人起身前望向我時，蠕動著的嘴唇上。
\t兩個人一言未發地收拾好，地麵上桌子上的血跡都清掃得幹幹淨淨，出去了。
\t月月從外麵進來，隨手關上了門。
\t屋裏立刻暗了下來。
\t月月在我麵前蹲下，從地上拾起我的一縷頭發，在指間繞啊繞的，“我剛剛把古陌殺了，割掉她的人頭，掛在哥哥很快會找到的地方，哥哥找我找得很辛苦，他讓我不要傷害你，哥哥說隻要我不傷害你，我就還是他最愛的妹妹，你信不信？”
\t我艱難地抬起眼看月月，沒有回答。此時的月月是我陌生的樣子，她理智清醒她思維敏捷，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麽，不知道那個回答是她想要的，更不知道怎麽回答才可以不激怒她。
\t察言觀色曆來是我擅長的，可諂媚討好我卻一直學不會。
\t隻能沉默。
\t月月用探索奧秘的眼神看著我，“你不說話？哥哥說過，不說話代表默認，你看，連你都不信的話，哥哥他卻說了來騙我！”
\t“哥哥他以前從來不騙我，也不跟我討厭的女人玩。我討厭古陌，哥哥便再沒對古陌笑過，我討厭薔薇，哥哥便讓人把薔薇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直到你出現！”
\t月月的聲音漸漸陰沉，嘴角卻掛起了一抹笑意，那種皮在笑肉不笑令人看了會打寒顫的笑意。
\t“哥哥回家跟我說，他想介紹一個女孩給我認識，我就知道你出現了，我一直擔心的那個你終於出現了！”
\t看著月月莫名興奮的眼色，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從心底裏發怵。
\t“我想試試在哥哥心裏，是我重要還是你重要，所以我故意說如果那個女孩也叫薔薇，我一定會好喜歡好喜歡。沒想到隔幾天哥哥回來說，好巧，那個女孩孩子還真的叫薔薇。”
\t憂傷在月月撅起的嘴唇掛起。
\t“我大意了，我以為你不過是哥哥排遣寂寞的一個路人。可是從那以後，哥哥開始跟爺爺提起你，爺爺也開始動用他的人打聽你，甚至連我媽媽都喜歡你，還有那個最最討厭的魏雲誌，他不給我做我想吃的，在爺爺麵前直言說不喜歡我，可是他卻跟你走了！”
\t“薇姐，你說，你是不是我的克星？阿嬤說每個人生下來都有自己的克星，哥哥的克星是你，我的克星也是你，隻不過……”
\t月月站起來，手中拿著一塊亞麻手帕，含著的胸膛使得她看起來有些猥瑣，“世上萬物相生相克，既然你可以克我，那我反過來也可以克你，哈哈，薇姐，月月是不是很聰明？”
\t月月自顧自地說話，也不管隻有我一個聽從，也不管我有沒有聽進去……思想扭曲的人，行為總是與眾不同。她在聲情並茂地演講，時而歡樂時而哀傷，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她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t但是當月月朝我走過來，俯下身子的時候，我已經意識到她想做什麽了。看著那沾滿麻藥的手帕，想到自己又要像一條死魚一般，被搬運到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時，還不懂害怕的就不是人類了。
\t我拚盡全力大叫起來，“你要做什麽？你要帶我到哪裏……”
\t月月沒讓我把話喊完。
\t耳朵裏隻聽見她催眠般的聲音，“噓！別吵！”影像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飄忽，直至完全失去意識。
\t再次醒來時，驚訝地發現手腳上的束縛都沒有了。
\t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
\t這是一間老式沙坯房，看樣子有數十年沒有人居住了。我輕手輕腳挪步過去，趴在漏風的門板上望出去，迎麵海浪層層。
\t瞬間明白為什麽不綁住我，這是一間位於海島上的房子，就算我可以從這間屋子裏逃出去，也逃不出這個島。
\t我回到初始醒過來的位置，靠著牆壁坐下來，仰頭望著屋頂。
\t破舊的瓦片上有光芒射入，屋子裏的黴味漸漸消失。
\t月月推門而入，拿著一小瓶不知名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