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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魏遲的窘境

  快樂的時光匆匆而過,轉眼又是周末了。


  顧榿榿再見丁少楠時已能放平心態了。


  因為維佳佳的父親生日,所以顧榿榿打算給她父親買一個按摩椅,作為生日禮物。


  魏遲說男女肌肉分布不同,必須找男人試坐才知道舒不舒服,於是跟著顧榿榿一起去了商場。


  看著輪番往按摩椅上躺,而且一口一聲“維佳佳她吧坐這個舒服”的兩人,服務小姐自然而然又將他們視為夫妻,顧榿榿在無奈中沉默。


  填好送貨地址後,“碰巧”發現魏遲的88就在商業區旁邊,於是順理成章地在88吃飯。


  這地方顧榿榿並不常來,也就來過兩三次,其中一次就是跟杜陸軒他們來喝酒,其次88七樓包廂也是會員製的高級會館。一進門就是流水牆和一棵槐樹,雖然早就知道是真的樹,但顧榿榿仍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她總是納悶這種樹如何在室內存活。


  88七樓的裝修非常的中國風。


  深色調,雕欄畫棟,精致典雅。顧榿榿很久沒來,發現大廳的屏風似乎又換了,她其實頂怕這種紫檀木屏風,覺得萬一倒了能砸死人,所以從來都繞道。


  正打量著,就聽一聲嬌喚,那聲音軟得顧榿榿差點兒衝那屏風一頭栽過去。


  “魏少……你都多久沒來了!”隨聲而至的是個令人目眩神迷的大美人,攜來香風陣陣。隻見其眉頭微蹙,眼中含情,桃花粉麵,檀口微嗔……


  顧榿榿打一個冷戰,直接轉身上樓。


  樓梯間布置得也非常雅致,牆壁上間或有詩詞字畫或是內嵌壁櫥,擺置著小小的琉璃瓶,射燈打下來有一種靜靜的璀璨。


  顧榿榿很久沒有這種欣賞飾品的心境,一路優哉遊哉地行至惡俗老板自用的“魏大人”包廂,惡俗老板卻已在包廂門口暴走,臉色跟那紅木門框有得一拚。


  “你、你去哪兒了?”


  “我?”顧榿榿無辜地指指自己,“我走樓梯上來的啊。你坐電梯麽?真是懶啊……嘖嘖……”一邊說一邊搖頭晃腦地越過他走進包房,拿起一個犀牛角雕刻的碗擺弄。


  魏遲看著顧榿榿滿不在乎的模樣說不出話來。又是這樣!那次他去意大利談建材,她給他掛個電話然後又掐掉,搞得他一直心神不寧的。急急趕回來竟然看見丁少楠在等她下班,他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不在這段時間是不是出現了什麽變數?一邊還想著怎麽跟她解釋那個莫名其妙的女翻譯呢,她卻沒事人似的衝上車,嚷嚷著餓!害他一肚子話硬咽了回去,憋個內傷!

  那廂顧大小姐坐定,毫不客氣地霸占著菜單,劈裏啪啦點了一堆自己想吃的菜。然後啪的一聲合上菜單打發了服務生,賊眉鼠眼地看看若有所思的魏遲,笑嘻嘻地壓低聲音說:“喂……那個女的……是不是程影?本人好漂亮啊……”


  魏遲不說話,瞪著她,小孩子賭氣一樣,卻無從申訴。


  “我有個同事還讓我告訴你,說她和她的姐妹們都支持你跟程影……”


  魏遲委屈,更用力地瞪她。


  這時張經理才剛聽說老板駕臨,正噔噔噔地跑上來——這速度,難怪不招人待見。


  “老板你來了!”張經理進屋哈腰笑著,看著另一位小姐卻不知怎麽稱呼。這是他上任以來第一次見老板帶女士來呢。


  魏遲收斂了情緒,恢複在人前的冷模樣,懶洋洋地靠進椅背裏:“這個是顧小姐,以後呢,看見她跟看見我一樣。”


  張經理連忙立正打招呼。


  顧榿榿抿嘴笑著示意,隻要沒有原則衝突,她都很少跟這位少爺頂撞的。


  “兩件事,”魏遲修長的手指敲著桌子,慢悠悠地說,“第一,這位顧小姐,不喜歡被人打擾。”言下之意就是不要到處嚷嚷,尤其是你那個事多的遠房的堂叔的表妹那裏。“第二,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程影怎麽會在這裏,並且以應召女對恩客的語氣跟我說話?”


  顧榿榿一口茶差點兒噴出來。


  “這個,這個……”張經理又開始習慣性地搓手,訥於言辭。


  “張經理,我知道你疼你外甥女,想讓她在這裏多待待看能不能攀上高枝——但,你看我像皮條客麽?”


  顧榿榿忍不住了,側著頭咕咕地笑起來。


  魏遲每次一看見這個他母親的遠房親戚就氣不打一處來,這人就是典型的蔫兒壞!最煩這樣表麵老實實際上卻一肚子小算盤的人!魏遲看一眼吃吃笑著的顧榿榿,忍了忍,揮揮手:“行了,下不為例,快上菜吧!”


  張經理一溜煙走後,顧榿榿可算停了笑,看看惱怒的魏遲還是忍不住問:“真沒有一腿?那風情……嘖嘖,女人也心動啊!”


  魏遲一聽反而不生氣了:“哪兒敢啊?我現在成分就夠不好了!”邊說邊煞有介事地長歎,“我這出身不好,過去又有汙點!我要是再製造點兒花邊,那革命就更無望了!可憐啊!唉!”


  顧榿榿純真地看著他:“什麽意思?”


  魏遲挫敗,怒火重燃:“沒,意,思。”


  兩人這頓飯吃得還挺不錯。色香味俱全,兩人間或說說閑話。


  顧榿榿忽然想起:“對了,外麵都傳周雪靈有了。”


  魏遲停下看她:“你是在探我口風詢問真假?”


  顧榿榿翻白眼:“我隻是本著八卦的原則隨便跟你說說,畢竟傳得這麽熱,當發小的不知道怪沒麵子的。而且我知道是假的。”


  “你怎麽這麽確定?”魏遲眯眼。


  她聳肩:“我隻是跟你一樣知道丁少楠心性謹慎,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出什麽旁支罷了。”


  魏遲看她神色自如,一時高興,開恩也讓顧榿榿喝了點小酒。


  正聽顧榿榿眉飛色舞地講她資助的一個孩子的趣事時,有人敲門。


  魏遲老大不樂意了:“進來!”


  “哎!魏少!好久不見好久不見!這有日子沒見你出來,聽說你今天來了趕緊過來打個招呼!”說話的是一個中等身材的年輕男人,後麵還跟著三五個人,也都笑著寒暄著。


  魏遲很有風度地站起來跟他們一一握手:“呦!確實好久不見了!我最近事兒比較多,騰不出空來聚。”


  “是是是,魏少可是大忙人,這次工程的大頭又看魏少一枝獨秀了!看得我們真是又羨慕又佩服啊!”


  “喏!魏少有能耐可是從小就聽說的!咱們可比不了!”


  這幾個人一邊說著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顧榿榿。


  顧榿榿不太高興,這幾個人一看就是公子哥,一個個油頭粉麵的看了就煩。懶得應酬,專心致誌地喝著湯。


  那些人一看魏遲的態度也不敢問,就繼續打著哈哈。一個人說:“對了,魏少。我這周生日,在‘天涯’包了場,這星期你看你什麽時候沒事了就來玩。”


  顧榿榿皺眉:“天涯”是商業區一家兩層樓的迪吧,新開業不久,憑借一流的裝修和音響儼然是城中年輕人眼中的新貴。包場,還包一周……還是頭一回聽說有人過生日論周的。


  “呦,周少,夠款的。”魏遲隨口應道,這個周少的爺爺是紅軍將領出身,正直清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款!包場一周光租場二十一萬,一分不講!他啊,就是女朋友太多!所以幹脆包個迪吧,要不裝不下啊!”最初說話的年輕人說,大家一陣哄笑。


  周少不幹:“我這是女人緣好!說的好像你女伴少似的!這個月就三了!要我說,你這個可不如上個模特身材好!”


  “這個臉蛋漂亮嘛!不過那也比不了你同時有四個!環肥燕瘦都讓你同時占了!”


  顧榿榿當啷一聲放下湯碗。


  魏遲一抖,不好!


  “得得!我這會兒還有事,咱們改天再聚啊!”一邊說一邊把人往外攆。


  那幾個人也意識到好像有些忘形了,把男人們關著門吹噓的話都亮出來了,立馬互使眼色腳底抹油。


  魏遲一臉大義凜然地——這下要替天下男人背黑鍋了!


  顧榿榿卻並不說話,隻是出神地攪動著麵前的湯碗。


  剛剛輕鬆愉快的氛圍褪得幹幹淨淨。


  原來見圈子裏的人頻繁換女伴,也並不在意。那時總覺得是別人沒有自己這樣的好運氣,能遇到相攜終生的那個人。


  後來才慢慢明白。


  他們,根本從不曾將愛情放在心上,什麽相攜終生?狗屁!


  他們追求的隻是刺激、新鮮、視覺、炫耀甚至數量。


  那一張張嘴臉,著實麵目可憎!

  那些或貌美或清靈的女孩子,懷揣共度終生的夢想,想要找到依托終生的良人,她們可知她們一心想要長久相伴的人在背後卻是以如此輕蔑的口氣提及自己?


  何至將自己貶至如此境地?難道金錢、名利真的比尊嚴和幸福還要重要麽?


  好好的女子,爹媽辛苦養大,何苦偏要這樣爭先恐後地踩低自己,巴巴地送上門去讓人羞辱踐踏?!


  她見過不少那樣的女孩子。不乏家世清白、聰慧知禮的女子,想來也是手裏拿著一張長長的waitinglist的角色。可為何偏偏要去攀一個有太多女孩想嫁的男人?

  而這個男人往往並不能欣賞她出眾的地方,他們太浮躁了,他們挑花了眼,以至於忘記了對等、忘記了尊重、忘記了珍惜。


  這個男人甚至無法在智力上與她溝通,無法在精神上與她交流。要他什麽?

  她們難道不知在這個圈子裏,不能祈禱男人的良心,隻能祈禱女人的自愛!


  什麽時候女人的身體也如同畢業證、注會證、律師證一樣是放在同一個籃子裏任君挑選的了?


  顧榿榿覺得難受。


  當她的美好世界在她麵前粉碎殆盡後,她常常陷入這樣的冥想,越想越遠,如入困境。


  那一場歲月將她掀下好幾個階級,她看見的接觸的再不是以前的世界,那個世界那麽的陌生、複雜,卻又那樣的真實、殘酷。


  都怪她以前太傻。


  她以前相信隻要努力,夢想都會實現。


  她相信隻要你自尊自愛,就會得到尊重愛護,外物不傷。


  她相信人生平等,人性本善,人間是個大家庭,互助互愛。


  她相信男女平等,能者勝之。


  她相信承諾,相信忠誠,相信良心……


  難道成長就是將這些一一顛覆?


  魏遲看著顧榿榿越來越寂寥的臉覺得心驚,他感覺這個女人正在一點一點地遠離他!

  他笨拙地說:“榿榿,他們……各取所需。”


  顧榿榿一怔,回過神來,眉間壓著隱忍的憤慨:“並不全是。”


  魏遲愣了,才反應過來:“你是說維佳佳?”


  顧榿榿不答話。


  魏遲有些虛,心裏暗罵宋海不是東西,女人那麽多,之前還跟個小歌星你儂我儂,這回還偏偏招惹上顧榿榿的朋友。


  “其實大海他……他……”魏遲支支吾吾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本來,其實他們男人之間都將女伴默認為一種模式,沒人會傻到去問:你這次是不是認真的?


  顧榿榿心裏清楚答案,不想再繼續話題。


  用手捂住臉,冰涼的手指撫上額頭,仍無法冷靜下來。


  她不隻是傻,她還太蠢。


  從小被培養的世界觀就是大是大非大局大家。


  她很難說出“這是別人家的事與我何幹”的話來。


  所以每每有學生請願一定有她,每每路見不平仗義執言的一定有她,每每什麽投票啊、民調啊也一定有她。


  她總是很積極地去參與一切她能參與的事情,她總是相信假如人人都能對這個社會有點兒主人翁意識不再自掃門前雪,那這個世界就會變得更好更好。


  她曾經覺得自己作為一個人民,很有力量。


  後來才知道,不是。


  但她仍舊蠢,那年回國後看見農民上訪意外致死的報道就拎著小包跑到那個山村,卻差點兒被人當成居心叵測的外來人抓住,最後還資助了那家的孩子念書上學。


  她也曾經很灰心過,尤其是回國後看到這些隻知吃喝玩樂卻大把揮霍納稅人錢財的紈絝子弟們,她總是覺得出離憤怒,然後就是無邊無際的無力。


  她知道,他們都說她蠢。


  不知怎麽竟然開口說:“你知道麽,二十萬可以建一所希望小學,給一個山區帶來教育和希望。”


  魏遲這回真慌了,他從來知道顧榿榿是個胸中有溝壑的女子,這一上綱上線他不也被劃進了被她鄙棄的人群之中?

  “榿榿……我……”


  “別說了,我想回家了。”她覺得她對這個世界水土不服、適應不良。她說,“我要回家。”
——

  周一中午維佳佳偷偷跟她說:“我剛才出去買咖啡好像看見魏少的車。”


  顧榿榿打他電話竟然關機,她心底升起了一種排斥情緒,悶悶地坐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下樓去看看。


  依舊停在老位置,顧榿榿走過去隔著車窗看見他閉著眼靠在駕駛座上,似乎睡著了。


  她又走近點,才發覺他似乎很疲憊。襯衫是皺的,胡楂兒也出來了,陽光照不進他眉間的褶皺和緊閉的雙眼,他的嘴抿著,仿佛受著什麽痛苦,被一種無形的折磨籠罩。


  顧榿榿看得眉間一緊,敲敲車窗。


  男人馬上警醒地睜開眼睛,看見顧榿榿立刻彎了嘴角笑起來,露出閃閃白牙,仿佛剛才的憂鬱隻是顧榿榿的一場幻覺。他打開車門下來:“榿榿你怎麽知道我來了!”高大的個子挺立眼前,配著這裝扮,倒有一種落拓的灑脫。


  “你來了怎麽不告訴我?”


  “我本來打算晚上來找你,這是剛要去公司路過這裏歇一會兒。”


  “……有事?”


  魏遲從車裏拿出一個牛皮紙袋塞進顧榿榿懷裏。


  “給!”


  “什麽?”


  “二十萬!”


  顧榿榿不解。


  魏遲咧著嘴得意地笑:“我從周少、大海他們那兒搜刮的!咱蓋希望小學去!就叫周少是狗好不好?”


  顧榿榿隻覺一股無名火直衝腦門,怒火來得那麽突然那麽強烈!席卷著她的理智!


  她憤怒地啪的一聲打掉那袋子:“慈善的不是錢!是心!是一種尊重!將每個人都當人的尊重!


  “這不是給你們這些紈絝子弟提高身價的炫耀資本!他們不需要你們高傲的施舍!你們……你們!”顧榿榿說不出話來,氣得直發抖。


  覺得被深深的侮辱了。一想到那些人會輕薄地調笑著說:我可是慈善人,蓋過希望小學!顧榿榿更是覺得憤恨難當。


  魏遲一下子懵了,趕緊說:“我、我沒說是要蓋希望小學,我這是昨晚打一宿麻將贏的!”


  顧榿榿哪裏還聽得進去,扭頭就走。


  她徑直衝進洗手間拿水潑臉,沁涼的水珠滾落,等冷靜下來才發現妝都花了。


  看著鏡子裏狼狽的自己,她有些茫然。


  你這是怎麽了?她問自己。


  為什麽這麽激動?

  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別人的不理解?不是早就聽慣了別人嗤笑你沽名釣譽虛情假意?不是早就無所謂別人說你故作清高唱高調?不是早就看慣了那些隻為名利而慈善的有錢人的傲慢嘴臉?不是早就想開了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真正的想法無足輕重?你不是早就知道這一切嗎?


  為什麽以為他會懂?為什麽要求他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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