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傷人亦傷己
她忽然有些厭惡她自己,怎麽就說出了那些話呢?
傷人亦傷己……
平時的她不會這麽刻薄的,也說不出這麽狠心的話。本來一份好好的、甜甜蜜蜜的愛情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自己痛所以也想讓他痛,讓他嚐嚐心痛的滋味。隻是看著他痛,看著雲子卿被她的話刺傷後的樣子,她的心更痛了。
年高在一旁聽著百裏桃的話覺得有些好笑,什麽膀 胱 爆了,這等粗俗的話就她能說得出口。
以為她隻是看玩笑,不想她的話越來越淩厲。正想說些什麽緩和一下氣氛,一個溫婉的聲音傳來。
“雲公子,晴兒給你送飯來了。”。
年高倒吸一口冷氣,他怎麽就忘記了還有這檔事?這下更加混亂了。
百裏桃僵硬地轉頭,望見那抹粉色穿過迂回的竹林小道,右手拎著一個食盒,左手虛提著裙擺正嫋嫋娉婷地往這邊而來。
這是子桑晴嗎?
百裏桃所認識的子桑晴是個溫柔的大家閨秀。
子桑晴以前唇邊的笑容永遠都是得體而大方,連彎起的弧度仿佛都經過精準的測量,每次都一樣。
她重來不會笑的那麽地高興,百裏桃大老遠就能看見她露出的那八顆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子桑晴以前走路規規矩矩,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提著裙子,一步並兩步地疾步行走。
子桑晴以前說話細聲慢語,蘇莫冷說話冷一些都會嚇著她,但她現在隔著一段距離就已經開始呼喊了。
是誰改變了她?
是誰令她笑得如此開心?是誰讓她的步子變得輕快?是誰使她激動得人未到聲已至?
雲公子,雲公子,雲公子。
子桑晴嬌美的嗓音不斷地回蕩在百裏桃耳畔,百裏桃擰頭看著台階上的那個人,忽然覺得他是如此地高不可攀、遙不可及。
是自己癡心了,傻瓜一般對他念念不忘。
聽說他在房裏不出來,她擔心他沒吃沒喝會生病。結果人家過得很滋潤,每天都有美人親自給他送飯呢。
他,根本輪不到她擔心。
“咦,小桃你也在啊?”。
子桑晴進到書房的院落時看見百裏桃,她很開心地放下裙擺,走過去拉著她的手親熱地道。
仿佛被針紮到般,百裏桃下意識地躲開了子桑晴的手。
百裏桃心裏亂糟糟一片,速度沒控製好,不小心撞到了子桑晴的手背。那白皙的柔荑立刻浮起了醒目的紅。
子桑晴一愣,呐呐地喚了聲。
“小桃。”。
心裏有些慚愧,百裏桃望了雲子卿一眼,卻發現他的視線落在子桑晴紅了的手背上。
鈍痛的感覺再次爬上心頭,百裏桃偏過臉低著頭,那一句道歉的話卡在喉嚨裏。
年高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已經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
雲子卿一步步走下台階,青衣飄飄,衣袂飛揚。周身散發的還是百裏桃所熟悉的,那出塵的青蓮氣質。可是如今看來卻感覺到有些炫目。
她在台階下等了他多久,始終等不到他走向他。子桑晴一來,他卻飄逸地走了下來。
百裏桃抬眼凝視這那道慢慢接近的青色。
雲子卿的目光一直都是落在百裏桃身上的,他看到了,他是看到的——她背在身後的手亦紅了。
那悲傷的眸子裏藏著百裏桃所喜歡的溫暖。他牢牢地望著她,望得那麽認真,仿佛全世界在他眼裏隻是浮雲,而她才是他眼中的主角。
看見雲子卿眼中倒映著她的身影,百裏桃落寞的心又活躍起來。
他其實走向的是她,而不是子桑晴,對吧?
雲子卿緩緩而來,百裏桃嘴角慢慢染上了一絲笑意。其中肯定有誤會的,子桑晴不是那種橫刀奪愛的女人,雲子卿更加不是個花心大蘿卜。
他是青蓮,她最喜歡的那株青蓮。
她等著他向她解釋,說這個隻是一場誤會。隻要他說,她就會信的。
“晴兒,謝謝你。我們進屋吧。”。
雲子卿接過子桑晴手裏的食盒,溫柔道。唇邊的笑如一朵帶著溫度花,不見絲毫的勉強。
“啊?但是小……”。
子桑晴還想說什麽,雲子卿已經轉身走了,她隻好急急跟上。
還沒來得及全部綻放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百裏桃不可置信地呆在原地。
雲子卿與百裏桃擦肩而過……
“子卿。”。
微風托著有些破碎的聲音傳來,雲子卿聽見百裏桃的呼喚。他隻一頓,片刻後重新邁開了腳步。
那一霎的靜止似乎根本不存在,他走得那麽利落。
最後一次的挽留也留不住他的腳步,百裏桃你是否應該徹底死心了?
前方那兩道身影如此地般配,青的似蓮,粉的似荷。一個溫文爾雅,一個溫柔嫻淑。
是自己強求了。
雲子卿這株青蓮本就該配嫻靜的色彩,比如子桑晴。像她這種跳脫的桃紅色,對於他來說太過於豔麗了。
奇怪,心應該是很痛的,為何現在什麽也感覺不到?
罷了、罷了,都罷了。
再次抬起頭,百裏桃的眼睛眼睛已經恢複正常,她輕輕地笑了,年高遠遠地看著那個笑,一絲惶恐出現在心頭。
百裏桃對著風說了句話。然後,她施展輕功離開了城主府。
這個地方她不會再來了。
那抹桃紅自院落消失,出了城主府,出了雲子卿的世界。 仿佛生命中一樣很重要的東西被生生地從身體中抽離,雲子卿覺得全身都痛得發抖。
她走了,終究還是走,被自己親手推走。
小桃、小桃、小桃,連讓我喚你小桃你都不樂意了嗎?
日後若見,我是百裏桃。
沒有說再見,卻比再見更讓人難受。
眼前閃現了八年前初見的那張臉,鍋蓋似的頭發,破相的臉龐。一邊津津有味地啃著他馬車上的糕點,一邊告訴他:
“小桃。”。
“你可以喚我小桃。”。
雲子卿苦澀地抽動著嘴角,想像往常一樣,笑一笑就好。可是身體已經痛到不聽使喚了,千斤之石壓於雙唇,怎麽也笑不起來了。
子桑晴望著不見的百裏桃,又看著臉無血色的雲子卿,擔憂地說道:
“雲公子,你不去追嗎?小桃似乎很傷心。”。
聽到“小桃”二字,雲子卿稍微回神,隻是眼底的哀傷更加濃重,似一團暈不開的墨。子桑晴對上那一雙沉重的眸子,被嚇得退後了一步。
嗬嗬,原來可以叫她小桃的人不止他一個。
蘇莫冷、安舟子叫她桃子,她卻讓自己叫她小桃。原以為在她眼裏他是特殊的,所以才賦予了他區別於其他人對她的昵稱。
他喜歡這個稱呼,因為這是她親口告訴他的,因為這個稱呼獨一無二。隻是這一切不過是他的想當然而已。子桑晴亦叫她小桃,以後也隻剩下她能叫她小桃了。
而自己,隻能叫她百裏桃了。
再見,她是百裏桃,他是雲子卿。
她狠下心比誰都狠,連一個專屬的稱呼都收了回去。一句話斷了兩人所有的羈絆與牽掛,這般地幹脆。
再遲鈍的人也看出了不對勁,何況子桑晴並不傻。
“雲公子!你怎麽可以利用晴兒去傷小桃的心?我和你本是清清白白。”。
“我給你送飯是家主托付於我,而且我和蘇莫冷的婚約還需你的幫忙。今日,我來亦是想告訴雲公子,婚約已經解除。不想,你竟然……”。
子桑晴又急又憤怒。
當日聽得百裏桃一番話後,子桑晴思慮良久,決定修書回家告訴她的爹爹,蘇莫冷非她良人。因擔憂爹爹不肯頷首,於是請雲子卿從中斡旋。
她的家族世代居於西懸,由雲子卿出麵,爹爹也就答應了。恰好雲家家主找上在城主府借住的她,拜托她給雲子卿每天定時送飯。
原本承了雲子卿的請無以為報,子桑晴就答應了。她以為隻是一個小忙而已,不曾想到會變成如今這個局麵。
“對不起。”。
黯啞的聲音從雲子卿嘴巴裏傳出,子桑晴有一瞬的恍惚,分不清他這個道歉是對她還是對百裏桃。
“我得找小桃解釋清楚。”。
瞧著雲子卿良久,都不見他有動作,子桑晴隻能自己去找百裏桃。
“不要,子桑姑娘……請你不要去。”。
子桑晴睜大了眼睛,雲子卿堂堂西懸雲閣的接班人居然請她不要去解釋?!誰可以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自從雲淵拜托她給雲子卿送飯起,她就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不正常了。
犧牲她的閨譽,賠上她和百裏桃間的友誼,隻為了瓦解一對有情人。
一個落得傷心離去,一個失魂落魄。她這個想解釋的人卻被攔著不讓去解釋。
最近發生的這一切,已經遠遠超出了她這個常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的理解範圍。
見子桑晴有些驚慌失措,雲子卿壓下他自己的悲傷道:
“子桑姑娘,我知道我這麽做損害了你的閨譽。我向你道歉,此事隻有我們二人知道,我保證不會對姑娘的未來有任何影響。”。
被忽略的年高摸摸鼻子,依舊站在樹下當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