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談話

  江詞回到閨房時,房內的熏香已經換回了原樣,憑她的醫術水平,昨夜的安神香一聞便知有古怪,況且又是碧蓮送過來的,她對自己沒什麼好感,想不讓人懷疑都困難。


  只是她們分明無怨無仇,碧蓮竟然暗地裡做這些加害她的勾當,而且又是蠢得可以,假借著秦王爺的名義,若是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難道碧蓮就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不成。


  芍藥在不遠處候著,江詞思忖片刻,便說:「你去把昨夜剩下的熏香拿去送給碧蓮,就說她照顧王爺盡心儘力,現在要出府了,權當我賞給她的。」


  芍藥應是,便告退了。


  不一會兒芍藥出現在秦王院門口,王爺一大早去了皇宮上朝,碧蓮正在庭院里發著呆,芍藥見此便含笑著走上前,「碧蓮妹妹,這是小姐賞給你的,聽說不日妹妹就要出府了,這個是我們小姐給你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芍藥早就看碧蓮不順眼了,她仗著與王妃有幾分相像得了多少特權,這些年來王爺瞧得上她才縱容她,現在小姐回來了,這個冒牌貨也該走的遠遠的才是。


  芍藥見碧蓮臉色微變,心中得意更甚,便嬌笑著慢悠悠地離開了。


  碧蓮端著手中的檀木盒子,渾身都打了個寒顫,原來江詞早就知道昨夜的熏香有問題,現在送來熏香就是在警告她,莫要再耍些手段。可是她現在該怎麼辦?等到王爺退朝回府,恐怕第一件事就要把她逐出府去,出了王府,她要如何自處……


  她端詳著手中的檀木盒子,心中悄然下定了決心。


  今日的早朝過後,皇帝獨留了秦王爺和紀純飛商討修葺行宮的進程如何,秦王便留在宮中彙報了些搭建行宮中的事項,拖到午時,皇帝提出一同享用午膳,秦王無法推拒,便留下了。


  等到午飯時,芍藥提醒說著:「小姐,該用午飯了。」


  「哦。」沒想到過得這麼快,江詞停下修剪花枝的動作,問:「我爹回來了沒有?」


  「回小姐,王爺託人傳了消息,在宮中同皇上享用午膳,小姐無需等了。」


  江詞還沒覺得餓,便說:「算了,晚點再吃,我想出去走走。」


  王府里有一處湖心亭,那裡風景秀美,心曠神怡,江詞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地方可去,便決定去亭中坐坐。


  走到不遠處,依稀可以看見湖水前站著一個羸弱的身影,江詞太陽穴突地一跳,只聽得撲通一聲那人便墜入湖水之中。


  江詞急忙吩咐身後的芍藥喊人來救人,匆匆跑到湖水前,那人投湖的地點上泛起層層漣漪,緊接著有下人趕來,及時下水將那人撈了上來,落到地面上已經奄奄一息,原來是碧蓮。


  好端端的她投湖做什麼,江詞探了探她的脈搏,果然還有著平穩的呼吸,而且……她蹙眉,索性先不管這個,用力按壓她的胸口,不多時,碧蓮便劇烈了咳嗽起來,嗓子中積壓的污濁物體全都翻湧出來,睜開眼睛,倒是清醒了。


  江詞吩咐兩個丫鬟攙她回房,先換身乾淨衣裳。自己則是在亭中小坐了一會兒,湖邊風大,芍藥貼心地為她披上了一件披風,江詞覺得冷了,才慢吞吞地走了。


  碧蓮在房中已經換好了行裝,等到江詞走進來時整張臉都寫滿了畏懼,江詞在桌前坐下,笑道:「我有這麼可怕嗎?」


  碧蓮低眉:「回小姐,沒有。」


  江詞瞥了芍藥一眼,芍藥便知趣地退下了,門吱呀一聲關上了,整個屋子裡只剩下她們兩個人。


  江詞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你心裡一定很不服氣吧,你自打來到王府這日,就被王爺另眼相待,但是我回來了,所以你覺得自己的位置被人搶走了,所以,你才會對我下毒對不對?」


  碧蓮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奴婢……奴婢不知道小姐在說些什麼,奴婢從沒有這麼想過、」


  好一朵白蓮花,到現在還在裝嬌弱,江詞冷笑:「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清楚,現在你又選在我面前投湖,到底是玩得哪一出?」


  「奴婢沒有。」碧蓮小聲地說著,面上簌簌地流下淚水,梨花帶雨好不可憐,「奴婢只求小姐能將我留在府中,奴婢以後願意做牛做馬來報答小姐,碧蓮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若是小姐非要趕我出府,碧蓮倒還不如就死在這裡。」


  她說著,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邦邦地不住磕著響頭,聲音聽著就惹人心煩,江詞見狀更是不耐煩:「別再作戲了,這裡沒有外人。」


  碧蓮方才停下了動作,頭磕破了皮,滲出些許血跡,江詞望著她,忽然有些悲憫,「我爹給你安排了上好的房宅,還許諾了會為你找個好夫婿,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我……我……」碧蓮說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江詞認命地閉上眼,「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碧蓮霎時變了臉色,慌慌張張地抓著江詞的衣擺,不住地求饒:「小姐恕罪,還請小姐放過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是無辜的,他是無辜的……」


  說的好像她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一樣,江詞不耐:「我在問你,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


  碧蓮默然垂頭,隔了許久許久,江詞的太陽穴開始突突地直跳,只聽得她艱難地吐出幾個字:「是王爺的。」


  門外傳來芍藥的傳話聲,「王爺,小姐在和碧蓮談話。」


  說著,房門就被推開了。


  江詞望向門口,那是她的親爹,一身玄色朝服還沒來得及換,就匆匆地跑到這裡來,方才她們之間的對話,他又聽到了幾分呢?

  而在他面前,坐著的是江詞,跪著的是碧蓮,孰是孰非,他心中可有了決斷。江詞望著秦王,一言不發,過了許久,秦王終是敗下陣來,「小詞,我們出去說些話。」


  江詞點頭,走到房門口,秦王不放心碧蓮,吩咐著芍藥盯著她,別讓她再做出什麼糊塗事。


  他們坐在院中的涼亭,清風徐徐,滿地落花繽紛,江詞心不在焉地問道:「爹今日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朝堂上有些要事同皇上商議,才回來得晚了些。」


  江詞又問:「朝廷政務繁多,爹可需要歇息會兒?」


  秦王搖搖頭,神情不免悔恨,「小詞,是我對不起你和你娘,前些日子,我見碧蓮同你娘長得相像才收留了她,有天夜裡我喝醉了酒,將她錯認成你娘……才做了這等糊塗事,這以後,碧蓮也沒同我討要什麼名分,我存了幾分愧疚,才對她愈發包容。本想著今日就送她出府,為她安置好一切,沒想到,她竟然赴死也不離開,更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有了身孕。」


  江詞默然,秦王斑白的鬢髮在面前尤為顯眼,她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半晌才說:「這種小事,您必定自有決斷,女兒全聽爹的安排。女兒還沒吃中飯,就先失陪了。」


  她話音剛落,也不管身後的秦王什麼反應,便頭也不回地快步走了。江詞是自私的,妄想著秦王能夠對她的娘親一往情深,他確實始終如一,但現在府上的一幅幅畫像好像都成了笑話,她已經猜到秦王會怎麼做,不過是抬了碧蓮做小妾,安心在府上養胎。


  還有碧蓮,她倒是聰明了一回,走對了棋路,冒著性命危險從鬼門關走一遭,換來一個小妾的名分。現在好了,他們都皆大歡喜了。


  江詞快步地走在石板路上,冷不丁摔了一跤,她跪在地上好久也不起來,直直地盯著眼前發著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芍藥站在她身後,猶疑著要不要上前扶她,正欲上前,被突然出現的薛銘宇阻攔,芍藥還待行禮,薛銘宇向她搖搖頭,便讓她先離開了。


  有人從後面攙她起來,江詞還以為是芍藥,便說:「不用了,我想再坐一會兒。」


  那人強硬地不鬆手,笑著開口:「可是地上涼,若是染了傷寒就不好了。」


  江詞身形一怔,眼角晃過他腰間的環形玉佩,頓時得知了來人是誰,順著他的攙扶便乖乖起來了,回眸,看向薛銘宇,扯出一抹牽強的笑容:「你怎麼會突然過來?」


  「怕你一個人待在府上無聊,我這不就來了?」薛銘宇雙眸俱是笑意,滿面春風,眉眼若笑,讓這滿院的花花草草都黯然失色。


  「銘宇竟也學會打趣人了。」


  薛銘宇輕笑:「那你現在可曾開心些了?」


  江詞笑著搖搖頭,她站在柳樹邊,柳枝隨風肆意拂動,拍打在肩上也毫不在意,神情有些落寞,半晌才說:「秦王待我很好,從未有過的好,如你所說,他想要將這麼多年的感情一齊補償我,所以,我當然開心了。」


  笑了一會兒,她又正了神色:「是我想要的太多了,從前我總想有個顯赫的家世,有個疼愛我的爹娘,現在都有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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