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你還記得我當年的樣子嗎
案發後第二天,顧榿榿發現銀行賬戶被凍結。
好在她之前已經提出一部分現金帶在身上,可是她仍然站在波士頓的街頭顫抖不已。因為她知道,這種事情本不必發生。可是,溫晴微卻恨得連她們母女也不肯放過。
但直至那時她仍然是平靜的。她一直在心底重複:你是顧榿榿,你還要照顧母親,你絕不可以被擊倒!揚起你驕傲的頭!直視這命運!
她找了一份餐館的工作,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大小姐開始學習擦桌子洗碗掃地對客人彎腰道歉。
一邊打工一邊上學,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她們的房子也被收繳,她攙扶著母親搬到了一個狹小的公寓裏,看房東臉色度日。
麵對這些,她都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的怨懟或是淒惶,她總是有條不紊地上學、打工,然後回家微笑著安撫母親,直到母親一次高熱不退。
顧榿榿每次勸母親去醫院她都說吃吃藥就好了不要花那個錢,那次強行送她去就醫,結果拿到那張化驗單——急性腎盂腎炎。
她並不明白,母親明明隻是身體虛弱一些,怎麽就變成了急性腎盂腎炎。她拿著化驗單不理會醫生的解釋拚命的翻字典。她那個時候並不懂太多腎病的知識,但至少她很清楚,但凡跟腎相關的病她們都是承擔不起的。
她咬咬牙又找了一份工。為了多掙一些錢,她第二份工作是每天五點鍾起來送報紙。那個時候,顧榿榿每天隻睡四五個小時,送完報紙,去上學,放學之後再去餐館端盤子。
母親不通英語,麵對一堆金發碧眼的人總是有些驚惶,可是她的病不能離開醫院,所以顧榿榿如果空下哪怕一點點時間也盡量多往醫院趕。
有一天晚上十二點收工之後,她舍不得車錢,拖著疲憊的身體一步一步往租住房走去。天氣很冷,她走得雙腳麻木,心也麻木。
然後她在房門口看見魏遲。
那天她在門口看見等待的魏遲,他傲然地從福特車中走下來:“顧榿榿,我聽說伯母住院了,這是一點錢,你先拿去用。”
顧榿榿一把打落那個信封:“我不稀罕!”
“顧榿榿,伯母得的是腎病,憑你這樣端盤子送報紙根本支持不了多久的。聽話,把錢拿著。”魏遲壓著脾氣。
“滾開!我們就算餓死窮死也不用你們的施舍!”顧榿榿恨恨地看著他。
彼時,顧榿榿和魏遲是王不見王的死對頭。因為魏遲的父親,在顧父出事的那天上任了原本是顧父的位置;
“顧榿榿你不要逞強了,這樣的日子你以為你還能撐多久?”
“你給我閉嘴!我能撐多久都是我顧家的事!若不是你們,我們也不會有今天!”顧榿榿想到鋃鐺入獄的父親,狠狠地攥緊拳頭。
“那都是他咎由自取!”魏遲終於發火,這個死女人以為自己還是榿榿公主不成?!聽說她家的事後,他特意紆尊降貴的跑來看她,竟然還給他這種態度!
“說得好!好個咎由自取!既然我們咎由自取,那你魏大少爺又幹嗎巴巴的等在這裏?!我用不著你管!”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死女人!”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死男人!”
“我們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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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姐你說呢?”
“什麽?”顧榿榿茫然地看向王婭。
“哎呀顧姐!你怎麽又走神了!我們在說丁總最近心情不好是不是因為周編製……!”
“啊……”
“顧姐你不知道啊?”王婭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
“丁總?”
“對啊,丁總。丁……丁總好!”王婭驚恐地看著表情陰冷地立在顧榿榿辦公桌前的男人。
“顧榿榿,你進來。”言罷走向總經理的辦公室,手裏青筋暴起地捏著一個信封,推開門冷聲說,“借用一下。”又回頭,咬牙道,“快點進來!”
沒想到竟然在總經理辦公室看到周雪靈,隻見她看到顧榿榿和丁少楠兩人時從辦公桌後站起身,“我先出去了……”
“你不需要走。”顧榿榿疲憊地說,“我和他之間沒有什麽事是你不知道的。”
丁少楠根本就顧不了那麽多了,待她進來就大力關上門將信封擲到顧榿榿身上,厲聲問:“這是什麽?!”
“白信封標準的一號字——辭職信啊丁總。”
“顧,榿榿。”丁少楠的表情陰霾得像即欲呼嘯的颶風,“你,什麽意思?”
“我想辭職。”顧榿榿抬起頭,無懼無畏地看著眼前暴怒的丁少楠,竟然還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少楠,我要離開你。我們結束。”
少楠,對不起,是我自私。上一次是我說結束的,這一次也是我。我並不知我們可以廝守放縱的時間竟然這麽短,幾乎稍縱即逝。如果我早知道,我會對你再溫柔一些,再溫柔一些,我不會再惹你生氣,我不會再讓你傷心,我會多抱抱你,再多為你整理一次領帶,如一對平凡的愛人,如我一直以來夢想中的那樣。
可是遊戲真的結束了,六年前你沒有選擇我,我不怪你。因為我知道,倘若易地而處,我也一樣。
我也不會選擇你。我們再無處沉淪。
“你做夢!你想再一次棄我而去?!我絕不允許!”丁少楠恨聲低吼。
顧榿榿用陌生的眼光看著他,怒極反笑:“嗬!你,不,允,許?你憑什麽不允許?”原來經年坎坷,自己骨子裏的驕傲仍沒有死絕——她顧榿榿可以自甘墮落,但不能容許屈從他人意願。
丁少楠看見她傲然的輕笑,隻覺一把火熊熊地燃燒在血液中,他上前大力將顧榿榿扣在門板上:“顧榿榿!這是你欠我的!!!”
“我不欠你。”顧榿榿很平靜地回答。
丁少楠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麽?!”
“我不欠你。”顧榿榿昂著頭看著他,眼神悲憫,“丁少楠,我待在你身邊,看他們的臉色受他們的刁難不是因為我覺得虧欠所以在贖罪。少楠,該贖罪的人在他該在的地方。我,隻是因為愛你,想在你身邊,所以我才在這裏。”
“也許我父親是導致伯父出事的元凶之一,可是他受到了法律的製裁。你如果覺得這件事不公平不公正,你該去的地方是法院——去上訴。在感情上,我對你是有負疚感,那是因為我愛你,我心疼你。但理論上來說,我已經不欠你什麽了。丁伯伯的死那是意外,盡管是因為我父親的失手而照成的意外,但自從我父親入獄後,這不就兩清了麽?”
“兩清?!”丁少楠瞪著眼睛像要把她吃掉,額頭上青筋暴起,“你拿什麽跟我兩清?!現在的我……已經什麽都沒了……”
“少楠!”周雪靈大喊,“你怎麽會什麽都沒有?你還有……”話沒有說完,她便慘白著臉拉開門衝了出去。
顧榿榿戰栗得站不住,隻覺心髒劇烈的疼痛讓人瑟縮,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聽見自己空洞的聲音響起:“我不也是,一樣家破人亡?我父親在監獄中自殺,母親……”
“那是他自找的!他若不利欲熏心怎麽會害人害己?!”
“是,那我的母親呢?我媽媽也死了……那句話怎麽說的?哦,對,客死異鄉。嗬,好吧,那是她自己所托非人,是她自找的。我呢?我也是自找的是麽?!你來找我討,我去找誰討?!丁少楠!我這些年受的苦難、屈辱絕對不比你少!我在異鄉麵對賬戶凍結房子被繳我怎麽辦?!我媽突然病發需要高昂費用的時候我怎麽辦?我打工受人欺負累倒在路邊誰來管我?!我吃不上飯睡不了覺的時候你又在哪裏?我被糟老頭壓在身下……”倏然打住。
“你說什麽?!”丁少楠隻覺腦袋裏轟地一聲炸開。
顧榿榿疲累至極,拂開他的手,一字一頓地說:“少楠,我愛你,一直愛你。從16歲到26歲,我人生最好的十年,全部用來愛你了。少楠,這已經夠了。我沒有更多可以給你的了,沒有了。放了我,讓我走。”
“放了你?那誰來放了我?”丁少楠愴然後退,“這些年每每想你夜夜難眠,耳邊都是你的笑聲、說話聲、撒嬌聲、耍賴聲……榿榿,我那麽愛你又那麽恨你,我被自己折磨得快要發瘋!我每次受到打擊,都跟自己說:不可以倒下,不能輸給顧榿榿。我每次成功,都在心底跟你說:顧榿榿,你看見了麽?
“六年!顧榿榿,在我以為我們會在世界兩端互相思念了卻殘生的時候,你竟然以我兄弟女朋友的身份出現!你以為這些年我是怎麽咬牙撐過的?!顧榿榿!你太殘忍!你現在讓我放了你?!”
顧榿榿的眼淚終於流下來:“可是你至少有兄弟,朋友;有如花美眷相伴左右;有輝煌的事業受世人尊崇。而我呢?我呢?你已經徹底地擊倒了顧榿榿,你贏了,你還想怎樣?你是不是真要把我這條命也拿去為你父親才甘心哪?!”
丁少楠心痛如絞,合上眼:“榿榿,你為什麽要這麽說?你明白的不是麽?我不過就是——不能失去你,不能沒有你。榿榿,你非要逼我說麽?”
他哀然:“顧榿榿,我依然愛你。”
顧榿榿扭過頭,手握成拳死死抵在心口:“你愛我?你愛的是哪個我?現在的,還是當年的?
“少楠,你還記得我當年的樣子麽?”
丁少楠心頭大慟,茫然放手。他看著顧榿榿蕭索的背影決絕的消失在門後,踉蹌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