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堅定地離開
雲子卿有瞬間的恍惚，以前的百裏桃是個喜動的女孩，這般規規矩矩的坐姿總讓她不舒服。
他不知道她是如何熬過這一路的，從宅子到城主府至少一個時辰的時間，街上還有那麽多雙的眼睛盯著、看著。
一個多月不見，仿若隔世。
今日之後，兩人將以兄妹相稱。
前日種種，如黃粱一夢，夢醒無痕。
相識相戀到陌路，種種快樂、難過都將過去。百裏桃隻能是百裏桃，雲子卿亦隻能是雲子卿。
青蔥素手從衣袖伸出，輕巧地搭在大掌上。百裏桃沒有把身體的重量地交付在雲子卿手中。
待她下了馬車，嫩白的手便從那曾經熟悉的手掌心裏消失。隻餘下近乎不曾發生過的溫暖。
距離典禮開始還有一個半時辰的時間，百裏桃回到後院稍作休息，蘇莫冷、安舟子以及雲子卿已經去了大殿。
服侍百裏桃的人依舊和杏兒和柳兒。百裏桃讓她們兩個侯在門外就好，她想放鬆一下。
她這話出口，杏兒和柳兒兩人眼裏劃過了然。
雖然相處不多，她們對百裏桃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的。柳兒嬉笑著幫百裏桃關好門，道：
“小姐，抓緊時間休息你的小蠻腰喲~”。
百裏桃衝她做了個鬼臉，人已經軟倒在軟榻上。柳兒見她閉上了眼睛，放心地退了出去。見門外的杏兒遞了個詢問的眼神，柳兒點了點頭示意她沒有問題。
靜默了一炷香後，百裏桃倏地睜開眼睛，輕手輕腳得走進內室換下了一身的華服，穿上不顯眼的粗布短打衣。
然後百裏桃玩起了老把戲——下藥。
這事她在溪城主府已經幹過一次，所以她越發地熟練與利落。
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範圍對她來說如同虛設。她無聲地走過他們麵前，守衛的眼睛瞪得圓滾滾地直視著前方，但是卻對經過的百裏桃沒有任何反應。
仔細看去，會發現他們的眼底沒有神采，靠近了會聽到他們綿長的呼吸聲。
百裏桃給他們下的是升級版的瞌睡散，用上了在東鳳森林采摘的五色菇。至於藥效嘛，自然比上次在客棧放倒蘇莫冷的好上了不少。
這藥可是這些年來，百裏桃搗鼓出來的玩意中的佼佼者，是她的得意之作。
你瞧，睡著了還能看門，不知情者見到這些眼睛圓溜的守衛，可能會暗歎一聲：
雲閣的人真盡忠盡責！
百裏桃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後門。門後是西城裏一條寂靜的小巷，穿過小巷策馬半個時辰就可以離開西城的範圍。
隻要推開這個門，就回不了頭。
以後見了蘇莫冷和安舟子要用什麽樣的態度呢？百裏桃還沒想清楚。至於雲子卿，百裏桃覺得不能強求，有緣再見還是朋友，無緣就是陌生人。
依雲子卿的性格，百裏桃認為前一種可能性比較大。
百裏桃的指尖已經碰上了獅子形狀的門把，一個聲音出現在她身後。
“小姐。”。
百裏桃的手搭在門環上，有些不甘心但亦是意料之內。她慢吞吞地轉過身子，摸摸鼻子道：
“顧總管，您老好興致，逛花園逛到後門來了。”。
立在百裏桃對麵的人還是滿臉的胡子，嘴巴、鼻子被遮在亂蓬蓬的腮須下，唯有一雙眼睛精光四射。
被這樣的眼神盯著，百裏桃巨汗一滴。
她還沒開始幹壞事呢，為啥顧總管就用這麽凶的目光看著她呢。明明在小鎮時，他的眼神很溫柔、和藹加慈祥的。
百裏桃頗懷念那個讓她和雲子卿上漁船打漁的老伯伯，那時候的顧管家比較討人喜歡哎。
“小姐，請回吧。等典禮過後，你將是雲閣的大小姐，想逛花園以後有的是機會。”。
百裏桃與顧總管對視著，爾後她微笑道：
“如果我說不呢？”。
“那麽在下告罪了。”。
百裏桃立刻防備起來，她以為顧管家會親自動手把她從後門這邊拎回房間，等著做雲淵的義女。
結果，顧管家退後一步，站定。
蘇莫冷從大樹後走了出來，一雙眸子裏結了冰，看得百裏桃渾身發寒。安舟子立於他旁邊，臉色不同於往日的嬉笑，眼裏帶著不讚同，微微蹙著眉。
百裏桃嘴巴有片刻的閃神，爾後她道：
“師傅、蘇莫冷。”。
“為什麽要走？”，問話的是安舟子。
“沒有為什麽呀。”。
百裏桃不講實話，她甚至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仿佛這一場盛大的典禮壓根與她無關，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桃子，不要淘氣，你知不知做雲閣的義女是天下多少人想盼都盼不來的事！”。
安舟子口氣不好，帶著怒意。
“誰稀罕誰去當。”。
百裏桃擺著一副蔑視的姿態道。
全世界都在絞盡腦汁地保護她，她卻毫不領情。雲子卿甚至親手斬斷了與她的愛情，換來的不過是她的不稀罕。
安舟子覺得氣血上湧，他現在對百裏桃失望又生氣。
“你果真忘不了他。”。
蘇莫冷平靜地說著這句話。百裏桃心一緊，她不知道為什麽她自己會這個反應。下意識地想反駁，告訴蘇莫冷不是的。
但更快地，她覺得讓大家這麽誤會下去會更好。
“嗬嗬，我為什麽要忘記他？你們在我和雲子卿之間扮演著什麽角色，你們心裏清楚。為了分開我們，你們當真煞費苦心啊。”。
瞧著百裏桃臉上苦澀而又絕望的表情，安舟子心裏一跳，道：
“我們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就是這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你們自以為是地幫我做了多少的決定？人生是我的，憑什麽要你們幹涉？”。
百裏桃越說越大聲，但她心裏卻愈發地酸澀，眼睛想流淚。
蘇莫冷和安舟子是她這輩子唯二的兩個親人，他們的苦心她比誰都清楚，亦比誰都能理解他們。
但是，就因為理解所以她才要走。
她要長大、要變強，與他們想保護她的心是一樣的，她也想保護他們。
百裏桃不是個隻懂吃喝玩樂的女孩，她一直用眼睛用心認真地看著周圍發生的一點一滴。
桃醉、鮫絹、未知的身世，從東鳳來到西城後，她身上裹的謎團變得一重又一重，沉甸甸地壓在她以及她身邊的人身上。
或許，她的力量很微小，比起雲子卿、安舟子他們身後的尊貴身份，她不過一隻小小的螞蟻。
如果她膽小一些，倒是可以自私地躲在他們身後。但難免有一天，他們沒有顧及到，她總會麵對本該她勇敢麵對的事情。
這樣倒不如一開始就從他們背後走出來，走入那風雨中。
坐以待斃不是百裏桃的風格，她盤算著早點把這堆亂七八糟的謎團解決完，她就可以早一日沒有負擔地和他們一起開開心心地生活。
“桃子……”。
安舟子欲言又止地看著百裏桃。
“最後一次，跟我回去。”。
蘇莫冷眼底刮起了風暴，夾著著冰雪劈頭蓋臉地朝百裏桃而去。百裏桃不退讓地直視著他，堅定地搖了搖頭。
沒看到蘇莫冷是如何動的，那股熟悉的味道已經挨近，百裏桃急忙閃身，堪堪避過蘇莫冷欲抓她的手。
“蘇莫冷，武功我比不過你。輕功你可是不及我的。”。
百裏桃冷笑道。
蘇莫冷置若罔聞，如影隨形地貼著百裏桃。百裏桃不斷地左閃右躲，嘴巴囂張是一回事，實際上她在心裏叫苦不迭。
通常呢，對付一般般的一二流高手，百裏桃尚可以借著輕功避開對方，順便揮揮衣袖撒點藥。
但是很明顯蘇莫冷不是普通人，而且他是來真的！
看著那仿佛無形手的五指，百裏桃單是躲開已經有些吃力，還哪裏輪到她撒藥的份？
有幾次蘇莫冷都碰到了百裏桃的衣服，卻被她像蛇一樣扭著身子躲開。他眼裏的冷色更加濃厚，百裏桃瞧見了，心裏好一陣擔心。
神啊，保佑她別被蘇莫冷抓住。
她絕對有理由相信，現在落在他手裏，她絕對會被他拆開重新組裝的！
顧總管就在旁邊看，安舟子也在旁邊看。
兩人沒有插手，百裏桃卻半分也不敢輕心。對於那兩個老頭子，沒人敢對他們那神奇的人格打包票。尤其是安舟子！
萬一，他們三人一起動手，她就是插翅也難飛哇！
內力一直不是百裏桃的強項，輕功講求的是速度和靈巧。時間一長，她自然比不上內力雄渾的蘇莫冷，她變得有些吃力。
落敗隻是時間問題。
百裏桃著急了，老娘不想拖累你們，敢情你們還不放人。
“蘇莫冷，我恨你。”。
情急下，百裏桃耍賴地用言語攻擊。就算蘇莫冷內心強大到可以瞬間恢複常態，但隻要一瞬就夠了。
百裏桃要的就是他那鬆動的瞬間。
提氣，百裏桃身輕若燕地騰空，吹了個短促的口哨，巷子深處衝出一個快若閃電的赤紅影子。
落在馬背上，沒等坐穩，百裏桃抱著馬脖子道：
“白龍，快跑！”。
一馬一人眨眼就消失，蘇莫冷立在後門的石牆上，眼神諱莫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