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你隻不過是不愛我
如遊魂般地蕩回賓館。
她這回腐敗了一把,訂的是江畔的香格裏拉。因為在這裏她能遙遙看見江那一邊的冰雪大世界。
換了衣服洗把臉,鏡子裏的自己眼睛紅腫.失魂落魄,唯一的欣慰是圍巾夠厚,流了那麽多的眼淚也沒吹傷皮膚。
她看著自己,說:嘿,顧榿榿,別害怕!前麵還有很長的路等著你。
深吸了一口氣,正想撲上床倒頭大睡時,卻聽見門鈴響。她疑惑地開門,愕然看見門口大咧咧的周雪濤。
周雪濤一看見顧榿榿,立刻誇張地大叫:“哎,顧榿榿!果然是你!”
顧榿榿磕磕巴巴地說:“你怎麽,怎麽……”
周雪濤沒有回答,徑自嚷嚷著:“我就說我沒看錯!遲子非說不是你!走!一起吃飯去!”
顧榿榿一驚,魏遲也在?!她立刻退後一步:“我不去,我在一樓吃過了。”
“切!這裏的東西有什麽好吃的?哥哥領你去吃東北涮羊肉!快走!”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拉顧榿榿。顧榿榿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到走廊上,一些年輕的公子哥兒正站在一旁看著,其中有幾個還有點眼熟。她也不好意思太扭捏掙紮,微微使力想抽回手,嘴裏說著:“我真吃過了,我不去了。”
正說著,電梯門打開,身穿黑色大衣的魏遲邁步走出來,眼神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一起去吧。”
那一眼看得顧榿榿的心裏一哆嗦,立刻不敢再說。
不知為什麽,非常心虛。
出了飯店,魏遲徑自上了一輛黑色奧迪,揚長而去。
周雪濤開車載著顧榿榿,其他的人也各自上了各自的車。
一路上,顧榿榿用冰涼的手指按摩著紅腫的眼皮,徒勞地希望能有些緩解作用。
周雪濤看看顧榿榿,好心地扯東扯西:“我們大概來了十來個人,這才剛到。是少楠牽的頭先說要來,正好我有幾個朋友從南邊過來玩兒,就幹脆一起過來看看冰燈,這不正好開幕式嗎!然後去亞布力小滑個雪……”
顧榿榿聽到丁少楠,隻覺腦袋轟的一下子,哪裏還聽得見其他。她用近乎惡狠狠的眼神瞪著周雪濤,有一種想罵人的衝動。這人怎麽回事啊?如果隻有魏遲,如果你看在他的麵子上非要拉我一起也就罷了,居然還有丁少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個糾葛!是嫌不夠亂是不是?這種情況幹嗎死乞白賴地非拉著我吃飯啊?!顧榿榿幾乎想跳車。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周雪濤一個激靈就按了中控鎖。他冤枉啊!他們一行人剛到這兒,正坐在大廳裏等著人去辦房卡呢,這邊看著顧榿榿失魂落魄地從門外晃進來,他一看就說這不是顧榿榿嘛!剛要喊魏遲就冷冷地攔下說:“你看錯了。”
再然後他尋思不知道人家玩的是什麽,咱就別摻和了吧。結果房卡下來了,兩尊大佛都跟釘在沙發裏似的,誰都不挪地方。
他問:“啊,咱們先上去放行李?”
又問:“那我們去放行李,然後下來找你們一起吃飯?”
再問:“那咱們先直接去吃飯?”
這兩人是任人怎麽說就是不說話也不動地方。整得那幾個小輩都有點兒慌了。周雪濤當時福至心靈啊,這輩子就沒那麽機靈過,張口就說:“我又想想,覺得剛才那個確實是顧榿榿,要不我去叫她跟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魏遲這才施然起身,拿了房卡往電梯走。
丁少楠也站起來說:我先去飯店等你們。
可以想象這頓飯的艱難。顧榿榿坐得離主位遠遠的不敢抬頭,飯局上的氣氛安靜得詭異。魏遲不說話,丁少楠不說話,周雪濤也不說話,其他人不明就裏也不敢說話。顧榿榿默默地吃著,隻有周雪濤間或關照著布布菜。一個顧榿榿看著眼熟的好像叫什麽磊的年輕男子終於瞅了個上菜的當口,順著逗弄服務員講了個餐桌笑話,大家嘻嘻哈哈地樂了一通,一向寡言的丁少楠又似心情很好地接了兩句,氣氛立時熱烈起來。
顧榿榿旁邊坐的是一個生麵孔,穿一件標識招搖的開司米,手腕上的鑽表比射燈還晃眼睛。顯然,他以為顧榿榿是周雪濤帶來的,便自以為風流倜儻地笑:“顧小姐是周雪濤的朋友?”
顧榿榿怔了一下,暗暗感歎這人的遲鈍,就事論事地點點頭。
“真是緣分,我也是!”說著故作瀟灑地朝顧榿榿一舉酒杯。
顧榿榿一口菜哽住,順手拿起酒杯。
生麵孔依舊自我感覺良好地放電:“我猜你一定是本地人,你長得很耐看,有種冰雪氣質!”
顧榿榿被這話雷得猝不及防,一口就嗆到。
魏遲優雅地抬手:“服務員,請給這位小姐換一杯酸奶。”
此處的服務員是何等眼色,立即端上酸奶,輕聲詢問:“小姐,紅酒要撤下嗎?”
顧榿榿抬頭看魏遲,這是她席間第一次敢抬起眼看他。隻見他似乎很疲倦地靠在椅背裏,微斂著眼,抽著一支煙。顧榿榿禁不住皺眉。
魏遲並不看她,隻是輕輕磕了磕煙灰,然後低沉地說:“聽話。”
簡單的兩個字不知怎麽繞過他的舌尖再從他的薄唇吐出卻分外繾綣,氣氛立刻曖昧起來。
顧榿榿歎氣:“撤走吧。”
餐桌上的關係頃刻間大洗牌,再次陷入詭異的膠著。
這群人的眼睛就跟探照燈似的,刷刷地在他們之間來回地掃。如此一來顧榿榿反而放開了,大大方方地吃了起來,還舉手叫服務員:“麻煩再來一份麻醬!”
飯後,顧榿榿跟著大家往外走。之前凍得太厲害,剛才又一口氣吃了那麽多的涮羊肉,隻覺得整個人都有點兒頭重腳輕的。羽絨服實在太長,盤旋的大樓梯走下來,一個踉蹌,似乎要摔倒了,就聽得“榿榿小心”,然後手臂被人牢牢扶住。
她僵硬地轉頭,幾乎能聽見自己的頸椎咯咯作響的聲音。
丁少楠低頭看她,大堂華貴的水晶吊燈映照下,眸子裏晶瑩璀璨,流轉著絲絲欣喜的光。
顧榿榿有些尷尬地掙開丁少楠的手,閉了一下眼睛,直著聲音說:“你不要誤會。”
沒頭沒腦的,不過當看到顧榿榿脖子上一空,丁少楠卻眉頭一顫,眼裏的光華瞬間熄滅。
顧榿榿知道他明白了。雖然有些不忍心,但是,她實在不想把事情搞得更複雜。
於是狠狠心重複:“你不要誤會,我隻是……來告別。”
剛剛還光彩瀲灩的鳳眸裏,終於,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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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榿榿轉身,看見其餘人都已站在大廳裏,正目光不定地仰頭看著停留在樓梯上的二人,隻有魏遲背對著他們站在大門口吸煙。今晚他一直在不停地吸煙。
心裏輕歎,扶著樓梯扶手小心翼翼地走下來。
周雪濤也沒了主意,不知道該怎麽走。一時間大家都心思各異地站在大廳中間,誰也不動。
然後魏遲撚滅了煙,冷著臉,霸氣地大步走過來,一把拉過人群中的顧榿榿,扭頭就走。
顧榿榿壓住湧上嘴邊的輕呼,一路幾乎小跑著跟在疾步的魏遲後麵,直至被他甩上了車。
外麵實在太冷,車一時打不著火,魏遲暴怒,使勁地捶了一下方向盤。
顧榿榿嚇了一跳,緊緊地貼著車門,像是做好隨時跳車的準備。
魏遲側頭看著她難得畏懼的樣子,竟然還笑了一下,問:“你有沒有話說?”
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吸煙的緣故,他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沙啞,像粗糙的砂紙,一點一點地磨在顧榿榿的心尖上。
他幽深的眼裏透著點點悲哀,看著顧榿榿抿著嘴不說話的樣子,越發覺得刺痛難忍:“我問你,有沒有話說?嗯?”
他緩緩地吸進一口氣:“這裏,是你跟他約定辦婚禮的地方是不是?你來這兒幹什麽?你讓我給你時間好好想想,這就是你所想的?這就是你要給我的答案?”
說實話,顧榿榿聽他這麽問,心裏有點兒委屈,可又不知從何說起。畢竟她還沒想好兩個人今後該怎麽辦,或者說,她還沒有那個勇氣和決心去麵對之後的諸多問題。怕他期望過高,所以她無從解釋。
見他傷心,顧榿榿也覺得難受,呐呐地說:“對不起。”
魏遲聽了,隻覺得心都被硬生生地劈成兩半。他猛地一打火,油門狠踩,車立時向前衝去。
顧榿榿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歉道錯時候了,但話已說出,收不回來了,隻能慘白著臉,顫巍巍地係上安全帶。看著車窗外飛逝的景物,竟然還隱隱地想著……如果能一起死了……就解脫了吧……
一路疾馳到酒店停車場,急刹車後兩個人都坐在座位上沒有動。顧榿榿腿軟了,在這種冰雪路麵上如此飛速居然沒有意外簡直是洪福齊天佛祖保佑!原來還是想活著。
既然沒死成,自然仍要考慮現實的問題。
她一想到周雪濤說他們之後還要去亞布力,不禁為魏遲現在的狀態擔心起來,抖著聲音開口:“魏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其實我沒有決定什麽,來這裏……”
顧榿榿不知道怎麽說,她將手放在心口,安撫著還在狂奔的心跳,停了一會兒又開口:“遲,有時候我覺得你對我的了解比我自己還明白通透,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來。就像之前我一意孤行地再栽進去,你也早就知道我很快撞得頭破血流,然後才能醒悟現實和幻想的不同是不是?”顧榿榿覺得有些難受,心酸莫名襲來,心疼他。
她平靜下來,緩緩地說:“遲,我不想讓你難受,你……對我真的很重要。你不知道你有多好,好到讓我常常覺得這都不是真的。你都不知道吧?我一直認為,如果沒有你,我顧榿榿根本沒有今天。我說的,不是錢的事,隻是單單講精神。因為你,讓我對這個人生多了很多的信心和勇氣,讓我覺得這個世界還是可愛的。遲,你讓我敢於麵對這一切,不害怕。”顧榿榿眼眶紅了,這麽多年,這些話壓在心底,她從來沒有說過,麵對魏遲永遠是一副憊懶模樣。
“顧榿榿,你別說了。如果說這些隻是為了後麵的那一個但是,我不想聽。”魏遲緊緊地攥著方向盤,覺得嗓子眼兒發緊。
顧榿榿掐著自己的手心,默然了一會兒,卻仍是咬牙開口:“你肯定知道這些日子我在想什麽吧……你我之間,隔著太多的問題了。我們,真的適合彼此嗎?”顧榿榿轉頭看他,半明半暗的光線中,魏遲濃眉朗目,英俊得不可一世,但神色卻那麽冷硬,眼底透著淒然。
魏遲轉頭看她,悲涼地說:“榿榿,你什麽時候開始用這樣的套話搪塞我了?對你顧榿榿來說,什麽家世門第什麽環境外因的,你計較過嗎?你不過就是……”不能愛我罷了。
魏遲咬著牙,繼續不下去。隻覺得心髒突突地跳,血拚命地往頭上湧,卻冰涼冰涼的。
顧榿榿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幹二淨,死死地咬住嘴唇,像是要攔住破口而出的話。
良久,他說:“顧榿榿,別輕易下結論,我給你時間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