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不聽話了
陸承一進房間,看到林鹿站在床邊往行李箱里放衣服。
他身子傾斜,環抱著手臂,肩膀抵著門,靜靜的欣賞這副畫面。
林鹿把衣服整理好,闔上行李箱,一回頭,「上來了不自己收拾。」
陸承笑下,站直了往裡走,拎起箱子說:
「謝謝了。」
林鹿問:「去機場要我送嗎?」
「不用,史蒂夫送我。」
史蒂夫是陸承的私人秘書,幫他打理工作和生活上的事物,盡職盡責。
他拉開衣櫃,從裡面拿出襯衫穿上,邊系扣子邊說:「你讓我辦的事辦完了。」
「謝謝。」林鹿走到窗邊,點上煙,輕輕一捏,爆珠碎裂,淡淡的薄荷香瞬間瀰漫房間。
陸承裝上袖口,「慈善show我讓史蒂夫代表投行去,以投行的名義捐款。」
林鹿吐出煙,「謝謝陸老闆的慷慨。」
陸承回頭看她眼,「麻煩出去下,我要換褲子。」
林鹿覺得他真雞賊,「切,小時候又不是沒看過。」
陸承臉黑了。
六歲時,陸承和林鹿去海邊游泳,陸承的泳褲被海水沖走了,林鹿堂而皇之的把他看個精光。
因為這事,陸承耿耿於懷好幾年,還說不想再跟她去海邊。
他拿起西褲,「既然看過,你是不是該對我負責?」
林鹿嘴一撇,「你也看過我,好伐。」
陸承媽媽在院里放個小型充氣泳池,陸承為了報仇,把她泳衣藏起來,害得她也光著跑回家的。
「所以,這算扯平了。」
「不然怎樣?」林鹿眼尾微挑,上下瞟他,「那麼小的孩子,能有什麼好看的。」
陸承把褲子穿上,拉上拉鏈,「你這麼回,我很受傷的。」
「有嗎?一點沒看出來你受傷。」
皮帶穿過褲袢,金屬帶扣閃著質感的光澤,他聽到腳步聲離開,回頭看著走下去的人。
「林鹿,」
「幹嘛?」
「非要我抱著你哭,才是受傷?」
下樓梯的人哈哈沒心沒肺的笑兩聲,「陸承,我去給你拿紙巾。」
陸承無奈笑笑。
史蒂夫來公寓接陸承時,陸承在樓下等十分鐘了,出去時,臉色有點冷,「你晚了十分鐘。」
「抱歉,陸先生。」史蒂夫解釋,「路上遇到事故,塞車了。」
「別找理由,結果是你晚了。」
史蒂夫低頭,一臉愧疚。
林鹿在一旁看不下去,但她沒給史蒂夫開脫借口,「史蒂夫,陸先生的行李在樓上。」
「好的。」史蒂夫看向陸承,見他靜默不語,繞過兩人上樓了。
腳步聲不在,林鹿壓低聲音說:「史蒂夫可以了,你別太刻薄。」
林鹿沒有當著史蒂夫的面質疑他。
陸承一臉深沉、嚴肅,「往往重大的錯誤,都是因為細小的偏差造成的。」
「好吧,」林鹿聳肩,「你說的對。」
在商業決策運作上,林鹿相信他的能力。
須臾功夫,史蒂夫拎著陸承的行李下來,放進後備箱里,站在後門側等著人。
陸承邁下台階,林鹿問:「什麼時候回來?」
「三周吧。」
三周那麼久。「慈善秀結束后,我要去晉城找我媽。」
陸承看透一切,笑下。林鹿垂下眼,「祝我好運吧。」
「祝福你,」他抱了抱林鹿,「祝我的女孩好運。」
她說:「你要注意身體。」
「你也是。」
看著轎車遠去,林鹿朝著遠方揮手。
……
元月一號,林靜文在晉城的第五天去看了趙寒。
一清早,四合院門口停著一輛二手的皮卡,車是高嘉崇要買的。餐館生意做的出奇的好,高嘉崇在江生面前吹噓,說他自己就是招財貓,有他往櫃檯后一坐,那就是賺。
不過,生意好了,需要跑的地方也多,高嘉崇跟江生說了自己的想法,便去駕校學了車票,本下來的第二天,他就去二手車市場買了這輛皮卡,起早買菜的貨兒,還有其他零碎雜活都他接過去了,也幫店裡省了部分開支。
高嘉崇推門進來,喊江生,「生哥,準備好沒?」
江生人立在東屋門口,「別喊了。」
他還穿著那件藏藍色羽絨服,揣著手在林靜文門前等著,沒催沒嚷,安安靜靜。
「路上滑嗎?」
「還行。」
天沒亮晉城下了雪,到現在也沒要停的意思,天灰濛濛的,寒風陣陣,雪片如鵝毛紛飛。
江生看看天,他有點擔心。天寒地凍的氣候,對心腦血管病人有影響,可昨晚勸了,林靜文還是要去看看。
他拗不過她,只能通知高嘉崇今早來接人。
林靜文出來后,江生就像個木頭人似得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頭頂的帽檐、肩膀還有手臂上積了一層雪,看著有點滑稽。
她歉意的說:「不好意思,久等了。」
江生先看林靜文的臉色,「您身體吃得消嗎?」
「沒事。剛在屋裡把葯吃了。」
江生猶豫,「要不,過幾天再去?」
林靜文淡淡搖頭,「我都回來好幾天了,不去看他,就他那臭脾氣,要生氣的。」
江生張了張嘴,「……好吧。」他撐開一把黑傘,遮在林靜文頭上,「嘉崇的車在外面了。」
「嗯。」
三人往四合院外走。
門一開,高嘉崇急忙去開後車門,林靜文一眼就看到後座上的白菊花。
「林姨,慢點,地滑。」
高嘉崇攙著林靜文的胳膊把人扶進去,江生的傘一直遮著車頂,手擋在車門上方。
林靜文坐進去,高嘉崇把門一關,江生坐在副駕問:「酒和煙拿沒?」
「拿了。」
「墊子呢?」
「……」要毛的墊子???
江生說:「你個大尾巴狼。」
「卧槽,你早上就罵我,」高嘉崇看著江生又回屋,出來時手裡多了個墊子。
「拿這幹嘛?」
江生推他肩膀下,「開你的車吧。」
皮卡終於啟動,緩緩駛上路。
雪天路滑,路上的車開的都慢,林靜文歉意的說:「不好意思,這麼大雪還麻煩你。」
高嘉崇從後視鏡里對林靜文笑,「這話您可說遠了,您用我應該的,自家人不說麻煩。」
林靜文微笑下。
江生幫她把腿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掖好邊角。車封閉不太好,江生對高嘉崇說:「暖風再大點。」
「噯,」高嘉崇痛快答應,調節檔位,車裡的暖風呼呼的響。
這車的CD不太好使,高嘉崇隨便按個電台,裡面正放著首紅歌《十送紅軍》。
前奏起的那刻,林靜文便淚目了。
也許這就是緣。
當年她以女文藝兵的身份到趙寒所在的部隊文藝匯演,當時唱的就是這首歌。
怕兩個孩子擔心,林靜文偷偷抹掉眼淚。
開到烈士陵園時他們只看到漫山遍野的白,江生下車抬頭望眼幾百級的台階,眉心蹙了蹙。
高嘉崇低低說句:「能行嗎?」
林靜文已從車下來,江生忙把傘撐在她頭頂,一隻手有力的握住她手臂,把人穩穩扶住。
高嘉崇小跑著回車上把花籃墊子、煙酒還有事先準備好的新掃帚拿下車。
車門一關,邁上台階,「走吧。」
高嘉崇打頭陣,江生攙著林靜文走在後。
三人一步步蹬上幾百級台階,周圍除了風聲,就是腳下的踩雪聲。
『嘎吱嘎吱』的響,突顯這的寂寥。
「冷吧。」江生扶著人,注意她腳下,林靜文的氣息從圍巾里呼出,白白一團霧散在面前,眼睫上漸凝起白霜。
「還好。」她回。
一直走到2993號墓碑前,江生讓高嘉崇打著傘,他接過新買的掃帚把墓碑上的積雪都掃了,雪挺大的,江生邊掃雪邊落下,但比周圍的墓碑要突兀的開闢出一塊黑色的土地。
江生站起來,林靜文捧著花送到墓前,她蹲下身,摘了手套,紅紅的指尖觸在冰冷的石碑上,眼睛瞬間濕潤了。
「趙寒,我來看你了。」
她一開口,風忽的吹來,把這輕弱的一聲卷進風雪裡,一併帶去山谷深處。
眼淚不自持的流下,江生把準備好的厚墊子放在她腿前,「地涼,墊著點。」
林靜文跪在碑前抱著冰冷的石碑,額頭抵著碑文上一行編號,一句話都沒有說,只默默地流淚。
二十四年,她等他用了半生。
江生起開白酒,擺了三酒盅,往裡面倒酒,雪花也飄進酒里,瞬間就融掉了。
他背風又點了支煙,放在酒盅邊。
江生朝著墓碑三鞠躬,高嘉崇也照做。
兩人靜靜的在旁邊等著,林靜文貼著石碑小聲說著,江生想,二十幾年沒見了,怕是有很多話要講的。碰碰高嘉崇手臂,倆人往遠處走走。
腳步聲走遠,林靜文嘴唇顫抖,「這麼多年,你一個人在這,冷清吧。」
北風呼嘯。
「我知道你離不開我,我回來了。」
「要知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這麼多年,我早回來了。可你沒告訴我,這事兒就怪你自己了。」
「怪你。」她又強調下。
「你心真狠,你捨得我嗎?你就先走了。」
「把我撇下你能安心?」她抹下眼角,「我才不信呢。」
眼前已經模糊,摟住石碑的手收緊,抱住他的墓碑好像就抱著他人一樣。
「趙寒,我回來了,我回來了。」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
她低聲抽泣著,江生一直注意著,他看下手錶,說:「再過十分鐘離開,天太冷了,林姨身子受不了。」
高嘉崇都要被凍實心了,臉頰鼻尖都紅紅的,點頭應:「好。」
「我們有個女兒叫林鹿,她應該來看過你了。怎麼樣,你女兒很優秀吧,長得像你,脾氣也像,雖然我經常跟她面前說想我,可真摸進骨子裡,她像你。這孩子沒讓我操過心,也像你,」她置氣的捶下墓碑,帶著哭腔說:「你個狠心的,連死都沒用我送行。」
雪越來越大。
「別人家孩子青春期的時候都叛逆,小鹿懂事,她沒跟我頂過嘴。」想起什麼,林靜文笑下,「但現在不聽話了,找了個男朋友,比她小六歲,」
江生一腳頓住,摸摸鼻尖。
一旁的高嘉崇嘴角抽搐了幾下,差點沒忍住笑了,被江生狠睨眼給生生瞪回去了。
「不過,這孩子很好,懂事也周道,會照顧人,我挺喜歡的。」
江生低頭,嘴角隱忍的揚了揚,一旁的高嘉崇瞥了他眼,心裡暗道:給你嘚瑟的!
之後,林靜文又輕聲細語的跟趙寒說了幾句,氣息有些孱弱,江生走過來,
「阿姨,雪太大了,天也冷,我們回去吧,你要想叔叔,我們下次選個天好的日子再來看他。」
林靜文點點頭,不舍的對墓碑里的人說:
「我走了,會再來看你的。」
回應她的是風聲和大雪。
江生攙扶起人,三人沿著原路回去。
來時踩的腳印已經被雪重新覆蓋,江生扶穩人,一步步下台階。
坐進車裡,林靜文靠著椅背,眼睛半闔著,江生注意她唇色不好,趕緊從兜里拿出葯讓她含服。
「嘉崇,開穩點。」
高嘉崇回頭,擔憂的看眼林靜文,方向盤扶得穩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