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凝固
「吳法師為什麼要吟誦這首詩呢?」我問。
唐碩道:「我怎麼知道。聽你的描述他已經半瘋了,他會不會是在這裡有過什麼遭遇,看到了什麼,或是感覺到了什麼,結果人就崩潰了,變成那個鬼樣子。」
大家都知道這裡危險重重,又遇到吳法師這件事,都打起了退堂鼓,最後商量了一個結果,找到吳法師失蹤的那扇門,然後進去拍攝一下,看看是什麼,看過之後掉頭就走,不能再久戀此地。
我本來不想再去,可現在人這麼多,氣氛就沒有剛才那麼恐怖了,心想過去看看怎麼回事也行,一旦找到三舅呢,這也是說不準的事。
唐碩問我,你身上這白花花的衣服是哪來的。我告訴他是在這裡撿的。
他喉頭動動:「撿的你就敢往身上穿?」
我笑笑,沒細說鋁製衣服的功能。唐碩搖搖頭,還蠻好心地勸我,趕緊把這件來歷不明的衣服扔掉。
大家慢慢往前走,終於到了那扇扭曲的石門前,數道光亮照過去,看到很清晰的黑色深洞。
嚮導把繩子拿出來,讓大家都拴在腰上,這樣一旦進入洞中,就不會走失。
這也是個好辦法。繩子不算長,我們幾個都拴在腰上,現在成了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香港攝像師走在最前面,男記者第二個。唐碩第三個。我第四個。嚮導在最後。我們互相看看,鼓勵了一聲加油,攝像師第一個走進了深深的石門。
我們的繩子拴得緊緊的,怕關鍵時候脫了扣,其他人一走動,能感到很明顯的拽拉感。
男記者第二個走了進去,我們一個接一個都進到門裡。
進去就一個感覺,黑,真他媽的黑。手電筒的光亮範圍縮小了一半,也就能照還不到一米的距離。前面的唐碩離我距離不算太遠,就算這樣,我也看不到他。
僅憑腰上的繩子,確定大家都在。
門裡進去是一條逼仄的甬道,磨磨蹭蹭走了能有七八分鐘,甬道極長,還沒有出去。眼前突然有了光。我快走幾步,和唐碩並排,我們一起出了甬道。
外面是個天然洞窟,倒垂鐘乳石,石頭反著乳白色的光,卻看不到任何光源。
我們幾個站在洞口張著大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地面上是白骨如山的亂葬崗,而下面卻有如此潔凈的地下洞窟,此處的空氣讓人為之一振,清涼如水。
唐碩揉揉眼,仔細看著,感嘆說:「這簡直就是古代秘典里常說的洞天福地嘛。」
「藏在亂葬崗下面?」我說。
唐碩道:「你還真別抬這個杠,我看過一個資料說,當年孫悟空的水簾洞,算是洞天福地吧,那水簾洞的門口就埋著群屍。這在太極里叫極陽極陰。這地方真的挺不一般的。」
攝像師扛著攝像機猛拍。我們解開繩子往裡走,洞窟沒經過人為修建,都是自然景觀,牆壁上還有石瀑布,奔騰而下,凝固在某個瞬間,看起來挺震撼。
我心說,難怪阿贊汶洛能修行到八十多歲,這地方這空氣,簡直是天然的氧吧,身體里什麼毒都能給你排了。
正走著,攝像師大叫一聲,指著前面。
只見在洞窟深處,石瀑布的下面,有一座天然的蓮花狀石頭,石頭上端坐著一個女孩子。
這女孩子身上裹著破爛的衣服,勉強遮體,長得不算漂亮,卻極是清秀,正在打坐,雙手疊成蓮花印在膝頭。
看了一會兒,這個女孩一動不動,似乎沒有呼吸,難道是一具木乃伊?
他們嘖嘖稱奇,我感覺有些震驚,因為這女孩很是眼熟。我想起她是誰了,趕忙從兜里把那張照片拿出來。就是阿贊汶洛和一個小女孩的合影。
我指著眼前的女孩,對他們說:「你們看,是不是照片上的小女孩?」
大家湊過來仔細一看,還真是。香港男記者說:「照片上的這個人要小一些,大概八九歲,而面前這個女孩大概十八九歲。她長大了。」
唐碩道:「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照片照在三十年前,小女孩八九歲的時候。然後歲月蹉跎,過了十年,小女孩長到了十八九歲,有一天不知怎麼死在這座石頭蓮花上,屍體不腐,就這麼又過了二十年,被咱們現在看到。」
唐碩的推斷算是合情合理,要不然沒法解釋這個女孩為什麼不會變老。她肯定是死後,被進行了某種處理,變成了木乃伊,甚至有可能是化石,所以歲月在她的身上產生了定格。
攝像師用攝像機拍攝著,一邊叫著可惜,說這個女孩是個靚女,如果能活到現在,肯定已經嫁人生子。
拍攝了一會兒,我們繼續往前走,洞窟越走越是狹窄,大家都有感覺,應該快到了秘密的核心位置。
到了洞窟的盡頭,光線黯淡,我們重新打開手電筒,對面整整一面洞壁竟然都是透明的水晶,像是一塊大玻璃,能比較清晰看到裡面的情景。
這一看我們都嚇傻了,我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腦海中一片混亂。在這片透明的水晶後面,我看到了兩個人。
裡面的場景很難描述,這兩人近大遠小,他們彼此還相距著很遠的距離,也就是說,這片透明的水晶後面,應該還存在著一個廣闊空間。
先說近處的這個人,背對著我們,懸浮在半空,裹著薄薄的黑色披衣,看上去像是苦行的僧人。在他的對面,目測能有十多米遠的地方,另一人坐在石頭上,也是盤膝打坐,面前還燃著兩根蠟燭。
此人距離水晶面比較遠,而且水晶面畢竟不是鏡子,在粗糙的顆粒後面,勉強能看到那人的形象,兩盞蠟燭也是模模糊糊,細節看不清。
就算這樣,我還是驚得心跳都停了,此人的身形,我能夠百分之百的確認,他是三舅!
我來到洞壁前,抬起手摸向水晶面,那是結結實實的實體。
我腦子一片混亂,眼前的場景已經很明白了,懸浮在半空的人應該是阿贊汶洛。此時此刻,阿贊汶洛正在和三舅隔空鬥法,但是不怎麼的,他們兩個都被封在這片透明的水晶里,這一瞬間被凝固住了。
我從腰裡把懸挂的匕首拿出來,用力刨著水晶面。太結實了,匕首的尖頭僅能刨下一些碎屑。
我獃獃地看著水晶牆。被瞬間凝固的三舅和阿贊汶洛,他們兩人彷彿是琥珀,被一大滴水晶包裹在裡面。
我拉著唐碩說:「看,這就是我三舅。」
眾人站在牆前,好半天都沒動一下,都被眼前的奇景給鎮住了。
唐碩目瞪口呆:「他們,他們怎麼被水晶封在裡面?這簡直是我遇到過的第二奇景。」
旁邊香港男記者問,你遇到的第一個奇景是什麼?
唐碩苦笑:「很多年前,我有一個朋友曾經進到一幅畫里。」
我的腦子全亂了,此時此景詭異到讓人窒息。
突然香港男記者喊了一聲:「我明白了。」
「怎麼回事?」唐碩問。
男記者用蹩腳的普通話說:「我們都錯了。其實這兩個人並不是被水晶封住的,我們都被自己的眼睛給騙了。」
所有人都看他。
男記者拍拍這面水晶牆說:「這僅僅只是一面牆而已,像是房間的落地窗。裡面的兩個人是從別的地方進入到裡面的空間,我們現在僅僅是通過落地窗看到他們。」
「這不對,」我馬上反駁:「從剛才發現一直到現在,你們看,兩個人的姿勢一直就沒變過,是被凝固住的。」
懸浮的阿贊汶洛還在懸浮,三舅坐在地上還在坐著,甚至那兩根蠟燭的火苗走勢都沒有變。
「這,這……」男記者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了。」
唐碩咳嗽一聲:「我說諸位,行到這裡,雖然還有諸多謎團,但依我們的能力來說,此處已經到了盡頭。再往前一步,那是不可能的,莫不如就這樣,見好就收吧。我說胖子,」他對攝影師說:「你今天拍到的這些素材,拿回去足以震驚香港了,咱們還是不要得寸進尺好。」
攝像師點點頭:「收工,打道回府。」
我大喊了一聲:「等等,不對啊!」
「你又怎麼了?」唐碩不耐煩。
我說道:「吳大師哪去了?」
洞窟並沒有岔路,也沒有耳洞,就這麼直來直去的,那麼吳大師怎麼沒了?
「吳大師,在這!」一直沉默的嚮導說話了,他用手指著水晶面,他的喉頭顫抖:「他也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