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輸掉愛人的能力
百貨公司的專賣從頭逛到尾，一家都沒落下。從最後一家手軟腳軟地出來時，顧榿榿看見等在門口的周雪靈。
看樣子似乎等了她很久。
顧榿榿不耐煩：“怎麽？電話裏我不是說過不想跟你談嗎？”
周雪靈比顧榿榿稍矮，微微仰著頭，姿態凜然，精致的妝容掩飾不了她的憔悴：“顧榿榿，我有話跟你說。”
“周雪靈，我們沒有什麽好說的。我改變不了你，你也同樣動搖不了我。我們談也白談。”
周雪靈不肯讓開。
維佳佳翻白眼：“你能不能維持點格調？”
杜可也看不過：“你怎麽這麽霸道啊？不知道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啊？！”
周雪靈看向顧榿榿：“我不會為難你。”
顧榿榿輕笑：“周雪靈，是我不想為難你。讓開！”
周雪靈不動，顧榿榿懶得理她幹脆越過她向前走，周雪靈拉住她的小臂。
顧榿榿覺得這場麵著實讓人厭煩，渾身不舒服，她一甩手：“放開！周雪靈，我沒有義務陪你演出這種無聊劇情！”
周雪靈低聲說：“別走，就當看在遲子哥的麵子上……”語氣軟弱。
顧榿榿的心一擰，站住腳步。
“找地方坐坐？”周雪靈看著她。
“去兜風吧！”顧榿榿歎氣，率先走。
自然是開周雪靈的車，一輛寶馬mini，雖然是女士車，但馬力很不錯。顧榿榿不客氣地拿過車鑰匙，一踩油門就奔山上開去。
已經這麽憋屈的陪演如此狗血劇情，當然要選個心曠神怡的地方。
山並不算高，但在平原之中也小有氣勢，顧榿榿找了個好角度停了車，迎風下了車，站在路邊的樹旁。
時近黃昏，漸漸起霧。這地方顧榿榿不止來過一次，之前魏遲從非洲回來他們還來了一次。
可顧榿榿眼中的景色卻是大大不同了。
周雪靈拉緊了外套站在顧榿榿身旁，和她一起看山下，也不介意山風狂肆吹亂她的頭發。
兩個人都有些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周雪靈轉頭看她：“我曾經很羨慕你，也曾經很嫉妒你。”
這樣的開場白顧榿榿並不意外，沒有看她隻說：“彼此彼此。”
“你在敷衍我？我是說真的。我之前很羨慕你的聰明和瀟灑。你似乎幹什麽都幹得很好，你都不記得了吧？”
顧榿榿想不起來了。
“我還羨慕你能製得住遲子哥，聽說他現在天天等著你賞臉吃飯？可是，別說是我們，就是他爸媽想見他，也得三催四請才有一次。”周雪靈苦笑，“顧榿榿，你一定覺得自己很沒有運氣吧？可是我卻覺得你最有運氣。”
顧榿榿深呼吸，覺得胸悶。
“你說我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以前的好朋友，變成了現在所謂的“情敵”……這世界真是諷刺……”
“……”顧榿榿沒有說話。
“顧榿榿，你到底想怎樣？……”
顧榿榿仍隻是微笑。微笑。並沒有打斷的意思。
“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少楠哥他從來就沒答應過要跟我訂婚，但那時候的少楠哥家裏出的事，隻有我們家能幫他，而我的父親因為那次程恒的事覺得丟臉子，於是作為條件就是讓少楠哥娶我；”周雪靈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很好笑對不對？……嗬嗬……我也是覺得很好笑，不過當時的我很恨你，恨你的父親，如果你父親沒有犯錯，那少楠哥的父親就不會死，而少楠哥也不會變成那樣……更恨的是你在關鍵時候卻拋下少楠哥一個人，遠離他鄉！你知道被人拋棄的滋味麽？你不懂，我懂！”說到這周雪靈心裏一痛，她滿臉淚痕的看向顧榿榿：“你知道那時候的他有多痛多狼狽？可是少楠哥他其實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不管別人能夠懂他也好，不懂他也罷，少楠哥都隻是去默默的一肩承擔。”
顧榿榿聽完，吸了口氣，心裏沉了一下，
“雪靈，你還記得那時我跟你說過什麽？”
周雪靈沒有說話因為她知道，有些話，想忘也並不容易，她那時就要她：不要因為不相幹的愛恨，去誤人誤己。眼睛裏閃爍了一下，說：
“顧榿榿，其實自從你走後我就沒再見到少楠哥笑過，他重新開始抽煙，酗酒，拚命加班，那段時間他身體差極了，我從那時就已經在後悔了。有一次我很晚的時候路過，心血來潮的去他辦公室找他，開門卻看到他渾身酒氣的蜷在沙發上，在醉夢裏流了滿臉的眼淚，手裏還緊緊攥著你送給他的那張小畫。我拿著紙巾盒過去蹲到他跟前，剛伸手他就睜開眼睛，茫然的看著我說：榿榿，你回來了……我不知道我當時是什麽心情，那不是用一句後悔就能說清楚的。我當時就在想，我究竟幹了些什麽！”
說到這裏，話語間已有些不成聲的凝噎。顧榿榿默默的聽她繼續說著：
“前一陣，他被我拽著去吃飯，我說起他戒煙的事，他當時笑了，那是我這些年裏第一次看見他笑，我知道他是因為想起了你，想起你們的初遇來。可我沒想到緊接著你就真的出現在我們麵前。後來，隻要一看到他的孤單我心裏就疼的難受，所以我就將錯就錯的一直纏在他身邊不肯走，我隻是想能陪著他一起等你回來。但現在慢慢的發現，我也開始淪陷了……”
“可是少楠哥他一開始不就是我的嗎？……”周雪靈輕笑，恢複了之前的備戰姿態，“顧榿榿，我們不繞彎子，我要你離開少楠，而我，可以幫助你進魏家的門。”
顧榿榿笑起來：“周雪靈，如今這場關係中的幾個人，你恐怕是最早布局的人，但可惜你怎麽還是不明白態勢？我已經離開丁少楠了，現在是他不肯放手。還有，我如果想跟魏遲在一起，別說你，就是魏遲他爸也攔不住。而且恐怕根本用不著我做什麽，隻要我點個頭魏遲就會立刻辦好一切領我遠走高飛。周雪靈，你拿什麽跟我談條件？”
“拿家庭。”周雪靈並不惱，“婚姻畢竟不是兩個人的事情。我可以確保魏遲的家人與你的家人和睦安泰。”
“你要如何確保？保證他們和顏悅色尊重體恤？不，周雪靈你還是不明白，重點不在他的家人，而是在我！！別忘了，我現在已是沒家的人！”
周雪靈的臉簡直發黑。
“我猜你的話都說完了吧？咱們回啊？”看吧，她都說了談也白談。
“顧榿榿！”周雪靈有點急了，“你能保證你不會再跟少楠在一起麽？”
顧榿榿歎口氣，忽然想到一句歌詞——男人該說話的時候總是無聲。
她吹吹旁邊的石頭坐下：“我不需要給任何人保證。你還是去找你的未婚夫要吧。”
“你難道不知道？他現在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什麽都不顧了，誰的話也聽不進！顧榿榿，他不能這樣下去，你不知道今天的一切是他多麽辛苦多麽拚命才得來的！總有一天他會後悔！”
“這話你該跟他說。”
“他根本不肯見我！”周雪靈眼睛都紅了。
“那你就該檢討你自己。”顧榿榿淡聲。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做得太過了。這麽些年你花盡心思討好他周圍的親朋，掐著他的生意資源，插進他擁有的人脈，公司你也要分一杯羹……丁少楠是什麽人？他怎麽肯這樣一直對你卑躬屈膝？處心積慮做了這麽多，不就是怕他走？可那前提是他在意你掐在手裏的這些。既然當初決定給，那就真的給，最後他還會念你的好，如今卻適得其反。
顧榿榿看她良久，這些話終於沒有說。她想，自己終究不要對她太殘忍才好。
顧榿榿看她，帶點兒可憐，“要說我總擺不正自己的位置，那還能借口說我的世界顛覆得太徹底，可是你這麽多年都擺不正自己的位置，那又是什麽原因呢？”
周雪靈哽住，顯然沒跟上顧榿榿的思維跳躍。良久才硬聲說：“顧榿榿，丁少楠現在根本不清醒，他放不下這麽多的！我問你，就算丁少楠拋棄了一切，你還會跟他在一起麽？”
顧榿榿斂了眼，淡淡地說：“你想聽什麽答案？”
“實話。”
“不會。”顧榿榿回答得堅決。
“果然……那你為什麽不阻止他？你勸勸他啊！”
“勸？你以為我沒勸過？丁少楠的執拗沒人勸得動。”
“你可以的！顧榿榿，你不是別人！我不相信你沒有辦法製止他！”
“我沒有辦法。”顧榿榿聳肩。
周雪靈看著顧榿榿輕鬆的樣子氣得發抖：“顧榿榿，你在害他！他會為此一無所有！”
“既然你這麽愛他，為什麽要讓他一無所有？”顧榿榿譏諷，“我發現你們這些人都很有意思，總是道貌岸然義正詞嚴地教育別人怎麽做！什麽你會害他，你在拖累他，你不應該這樣你應該那樣……真是笑死人了！何必把姿態擺得那麽高呢？你們真的無路可退麽？！怎麽你們兩個人的問題最後都變成是我的責任了呢？！周雪靈，逼他訂婚的是你，現在威脅要拿走他的一切的也是你。而且我已經明確拒絕他了，他願意舍棄一切爭這一絲可能是他的選擇，與我無關。”
周雪靈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尖聲道：“顧榿榿！原來你一直都是清楚的！你恨他！你要他受跟你一樣的苦是不是？！天！少楠這個傻瓜！他還以為你仍愛他，還口口聲聲要彌補你給你幸福！”
顧榿榿幾乎大笑：“周雪靈，你真可憐。你本是個聰明的女子，可惜你太愛丁少楠，愛到盲目。在你眼裏他最純潔無辜，是不是？你以為他不知道我在想什麽？你以為他不知道我其實怪他？他什麽都知道。周雪靈，所以他才說要彌補我，因為他的不聞不問，溫晴微不屈不撓的追究，我受了多少罪你不必知道，可是他清楚。他想贖罪，用他自己的苦來抵，然後求一個我們重新開始的基點。”
周雪靈快要流淚：“可是你並不肯跟他重新開始！你為什麽要這樣折磨他？你知不知道他現在有多痛苦？周家的壓力、公司的壓力……”
“我沒有折磨他。”隻是不想幫他解脫。
她想，她真的變了。
“都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可是為什麽你們都不做那個停下來的人，而是要我做？周雪靈，我們大家都別裝了，你不知道我其實怪你們所有的人麽？如果沒有魏遲，我今天就沒有機會坐在這裏！少跟我講什麽天理昭昭，這裏的人有幾個是幹淨的？！現在家破人亡的是我！一無所有的是我！說穿了你們都欺我善良寬厚！我知道，你們所有的人都等著我說那句：都算了吧，祝你們幸福！周雪靈，我有權不這麽做，我也是受害者，哪怕今天我就是擺明了折騰你們了，你又能把我怎麽樣？！”
周雪靈哭了：“顧榿榿，你為什麽不放我們一條生路？……”
顧榿榿覺得痛快：“這話應該我問你們才對。當年你們為什麽不放我一條生路？！我爸在獄中自盡！我媽媽死了！死在我眼前！而我、我……是我爸的失誤，是我太自私，如果不是我的一個電話我爸就不會丟下公事回來，可是那失誤明明可以彌補，為什麽要把我們家趕盡殺絕？我欠溫晴微什麽？如果那天被強暴的是我，你們是不是也會向對付我那樣弄得溫晴微家破人亡？為什麽你們不擦亮眼睛看看！那群流氓是為誰而來？是溫向陽！！溫晴微的叔叔！因為她叔叔在外得罪了黑幫，人家報仇來了！！”顧榿榿開始想流淚，她曾反複想，丁少楠的絕情有沒有周雪靈和溫晴微的挑唆？一想到這兒，她就痛得錐心刺骨。她抬頭看天。
太陽終於落下去，天邊翻滾著漂亮的火燒雲。
明天，會是一個好天氣。
“我已經很仁慈了周雪靈，如果我想，不止一個丁家會雞犬不寧，你家，魏家一個都跑不了。”顧榿榿平複了情緒站起來，往回走，“就這樣吧，我們都——自求多福！”
周雪靈啞聲說：“顧榿榿，不要傷害深愛你的人。”
“深愛我的人……嗬，周雪靈，我還真就看不出來，我現在正給他一個機會表現，我們拭目以待？”
周雪靈捂住臉，她無力極了，她這些年費盡心機卻站在食物鏈的最末端：“他很痛苦……”
“我希望我爸媽在天堂再感受不到痛苦。”
顧榿榿走到車邊，回頭憐憫地看著獨自落淚的周雪靈，夕陽下她孤立在呼嘯的山風中：“其實我有時候想想覺得你也算勇氣可嘉，可是我不理解你，他愛你的時候為什麽不去珍惜？非要等到他轉身後你才會緊抓著不放，才會發現原來自己愛的是他？這樣有意思麽？”
周雪靈抬起頭，臉上透著倔強和堅毅：“我甘願。顧榿榿，你沒資格評判我。”
顧榿榿怔怔地看著她，她義無反顧的表情讓自己想到另一個人。
良久，她攤手：“丁少楠這輩子算是值了。最後看在魏遲的麵子上奉勸你一句，愛情不是戰爭，並非有輸就有贏。如同我和丁少楠，雙輸。再看我跟你，也是雙輸。”
“你輸了什麽？”
“很多。”顧榿榿微笑，“最慘的，恐怕是我已經輸掉再愛人的能力。”
周雪靈愣住，急道：“那遲哥哥……”
“魏遲……聽說他也甘願。”顧榿榿笑不出來了。
周雪靈氣得不行：“顧榿榿！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心？！”
“有啊，全給了你未婚夫，然後碾碎了，化灰了。”
周雪靈瞪著她，蒼白著臉抖著嘴唇，顧榿榿看著她聳聳肩：“現在看來，丁少楠折磨女人的能力真是堪稱一流。”
周雪靈邁前一步：“當時我憑一股勇氣逼他跟我訂婚，從未後悔。”
“那恭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