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意
白馬城遠在蒙古與王朝交界處,就算是京城那些大官,也只是聽說過這個城鎮,遠遠沒到了解的程度。
在他們眼中,那隻不過是個與蠻夷接壤的小城,貧窮而又落後。
夜幕降臨,被中原大多數人視為貧瘠之地的白馬城,卻是一片燈火輝煌。這裡沒有宵禁一說,是以入了夜商販走卒還是絡繹不絕,比京城還要熱鬧幾分。
百態的行人們大多是粗獷的蒙古漢子,其間也夾雜著幾個中原人,甚至偶爾還能看到幾個豪放的蒙古姑娘。
在這裡的中原人都是來做生意的,把中原帶來的貨物賣給蒙古人,或者以物易物,蒙古人大多以牛羊來換瓷器絲綢。
因為沒有官府的存在,在白馬城定居的百姓並不多,不過除了一些流氓地痞的小打小鬧,也沒有出過什麼惡性殺人事件。
葉府是白馬城唯一的大戶人家,而葉府的主人,卻是個二十多歲的公子,相貌儒雅,面如冠玉,名叫葉隨風,家財萬貫身世不詳,短短几個月就以中原人士的身份在白馬城站穩了腳跟,與十八股地下勢力都有交集,隱隱有了話事人的派頭。
江詞一行人便是被葉府的管家給買下,而她為了救與她一同被拐賣的姑娘,急匆匆撞到的那個青年男子,正是葉府的主人,葉隨風。
見面前的俊朗男子不說話,只是噙著一絲笑打量著自己,江詞又施了一禮,急道:「人命關天,還望公子發發慈悲,救那個可憐的姑娘一命!」
這公子看起來溫潤如玉,應該不是那種冷血的人吧?江詞暗暗想道。
「帶路。」葉隨風薄唇清啟,聲音清朗溫柔,頗有一種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感覺。
見他沒有拒絕,江詞鬆了口氣,忙道了聲謝,往她們住的偏僻院落走去。
走到半路,江詞突然想到,不是應該要找大夫的嗎?心念一轉,問道:「公子會醫術?」
「略通岐黃,只要不是半截身子進了棺材,在下都有把握。」葉隨風還是一派溫潤,只是說起自己醫術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傲色。
江詞不疑有他,想到生病的姑娘還在受苦,不由得又加快些腳步,走得氣喘吁吁。反觀葉隨風,一派神定氣閑,通身貴氣渾然天成。
「等等。」走到院子外面,江詞停下腳步,指著另一邊說道,「那邊有個小門,守門的小廝睡著了,我們輕點從那裡進去。」
葉隨風點點頭,看著江詞小心翼翼地進了院子后,因為沒被發現而鬆了一口氣時,有些忍俊不禁。
那些在他面前的人哪個不是小心謹慎恭敬有加?看到江詞如此做派,他恍然發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如此生動的表情了。
他雖然身處高位,卻心地善良,有情有義,想到眼前的女子為了救同伴一命而不顧自身安危的時候,不由得又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江詞帶著葉隨風進了黑暗的屋子,那三個姑娘本來想湊過來,但看到葉隨風這個陌生男子的時候,從小接受的觀念讓她們不由自主地遠離了一些。
雖說這個穿著華貴的公子是江詞帶來看病的,但怎麼說也是個男子,而且還很年輕……
在看到屋子裡的地板上只鋪了一層薄薄的布時,葉隨風皺了下眉頭,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府上,竟然還有這麼簡陋的住處。
為了讓屋內更加亮一些,江詞沒有關門,透過月光,葉隨風看到了躺在鋪蓋上那個可憐的姑娘,臉頰高高腫起,上面破皮的地方已經結痂,被打得淤血的地方泛起青紫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葉隨風臉色有些差,不是因為他被這傷勢所嚇到,他跟著師父行走江湖的幾年間救過的人不計其數,斷胳膊斷腿更血腥的他都不知道見過多少。
他之所以心生不快,純粹是因為府上的人動用私刑。
「怎麼樣?」看著葉隨風給姑娘把脈,江詞緊張地問道。
「還好,若是再晚一些,恐怕回天乏術。」葉隨風對江詞的好感又添了些許,掏出一瓶丹藥遞給江詞,讓她喂姑娘吃下。
那姑娘也是可憐,本來就意識不清地昏迷著,臉頰還腫得老高,想張都張不開嘴來,江詞狠了狠心,顫抖著手捏住她腫得老高的腮幫子,在姑娘的痛哼聲中,把丹藥給塞了進去。
姑娘喉嚨動了一下,咽下了丹藥,過了一會兒,江詞再摸她的額頭時,溫度已經恢復了正常。
江詞鬆了口氣,正轉頭準備感謝這位出手相助的公子,卻正好撞進了他溫潤的雙眸中。
「公、公子?」江詞嚇了一跳,難不成他一直在看自己?不過這個想法剛一出來就被否定了,現在自己可不是京城那個身份尊貴的郡主,只是個被買下的丫鬟而已,這位公子從穿著貴氣,一手醫術更是不凡,怎麼可能會注意到自己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這肯定只是個巧合。
想到這裡,江詞心中的不自在消減了幾分,笑道:「這次多虧了公子,小女在這裡替這位妹妹先謝過公子了。」
「這裡環境這麼差,又冷又濕,在這裡住下去,這位姑娘的病情恐怕還會反覆,你們都隨我來,我給你們重新安排住處,不然若是叫誰看到,恐怕會以為葉府狹小,連個像樣的住處都沒有。」
聽葉隨風如此說,江詞心中微微一詫,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請來看病的這位公子,在葉府的地位還不低,想到那姑娘病情實在嚴重,也就顧不得他是個男子,連忙道謝答應下來。
見江詞已經答應,另外本來還扭捏的三個姑娘也道了謝,接受了這位陌生公子的好意。
去外面叫了個兩個小廝,讓他們小心翼翼地抬起生病的姑娘,注意著不碰到她臉上的傷口,葉隨風帶著五個姑娘走出院子。
這次是從正門走的,守門的小廝基本上都是管家招來的,並不認得葉隨風這個主子,但見他通身散發著難言的貴氣,哪敢阻攔,還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公子慢走。」
往前走了些許,葉隨風帶她們進了兩間客房,點上油燈。
客房每天都會有人收拾,所以十分乾淨,而且傢具擺設一應俱全,就連李落悠這個丞相千金都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客房的床很大,一個房間能住下兩個姑娘,葉隨風怕生病的姑娘把病氣過給別人,所以單獨給她安排了一間房。
安排完畢后,葉隨風本來想問江詞一些問題,但見她一臉疲色,也不忍心再打擾下去,從腰間解下一塊玉牌。
「這玉牌你收好,有什麼事就拿著來找我,若是找不到我,就把牌子拿給管家看,他會告訴我,到時候我就來找你。」葉隨風說道。
「多謝公子。」江詞連忙道謝,把玉牌小心翼翼地貼身放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救死扶傷乃醫者之本分。」葉隨風唇邊逸出一絲笑意,輕咳一下掩飾住,「那在下便告辭了。」
目送著那個飄逸出塵的背影慢慢與黑夜融為一體,江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轉身回到房間。
李落悠本來還想問江詞是怎麼找來大夫的,見江詞實在疲倦,就沒有多言,與她一起安靜地並排躺在床上。
之前在路上顛簸了近一個月,現在終於到了一個比較不錯的環境當中,身體外加精神上的疲勞讓江詞與李落悠很快就進入到了睡夢中。
與此同時,已經回到自己房間的葉隨風掌上燈,心中還在回味著那個為救同伴不顧自身安危的女子,突然想起忘記問她名字,也忘記告訴她自己的名字,心中不由得掠過一絲遺憾。
不過想想,自己已經把貼身玉牌給了她,用不了多久就會再次見面,那時再做介紹也不遲。
次日,陽光正好,大丫鬟紅袖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對鏡梳妝,抹上胭脂描上眉,把首飾全都帶好,又在自己的小廚房喝了一碗粥,這才慢悠悠地來到粗使丫鬟做活的院子。
本以為經過昨晚那頓下馬威,那十個丫鬟外加一個小廝一定會服服帖帖早早就過來認真幹活,可她只看到了金元寶和五個姑娘跟著有經驗的丫鬟學幹活,另外五個包括昨天被打得凄慘的那個,全都不知所蹤。
「怎麼回事,怎麼就你們幾個?」紅袖走到一個姑娘身邊,柔聲問道,唇邊還噙著笑。若不是昨天見識到了她的狠辣,還真覺得她是個好相與的角色。
「我……我不知道……」那個姑娘被嚇得一顫,停下洗衣服的動作,低著頭顫抖著回答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看你這樣子,莫非是怕我吃了你不成?」紅袖一挑眉,那姑娘抖得更加厲害,接著說道,「放心,我紅袖又不是什麼不講理的,只要你沒犯錯,怎麼也罰不到你頭上來。」
聽了這話,姑娘提起的心剛放下,便聽到紅袖又說道:「不過,既然你已經被葉府買下當丫鬟,對著比你身份尊貴的人,自稱也應當是奴婢。你說,我該怎麼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