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染墨雲容
夜深,太師府。
宮染墨靜靜坐在床邊,看著司徒玉妍進入了夢鄉,才掖了掖被子,推開門走出來。
“老師,您來了?”看著站在門口的太師,宮染墨恭敬的行禮。
司徒太師已經年過七十,但是老人看上去還是很精神的樣子。一身儒服,花白的長胡子,笑容慈祥。
“染墨啊,玉妍她沒事了吧?”司徒太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有線索了嗎?”
宮染墨搖了搖頭,“玉妍突然發暈,掉入水池。幸好瑾妃娘娘會水性,救起了玉妍。明薇郡主給玉妍檢查過了,沒有任何中毒的跡象……”
“哎!玉妍素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應該不會與人結仇的。也許是她身子弱,在寒風裏吹了一會就頭暈。”司徒太師仔細想了想,也隻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宮染墨躬身道,“老師請放心,染墨以後一定好好照顧玉妍,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有你這麽說,我就放心多了!”司徒太師笑嗬嗬道,“染墨啊,你和玉妍的婚事就快近了,最近就不要忙於公務,多多陪陪玉妍吧!”
“是,染墨明白。”
門外兩人絮絮叨叨說著大婚的事情,門內躺在床上的司徒玉妍卻是忽然睜開了眼睛。
姣好的容顏透著一股憂傷,望著門外隱隱約約傳來的談話聲,彎了彎嘴角。
離開太師府,已經是半夜了。宮染墨朝著自己的小院走去,才過那條熟悉的街道,卻是停下了腳步。
雲容。
他和蔚雲容的相識,甚至早在結識蔚雲歌之前。那時候他剛剛入京,便因為出眾的天賦被太師收為關門弟子。彼時,隻是一個頗有些傲氣的十四歲少年。
十年之前,元宵節。到處都是興高采烈逛街的人,街上各種小吃格式玩意,當然了,最顯眼的還是那擺滿了一條街的元宵花燈。
那花燈之下掛著字謎,猜中了會有小玩意作為獎勵相送。他那時候也是年少氣盛,倒不在乎什麽小玩意,從街頭一路猜到街尾,卻是被一個字謎難住了。
“似曾相識燕歸來。”緩緩念了一句,倒是一句好詩,卻不知道打一什麽字謎。
“哇,老板,你的花燈好漂亮啊!”旁邊一個突然湊上來的粉雕玉琢的女孩拉了拉花燈,笑容甜美。
那女孩應該比自己要小,沒有及笄,正是豆蔻年華,笑容卻是甜膩到了他的心裏。
“這位小姐,若是要這個花燈,要猜中字謎才能拿走呢!”老板笑嗬嗬道。
小女孩撇撇嘴,“這樣啊……那我猜好了,似曾相識燕歸來……不就是一個鵲字嗎?老板真好,弄這麽簡單的字謎!這個花燈是我的了!”
“小姐真聰明,來來,拿好了,這個花燈送給小姐了!”老板讚道。
鵲……似曾相識燕歸來,原來是這樣啊!他這才恍然大悟。
虧自己還以為自己的才學在同齡人中沒有對手,沒想到卻是被一個小女孩打敗了!宮染墨那傲氣的臉,禁不住微微泛紅。
“咦,你怎麽還站在這裏?你也要這個花燈嗎?”小女孩望向宮染墨,蹙眉道,“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但是……但是我也很喜歡啊,這樣吧,咱們一起走吧,這個花燈,我允許你提著!”
像是給了自己多大的福利似的,把花燈往自己手裏一塞,小女孩已經自顧自的在前麵帶路了。
宮染墨卻沒有了以往的傲氣,不知何故的跟在了女孩的後麵。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女孩叫做蔚雲容,蔚家大小姐。
那時候的大楚,尚且不是如今這模樣。遙遠的西南一直有大規模的叛亂,蔚家的男子都上了戰場,這個將門世家,隻剩下老弱婦孺。
她是蔚家大小姐,小小年紀,就必須撐起整個家族。但是那笑容卻像個孩子般單純甜美,不管家族有什麽風浪,都靠自己瘦弱的身子硬撐下來。偶爾的小女兒作態,更是讓他沉醉其中。
他是太學館的學子,雖然有了太師之徒這個讓人羨慕的身份,但是畢竟不能和那些皇族王室世家子弟相比。被孤立和敵視是家常便飯。為了獲得更多的尊敬和皇上太師的重視,必須比同齡人要努力幾倍。
他心疼她的堅強,她陪伴他的孤單。自從元宵相識之後,兩人常常會約出來,或是互聊近日的煩心事,或是吟詩作對。就這麽度過了三年。直到……天下太平,蔚家軍班師回朝。
那日,她的笑容才是宮染墨見過的最美麗的笑容。蔚家出了一位將門天才,小小年紀,獨上戰場,戰功卓勳,超越乃父,封號定平侯。
那時候他的才名已經譽滿京都。將門天才和儒門才子相遇,成為了以後配合默契的好兄弟、好朋友。
他以為待得自己功成名就之日,就可以八抬大轎娶這個陪伴自己一起成長的女人。但是,蔚家的如日中天,讓皇室忌憚。那個愚忠的蔚大將軍,為了平息皇室的猜忌,決定將自己的女兒送進宮。
年僅十六歲的蔚雲容,要嫁給那個那時候已經年過四十的中年皇帝。
那是她第一次見她哭。蔚府偏房的算計、其他世家的欺淩,她都獨自撐下來了。但是因為敬愛的爹爹的一句話,哭暈了過去。
醒來她說,染墨,你帶我走吧。
雖然時隔七年,他還是能清晰記得她那時候的表情。無畏無懼、不顧一切,一如她平時那堅強果敢的樣子。
可是他拒絕了。
後來定平侯衝到蔚府裏,為了這件事和蔚大將軍大吵一架,指著她問,“隻要你說一句你不嫁,看誰敢把你送進宮。”
但是她卻早已沒有那天真爛漫的笑容,冷漠的說,“我嫁!”
她真的入宮了。他很少能見到她,定平侯因為她執意入宮,氣得再也沒有理她。因此,雖然他是定平侯的好兄弟,卻也是很難再見到她。
至於她自己,自然是從來不曾召見他。
就這樣,一晃七年過去了,他也隻能在偶爾的群臣宴會上見到她。她坐在高高的鳳座之上,笑容高貴雍容,接受朝臣的參拜,望著自己的時候,再也沒有那小女子般的狡黠天真的笑容。
可是他確實沒有資格帶她走。哪怕……時隔多年,他還是一如既往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