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陳念?”
“嗯?”女孩似乎心不在焉,總望著窗外的陽光,需要鄭易他們的提醒,她才會回過神來,用那雙湛黑的眼睛看他們。
純淨的眼神讓人相信她說的話是真實。
“你恨魏萊嗎?”
“還好。”她說。
“什麽叫還好?”
“你們不提,我就,不會想,起這個人。”
這回答叫人張口難言,鄭易一時不知道下句接什麽。
陳念說完,又望窗外了。現在十二點半,正是夏天陽光最烈的時候,空氣被曬裂成細小的碎晶。
老楊問:“那現在呢,現在提起她了,你恨她嗎?”
陳念仿佛再次被打擾,回過頭來,說:“還好。”
“怎麽又是還好?”
“我已經記,記不太清她長,長什麽樣了。”她的口吃似乎變嚴重了。
老楊也被堵了。
安靜時,她忽又說:“聽說,死了的人,她的臉會在,活人的記,憶裏,模糊掉。但沒死的人他,他的臉一直清,晰,即使很多年不,見麵。”
鄭易若有所思,但其他人對這句話並不感興趣。
老楊出其不意,問:“魏萊失蹤那天,你在哪兒?”
陳念慢慢抬起眼皮,問:“哪一天?”
常用的小詭計沒有生效,老楊隻得說:“就是你被她欺.淩後的第二天。”
“上學。”陳念說。
“為什麽不請假?”
“要複習,時間很,重要。”
匪夷所思,卻又無言以對。
“你一整天都在學校?”
“是啊。”北野說,“他媽的有什麽好?”
他這麽一說,大康反倒扭轉立場,過來給他打氣:“走就走吧,好好闖。到時發達了可別忘記我。”
“嗯。”北野說,“如果走了。”
他像一棵樹,想飛卻生了根。
“對了。”大康想起正事兒,“老師給你打電話沒?領結業證。”
“打了。”北野踹他屁股一腳,讓他給他騰地兒,他也倒在床上,手臂枕著腦袋,說,“那破證書有什麽好領的?”
“別拿職專不當回事。好歹能證明你學過一項技術。現在大學生都不如技工呢。”
“切。”北野說,“這話也就糊弄你。”
“真的,我都找著工作了,等幾年攢夠錢了就自己單幹。我不像你,你大伯和姑媽都有錢,嘴上說不認你,背地裏又舍不得。”
北野沒反應,大康也懊惱自己嘴快,趕緊換話題,道:“誒,你聽說那個雨衣人了沒,好像是我們的同齡人。”
北野扭頭看他:“怎麽突然說這個?”
“昨天我和幾個老油條去領結業證,有幾個奇怪的男人坐在老師辦公室上下打量我們。那眼神和氣勢,估計是警察。”他冷哼一聲,“班主任夠陰險,把我們幾個不務正業的一起叫去,真把我們當嫌疑人了。我.操。”
北野無話。風扇吹得他的額發掉進眼睛裏,他甩了甩。
大康又道:“誒,你的結業證記得去拿啊。”
“知道。”
……
陳念放學後做值日時,又看見了鄭易,立在教室門口,卻是來找徐渺的。
徐渺經過陳念身邊,把手裏的掃帚遞給她,說了句:“本就該你掃的,我得走了。”
陳念立在原地沒動。
教學樓裏沒人了,鄭易遠去的聲音不大,但她聽得清清楚楚。
“……你和魏萊的關係冷處理了,她也明白。我查過她的通話記錄,那時,魏萊有一個多星期沒和你聯係,為什麽偏偏失蹤那天給你打了電話?”
“我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徐渺聲音很小。
鄭易說:“我不是懷疑你,我隻是認為,你隱瞞了一些關鍵的事情。”
徐渺隱瞞的,是魏萊當時在電話裏說了地點,後山;和相約的人,陳念。
陳念一點兒都不懷疑鄭易的能力,第一次看見他的眼睛,她就知道這個年輕的警察不一般。
她去走廊上望,校園裏空蕩蕩的,鄭易和徐渺一高一矮,邊走邊說話,在花壇邊停了一會兒,隨後徐渺出校門上了自家的車。鄭易也走了。
陳念立在空蕩高聳的教學樓上,感到一股陰森的危險,有股力量在她身後推她。
她猛地回頭,教室門大開,一室的桌椅,空無一人。
陳念再次看校外,街對麵的冷飲店裏有一個白色的身影。
陳念跑回教室,想著徐渺剛才說的話,手腳有些哆嗦。她把掃帚扔在一旁,背上書包跑下樓,衝出學校。根本不管北野了。
她走得很快,走平時不走的各條遠路,七彎八繞,像擺脫什麽。一直走到那熟悉的荒地上,看到夕陽像那個她看過無數次的大蛋黃。
身後腳步聲追上來,她立刻跑起來,跑得飛快。可還是敵不過他。
北野衝上來拉住她的手腕,皺著眉:“你往哪兒跑呢?”
她推他,推不開;他拖著她往回走,往她的家走,可她隻想去另一個方向,他家的方向。
“你今天怎麽了?”他眉心成了疙瘩。
“我想回家。”她衝他喊,要掙脫他的手,掙不開。
北野往身後看,舉目之處都沒有人,他這才看她,說:“你家在那個方向。”
“我想回家。”她又說了一遍,更大聲。
北野沉默了,看著有些失控的她,聲音輕了下去,竟微微笑了,說:“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啊?”
我明白,北野,我明白。可是……
“瞞不住的。”陳念也微微笑了,輕聲說,“我殺了魏萊,瞞不住的。”
話未落,北野握住她的後腦勺,把她緊緊摁進懷裏。
“別亂說話。”他用力貼住她的鬢角,“你聽著,我找到她的時候,她還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