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我想給你幸福
送顧榿榿回家的是周雪濤，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顧榿榿側著頭沉默地靠在椅背上看窗外景物飛逝。
深夜的B市，繁華落盡，街巷空曠，看在顧榿榿眼中是處處寂寞。
她終於問：“他最近好不好？”
他最近好不好？她很想知道，他最近好不好？一句話突兀地落在寂靜的車廂中，尾音的顫抖都那麽清晰鮮明。
“很不好。”周雪濤回答得毫不猶豫，“顧榿榿，你說他能好嗎？”
顧榿榿伸手用力按下車窗，夜風呼嘯著衝進來，卻吹不散她心頭的酸楚。
出人意料的是周雪濤並未就此長篇大論，兩人一路無話，直到顧榿榿到家下車，周雪濤才說了一句：“顧榿榿，遲子是個癡人，不要辜負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
顧榿榿很疲憊，回了家狠狠地洗了個澡，滴了精油泡了很久卻依然緩解不了疲勞。她覺得有什麽在壓迫她的神經，越來越厚越來越重，幾乎到了極限。
回到房間她一抬眼就看見牆上的字畫，她想起那個清晨，魏遲憔悴地等在小區門口，說著大段的關於慈善的內容，像背書似的。這樣不可理喻的自己，他卻全部甘心接受。顧榿榿無聲地笑起來，她去哪裏再找一個魏遲？丁少楠的3年她用七年忘，魏遲的7年她又拿什麽埋？
他說：“榿榿，你不喜歡的，我都不要了。行不行？”
不，不行，我要你擁有很多很多，我沒有不喜歡，我會試著都喜歡，相信我。我很勇敢的，如果我愛你，如果我要愛你，我也要給你最好的一切，我會喜歡你的一切。你別不要，行不行？
她終於第二次打開那個精致的盒子，Iittala的青鳥，依舊靜謐地佇立在那裏，綻放著最幸福的精致藍色，姿態恬然自若，仿佛一直在等著她。
故事裏的男孩和女孩，跋山涉水曆盡千辛萬苦尋找那隻能帶來幸福的青鳥，最後發現，青鳥就在身邊。
遲，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幸福的青鳥就在身邊？
這哪裏是年少與年長的愛情區別，哪裏是愛得深愛得淺的區別。魏遲的愛藏在霸道強勢的外表下，卻是極為溫柔而厚重的。這樣嗬護的愛，經時間沉澱後，越發覺得可貴。而自己對他，又何嚐不是如此？她隻是醒悟得太遲了。
遲，請你原諒我的彷徨和猶疑，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個決定，在我第一次醒來為你眼角含淚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失去你已經是我不能承受之重。我隻是，隻是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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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維佳佳出人意料地神采奕奕，她看著顧榿榿也同樣如釋重負的臉龐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顧榿榿拍拍她：“想好了？”
“你也是？”
“嗯，決定對自己好一點。”
維佳佳沉吟地哦了一聲，點頭：“這麽快就不分彼此了？對他好就是對自己好是不是？不過你可小心了，據說這次魏少被某個榆木腦袋氣炸了肺，可不好哄。”
顧榿榿惱，拉她頭發：“彼此彼此，看在你終於決定跳出火坑我也就不多糗你！”
維佳佳笑：“對了，你之前不是說有不錯的青年才俊介紹給我嗎？”
顧榿榿嘴角抽搐地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臉。
公司與FMM的合作傳得沸沸揚揚，FMM最近的勢頭如日中天，一連幾個大手筆，業績驕人。意料之中的轉變，顧榿榿暗暗感受魏父的運籌帷幄。想到魏父自然又想到魏遲，想到魏遲又想到那句“榆木腦袋”，顧榿榿對這個評價又氣又惱卻又似乎無從辯解。究竟從什麽時候愛上了魏遲她還真就想不清楚，因為一路追尋又似乎由來已久。
明明下了決心卻又不知從何下手，隻是覺得人還是要為自己的幸福搏一下，為自己愛的人搏一下。可是一想到魏遲最後鐵青又痛楚的臉，一想到他那句“如你所願”，一想到他決然離去的背影她又有些揣揣的。
近君情怯啊近君情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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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己還是想為愛博一次，顧榿榿開始分外積極地工作，主動請纓接手魏遲公司的那幾個廣告案子，特別地盡心盡力。橄欖枝伸出去，那邊杳無消息。別問她為什麽不直接打電話，這麽沒有技術含量的事顧榿榿不稀罕——她這麽給自己的膽怯注解。
好吧，顧榿榿大度地想，老娘大不了再表示表示。她又找了個機會親自送材料去魏遲的公司，被她擠下的那個小妹還老大不樂意。可她折騰了一下午壓根兒沒見到他們的“魏董”！女秘書一個個描眉畫眼警惕性那叫一個高，任何雌性會動的都不能接近她們魏董的辦公室方圓五十平米。
顧榿榿垂頭喪氣地回來哀哀地捶著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一邊恨恨地將那幾個女人的名字在心裏又過了一遍。
接下去她又去送了兩趟材料，結果皆如是。
第二周她去88吃了三次飯，而唯一的變化是她錢包的厚度。
周末的時候她看見雜誌上程影魏遲的緋聞赫然又傳了出來，氣得她一口氣買了十本雜誌回去撕，一邊撕一邊罵：好你個魏遲，不識好歹是吧！想氣死我是吧？你等著！哼！
周三業界商會晚宴，從來不出席的顧榿榿稍微暗示了下王經理，就盛裝陪其前往。華服美食觥籌交錯間，顧榿榿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最初是陪父親參加，後來是魏遲，如今呢？
喧囂中又瞬間的靜默，而後是更熱烈的喧囂，顧榿榿轉頭看見魏遲躊躇滿誌地站在聳動的人群中央，矜貴地噙著笑對每個上前寒暄的人淡淡點頭。
那麽久沒有見到了，顧榿榿從不知道時間可以過得這樣慢，她終於又見到了這個男人。她仔仔細細地看著，不舍得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瘦了，憔悴了，似乎更深沉了，但依舊俊朗霸氣。
他有一種天生的王者之氣，環境與經曆令他舉手投足間有自然而然的華貴氣度，讓人心悅誠服。
多麽出色的男人。
顧榿榿無視王經理的暗示，依舊站在原地，隻是靜靜地看著人群中耀眼英俊的他。他是與生俱來站在高處的人，究竟要有多少勇氣才能讓她走到他身邊？究竟要有多少力氣才能夠讓她留在他身邊。
魏遲，魏遲，你知不知道你給了我一個多麽大的難題，你怎麽還不來牽我的手？
人群中的魏遲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微微側身，卻終究沒有望過來。可是顧榿榿卻看見他身側的如花美眷。
沒有程影的國色天香，卻更讓顧榿榿心悸。那個女人分明是某總行行長的掌上明珠，如今在B市儼然被捧為繼周雪靈婚訊之後，上流社交界又一朵炙手可熱的金牡丹。
多麽相襯的畫麵，女子虔誠地望著魏遲，目光流轉間情意盈盈，清晰可見。這二人的結合恐怕要刷新掉丁少楠與周雪靈書寫的天仙童話吧？
顧榿榿的步伐有些虛浮，她覺得呼吸困難。
我如果愛你，我如果要愛你，我會給你很多很多，我要你擁有很多很多，我想讓你幸福。
顧榿榿忽然有些明白了。前幾天方歌給她電話，他說：“前段時間項簡文跟我說，他的檔案前一陣被提出來了，似乎要把他調離B市，但後來不知為什麽沒有動他，反而他卻自己主動請纓去了法國。顧榿榿，你明不明白發生過什麽？能動而不動，這很難很難，你明白嗎？”
她明白，明白了。很難很難。動或者不動，用什麽衡量？她問自己。
最後她跟自己說：顧榿榿，這麽多年了，為他勇敢一次。為自己自私一次。
她在心裏默念：有一種幸福，隻有你愛的那個人才能給。
相信他，相信自己。
給他幸福，給自己幸福。
她毅然轉身，妖嬈地脫掉披肩。Jil Sander極簡風格的黑色禮服，前胸的樣式端莊保守，背後卻是別有洞天的開闊性感。
白皙光滑的後背在燈光下泛著瓷器一樣的光，讓人的視線不自覺地流連。
顧榿榿淺笑著如同一個高雅中帶著性感的皇後，氣度雍容地微仰著下頜，淡然自若地接受著眾人驚豔的注視。
她一個輕巧的轉身背對著焦點處的男人，微微含胸端起一杯香檳輕啜。有灼熱的的視線立時烙上了她的脊背，她微微側臉，餘光掃過後也同樣不理，巧笑倩兮地與身側的王經理交談。
與不同麵孔的人跳了幾支華爾茲之後，在落地窗拐角處，她突然被出現的魏遲一把擁住推到露台上。
魏遲沒有放手，依舊握著她的雙肩，惡狠狠地盯著她，實則心下一痛：她瘦了好多。可是他不能心軟，他這些日子過得非常不好，哪怕在收到顧榿榿的橄欖枝後依舊輾轉難安，這是他最後一次機會，他必須確定她這次確實是想好了，不會再退縮了才行。
他惡聲惡氣地問：“你在這裏做什麽？”
顧榿榿不說話，隻是回瞪著他凶神惡煞的樣子，瞪著瞪著就覺得特別的委屈。
魏遲看著她烏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自己，色厲內荏，不一會兒漆黑的眼珠開始漸漸濕潤，他覺得心都擰到了一起。他跟自己徑自要合攏將她擁在懷裏的手臂抗爭，他咬牙堅持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顧榿榿聞言回過神來，一窘，抬手狠狠地推他一把，反問：“你說我為什麽在這裏？”
魏遲猝不及防地被推得倒退了一步，再聽她凶巴巴的反問心裏一喜，石頭轟然落地，又是好氣又是無奈。
顧榿榿卻是恨得不行，又生氣又委屈，說完話扭頭就走。
魏遲在心裏歎著氣，歎得甜蜜而且認命。看她的小高跟鞋一拐一拐的也沒當回事，先返回會場給她取披肩怕她著涼，誰知追出來不見人影，沒想到她噔噔噔地還走得挺麻利。
問了保安才知道她已怒氣衝衝地上了出租車揚長而去，魏遲有點兒心急夜風太涼，趕緊提了車直接朝她家的方向追去。一路上左右留意也沒看見顧榿榿，一直開到顧榿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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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禁閉的時候丁少楠也曾去看他，兩個人靜靜地抽了幾支煙，說了幾句話，直至丁少楠離開都沒有談論什麽關禁閉、家庭的問題。
丁少楠隻是問他：“你還在等什麽？你看不出來嗎？”
他答：“我不想逼她。她現在，其實仍是害怕的吧？說穿了，我還是沒辦法給她勇氣和安全感。經曆過一次世界全麵崩塌，她是草木皆兵，外表堅強實則脆弱。我怎麽忍心再逼她？”
丁少楠有些惆悵，歎：“她最後跟我說：用不著愧疚，當年你為了你父親拋下我，如今我為了我未來拒絕你，我們扯平。我以為多少有安慰成分，原來是貨真價實的大實話，嗬嗬。”他搖頭苦澀地低聲笑，又說，“遲子，你說為什麽我不怕折騰顧榿榿，是不是與顧榿榿不怕折騰你一樣？你待她未免太體貼了。為她好，你是不是也該狠狠心？別讓她以後淪落到像我一樣。”
魏遲咧嘴：“我早就這麽想，但實在是狠不下心。不過現在鬧成這樣，回頭全家都等著她進門，沒了媳婦可真是不好看了。”
丁少楠微微笑：“響鼓不用重錘，可顧榿榿是正宗的榆木腦袋，辛苦你了。”
魏遲哈哈笑，拍了拍丁少楠的肩膀：“少楠，謝謝你。你這樣姿態坦蕩才能讓大家都解脫出來。”
丁少楠搖頭：“太客氣了，人有的時候，還是要做些對得起良心的事才能睡得踏實。”
“少楠，對雪靈好一點兒，你也算看著她長大，她是個好女孩。”
“以後有你們兩口子就近監管，我哪敢造次？”
魏遲挑眉：“你就這麽篤定顧榿榿會跟我？”
丁少楠斂了眼，溫雅的麵孔含笑，有些縹緲的苦澀和酸澀：“我相信我的眼光，榿榿是個勇敢的姑娘。”
魏遲其實哪裏舍得對她狠心，哄著捧著都怕不夠，他給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機會，終於等到顧榿榿肯麵對並且承認自己的心了，她卻依舊頑強固執地讓人發瘋。終於，他說：“如你所願。”當時不是不心疼的。有生氣，有傷心，有失望……可終究還是愛占了上風，不忍心苛責她，為難她。
這些日子常常獨自枯坐著出神，想起以前那麽多的日子，她的笑，她的淚，她的堅強和脆弱，她的倔強和善良，想到心酸楚得瑟縮，榿榿，你知不知道我多麽愛你，讓我給你幸福好不好，我在等你啊，榿榿。
收到顧榿榿的信號時，他因為太珍重反而有了不確定的質疑，太害怕是一個誤會，是一個錯覺，是一個衝動。
知道在宴會上看到顧榿榿欲語還休和漆黑坦白的眸子他才終於確定了，相信了。很多人勸他，連他爸都勸：女人不能慣著，要晾晾她，否則以後吃虧的人是你。可他哪裏還舍得按捺得住？他也才發覺，原來他已經等了這麽久，就到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一天了。
話說魏遲幾乎已經開始想象著表彰大會遙想未來，那廂顧榿榿卻孤零零滿腹辛酸地在大道上遊蕩。
一想到魏遲人前招蜂引蝶的樣子她就使勁咬牙，再一想到他一本正緊地跟她裝傻問她：“你為什麽在這裏？”她就更委屈，可憐兮兮地在外麵吹夠了冷風才回家。心裏恨恨地想著：好你個魏遲，跟我玩這個是不是，姑奶奶今天擺明了就是看上你了，還就不放你逍遙了！老虎不發威把我當病貓是不是？等我把你搞定那一天有你好瞧！
剛還在那裏握拳望天表決心呢，誰知道一到家門就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她震驚地呆在門口。
魏遲麵無表情地站起來，那一雙漂亮的黑眼睛炯炯地注視著顧榿榿，實則是太緊張了以至於麵部僵硬。
顧榿榿還沒回過神來，肚子裏還轉著日後奮戰的腹稿，哪想到一開門要攻占的人就在家門口候著自己。她看到魏遲板著的臉心下又有些惴惴。
魏遲先開口，聲音發幹：“怎麽才回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你知道不知道？”
“我又不知道你在。”顧榿榿脫口而出，然後就大窘。
魏遲臉上有了一點兒笑意，極溫柔，一點點從麵孔上擴散開來，最後所有眼角眉梢唇畔都蕩漾起生動的情意來。
他開口，聲音有一點兒啞，分外低沉，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榿榿，我等了你很久。”
顧榿榿不知道為什麽，鼻子開始發酸，整顆心都像是溢滿了水，輕輕一觸就能泛濫，她輕輕地點頭，種種地說：“我知道。”
她深切地看著這個男人，看他寬闊的嘴角，堅毅的鼻子，濃密飛揚的眉毛，摸黑深沉的眼睛……她說“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魏遲咧開嘴笑了，露出一排大白牙，俊朗招搖的樣子，顧榿榿不自覺地也跟著笑起來，兩個人就這樣遙遙相對相視而笑，傻傻地笑，笑了很久。
她開口“魏遲，先道一個歉，有一件事我要先你一步了。”她的笑容溫柔懇切中有一絲狡黠，魏遲挑眉看著她。
顧榿榿收了笑，很莊重地看著他，眼裏翻滾洶湧著無數的情緒，開口語氣卻極為平穩：“魏遲，我愛你。”
魏遲的笑容定格在臉上，呼吸都停止了。
顧榿榿一步一步地走向他：“魏遲，我愛你。我想這不是最近才發生的事情，請你原諒我到現在才肯承認。”魏遲猛地背過身去，三兩步邁到窗邊，留下一個僵直的背影，像是強自克製著什麽。
顧榿榿依舊堅定地向他走去：“我愛你，我想跟你在一起，這是我慎重考慮後做的決定。跟你在一起，從今往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一起，即使會有困難會有坎坷，我都不怕，我有多堅強你最知道。我要牽著你的手，我要讓你快樂讓你幸福。無論什麽都不能搶走你，就是你趕我，我也不走。”
她似乎看到魏遲的肩膀抖動了下，她停下在魏遲身邊一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等著他。
良久，魏遲才轉過身來，依舊英俊逼人，依舊溫柔深情，卻是眼眶微微泛紅，雙眸晶瑩。
顧榿榿了悟，心裏一酸，先落下淚來。她上前一步，心疼地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啞聲到：“傻子。”
魏遲隻是笑，笑得那麽包容那麽幸福，他長臂一伸，將顧榿榿牢牢得圈在懷中，閉上眼睛用下巴輕輕摩擦她的發頂，輕聲歎：“榿榿，榿榿，榿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