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情願
東宮。
紀楚含方才踏進宮門,才得知盧將軍早已在殿內等候多時。
這麼晚了,他前來是所為何事,秦王離京之時他未曾出現,難道那時候就已經在東宮來找他了。紀楚含暗忖,走進了殿內。
大殿內是紅瑤在招待著盧將軍,她雖出身卑微,但卻落落大方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如今正坐在一側,吩咐著宮女替盧將軍斟茶。儘管盧將軍對她態度冷淡,似乎是瞧她不上,她依舊維持著端莊。
盧將軍面有不耐,他在此處已經等了紀楚含許久了,更何況面對的是一個側妃,是要與他女兒將來共事一夫,他不耐煩地問道:「太子殿下呢?東宮是沒人了么,要一個側妃接見我。」
紅瑤已經看見紀楚含站在門口了,但她眼角一瞥假裝沒瞧見。盧將軍說話不客氣,她卻未曾表露出絲毫的氣憤,仍舊淺笑著面對他,道:「將軍再耐心些,殿下很快就要到了。」
盧將軍背對著門口,不知道紀楚含已經來了,他看著紅瑤就覺得厭煩,紅顏禍水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一個側妃還要端出正妃的架子,將來依依嫁進東宮裡,指不定要被這個狐狸精暗地裡動手腳。
盧將軍越想越覺得氣憤,耐心都被等待給磨光了。他常年征戰沙場,為大都生死抗戰,脾氣也是火爆的性子,即便是皇帝也要禮讓他三分。紅瑤見擺在他遲遲不動擺在桌邊的熱茶,便道:「將軍不妨先喝杯茶吧,殿下他——」
咣當一聲,滾燙得熱茶潑灑在地上,滿地是瓷碗破碎的殘骸。紅瑤就坐在盧將軍對面,身上也未曾倖免,一襲水紅色長裙沾染了茶水的污漬,手腕上被熱茶一潑,白皙的肌膚登時變得發紅。
紀楚含站在殿門口,頓住了腳步。
一側的宮女急忙上前查看紅瑤是否受了傷,衣裙上的茶漬也需要處理一下。
盧將軍看著紅瑤被幾個宮女圍著,惺惺作態,不過是杯熱茶,還當著他的面拿出側妃的架子來了。要知道他的女兒巾幗不讓鬚眉,比起男兒都絲毫不差,哪像紅瑤,嬌滴滴地跟個瓷娃娃似的,他於是冷哼了一聲,「太子可是不尊重我這個老匹夫,讓一個側妃過來礙老臣的眼!」
紅瑤微蹙秀眉,一側的宮女還在不停地發問,她搖搖頭答道:「沒事。」
話音剛落,卻見紀楚含腳步匆匆地走到她面前,捧著她的手腕,上面起了一片紅,應是被燙傷了,他對站在身後的盧將軍視若罔聞,吩咐著身側的宮女,「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找太醫!」
宮女聽著吩咐,急匆匆地出了殿門。
盧將軍還沒反應過來紀楚含是何時突然出現,卻見紀楚含只是背對著他,只顧著他那個側妃,心頭得火氣更為旺盛,他正欲開口就一番興師問罪,卻見紀楚含轉過頭面色冷清,言語冷淡:「將軍,我不在的時候,紅瑤就是這東宮的主人,她在就如同我在。」
言下之意就是,你欺負她等同和我過不去,我是這東宮的太子,將來繼任大統的最佳人選,你以後怎麼對待紅瑤,你自己看著辦吧。
盧將軍面色鐵青,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本來他是仗著將來會是國丈,且手上握有重兵,好來壓一壓太子,不曾想太子竟然這樣看重紅瑤,直接把他給嗆了回去,這叫他的面子往哪兒擱。
太醫急匆匆地趕過來,紀楚含便讓紅瑤先回房去處理燙傷的手腕,吩咐完了,才看向面前站著的盧將軍,「將軍請坐。」
盧將軍不情願地坐了下來,紀楚含於是親自為他斟了一杯茶,道:「我剛從王府回來,給王叔送行。」
盧將軍冷哼一聲,「現在正值多事之秋,皇上不顧朝政,太子自顧不暇都來不及,不想著如何擴充勢力,卻去給一個被貶的王爺送行,我不知太子是如何想得。」
「秦王是我的王叔,早在我在丞相府時就打過交道,他被貶與我逃不了干係。難道在將軍眼中,我連給秦王送行都不行?」
紀楚含眼神直視盧將軍,沒有絲毫避讓,盧將軍不知為何在他的眼神下敗下陣來,轉頭別開眼,道:「我只是奉勸太子擺明立場,皇上還沒傻呢,四皇子在朝中的勢力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抵抗,稍有不慎就前功盡棄,前面做的種種安排都將付諸東流,甚至還可能丟掉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啊!到那時候選擇跟隨太子的諸位大臣紛紛倒戈到四殿下那邊,太子您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名號,如何和四殿下抗衡?」
說著說著,倒是理直氣壯起來,甚至毫不避諱地盯著紀楚含的眼睛,然想起對面人的身份,又泄了三分氣勢。
「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盧將軍這麼不信任我呢還是說別有目的—」紀楚含拖長尾音,似有深意地看著前面的人,「呵,且不說這秦王我已經送過了,其他的事情,盧將軍也少操點心,做好我讓你做的事情就好了。」紀楚含摩挲著茶杯,漫不經心地坐著,彷彿居高臨下的氣勢竟叫盧將軍一時失了言。
「罷了,我上次安排你做的那件事你準備的怎麼樣了?」說著,又想起一件事情來。
盧將軍仍在氣頭上,卻也知道這個人不是自己能夠肆意置喙的,很快就冷靜下來,「哼,希望太子能記得今日所說,莫要為他人做了嫁衣,」停頓了一會,眯著眼睛將紀楚含交代的那件事前前後後想了一遍,確認沒有其他紕漏之後回復道「太子說的是那件事情吧,人手已經安排好了,也吩咐下去一旦有動靜馬上按計劃行事。」
「哦?確定所做十分隱秘嗎?此事半點都泄露不得,否則你知道後果。」漸漸低沉的話語從紀楚含嘴中吐出,一字一句地砸進盧將軍的腦袋裡,面上卻仍是一副淡淡的表情。
「還請太子殿下放心則是,若這點都做不好,這朝堂之上的數十年間盧某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如此就多勞盧將軍費心了。」紀楚含沖他頷首,又一淺笑,前面的緊張氣氛須臾消於無形。
然只見盧將軍將話頭一轉,「不過太子殿下與小女的婚事該當如何呢?」
不知為何,今天的太子殿下竟然有種說不出的氣勢,盧將軍雖然略有震撼,卻來不及細究,將最關心的問題忍不住倒出來。
「大都最近內憂外患,眼見父皇忙於國事,我又怎好在這時提及兒女私情呢?父皇會怎麼想?朝臣們又如何看待我這個新太子?」紀楚含說著說著站了起來,捏緊拳頭,卻又放開,眉頭輕皺,似有憂慮,「此事容后再議。」說完,背對著他。
「可是——」盧將軍還想說什麼,轉念一想,只能作罷,轉而提起另一件事,湊到紀楚含一步開外,原本背對著他的紀楚含微微呼出一口氣,轉過頭來,與其細細商討起來。
再說這邊紅瑤由著幾個宮女小心翼翼地攙扶到了她的偏殿里,眾人急急忙碌起來,一個圓臉的綠裙宮女竟頗為上心,紅瑤才走幾步的功夫從門口到榻上,綠裙宮女先是喊了一個小太監讓他去喊太醫,還指使紅瑤屋裡的幾個宮女倒水,親自扶著紅瑤半倚著枕頭,「娘娘喝口水吧先,太醫應該馬上來了。」
紅瑤眯著眼歪過頭似在想些什麼,聽到這些,轉過頭來定定看了綠裙宮女一眼,一笑,淺淺抿了一口,正要說些什麼,外面傳來一聲「太醫來了。」便坐起身子,吩咐人將太醫引進來。
來的是位白鬍子的太醫,他看了紅瑤手腕一眼,低頭說道「回側妃娘娘,是燙傷,沒有什麼大礙,只需將微臣這瓶藥膏一日兩次塗抹於患處,不過四五日便可痊癒,這幾日的飲食以清淡為主,小心患處不要遇水就是。」
紅瑤點點頭,說道「真是有勞太醫了。」轉頭對自己貼身宮女說,「給太醫看賞,送出去」
又對太醫說「多謝太醫,知道您忙,就不耽誤你時間了。」
太醫擺擺手,「這都是微臣分內之事,」跟著宮女走了出去。
紅瑤心上鬆了一口氣,想起來紀楚含來,雖然那情深意切是假,可那關懷與溫柔卻是真的,捧起她的手細細察看時的神情,深深的眼眸,高挺的鼻樑還有因為擔心而微抿的唇,一切都是那麼動人和讓人心醉,不由地湧起一陣陣歡喜。
不過,剛想到什麼,她停下對那個男人的想念,眸子一閃,眼前倒是印出一個宮女來,看那宮女如此作態,應是有事對她說,「你,過來,叫什麼名字?」
只見之前百般殷勤的圓臉綠衣宮女好似早就等著這一幕,不急不緩地走上前去,對著紅瑤跪下,面色恭謹而又低眉順目地,輕聲回道:「回側妃娘娘的話,奴婢憐夏,是太子殿下宮裡跑腿的三等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