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顧寧一噎,不自覺地咽了一口水,愣愣地看著沈沉淵,“你、你想幹什麽?”


  沈沉淵斜眼瞟了一下後頭跟著的那些仆役,因他們倆隻是來取鎖,不是幹什麽別的事,故而沈沉淵隻帶了幾個親近之人,顧寧更甚,獨個就跟著沈沉淵來了。


  都是在沈沉淵身邊呆了許多年的人,一個眼神就懂了自家主子是什麽意思,互相使了幾個眼色,連滾帶爬地撒腿跑遠了,那架勢,倒像是後頭有什麽洪水猛獸在追他們似的。


  顧寧:“……”


  沈沉淵冷無表情地看著,“平日裏一個個機靈得很,這會不知道把兆兒也帶走嗎?”


  顧寧臉整個燒起來了,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看,不自覺地喃喃道:“你、你那些下人……都知道了?”


  沈沉淵把自己的手舉到顧寧麵前晃了晃,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示意顧寧看過來,顧寧這才發現兩人的手還緊緊拉著,更準確地說,是她還牢牢拉著沈沉淵的手,臉色瞬間爆紅,死死咬著嘴唇,就差沒在上頭磕出幾道血印子了。


  沈沉淵清楚顧寧的性子,以為她羞惱之下會掙開,換了一下動作,將顧寧的手緊緊包裹在手掌中。


  隻是等了片刻,握著的那隻手卻出乎他意料的乖巧,乖乖地呆在他掌心裏,毫不反抗。


  沈沉淵略一思索就明了了,抬眼去看顧寧,神情似笑非笑,後者見他看過來,眼神躲躲閃閃四處亂飄,就是不和沈沉淵對視。


  顧寧兩輩子沒遭遇過這種事,隻是偶爾聽別人說過,這時候不當這麽主動,該裝模作樣拿捏一下對方,好叫那人知道,自己也不是易得的。


  道理顧寧都明白,但是她、她……


  她舍不得。


  沈沉淵一看顧寧這樣,猜也猜到她心裏在想些什麽了,心裏頭軟得不成樣子,要不是兆兒這麽個小不點還在這兒,實在是不方便,不然他真要控製不住自己做點什麽了。


  沈沉淵堪堪壓住自己的那些遐思,清了清嗓子,想起顧寧的那句話,覺得該讓她親自看一下,但他一手抱著兆兒,另一隻手……又實在舍不得放開。


  他想了想,吩咐懷裏那個小東西,“幫你爹把脖子裏的東西取出來。”


  可憐兆兒這麽小的年紀,半條魂都在夢中吊著,人還糊塗著,一下就被他爹摁在了懷裏,茫茫然不知所措,乍一聽沈沉淵出聲,一句話也沒敢多說,馬上就要伸手去夠沈沉淵的脖子。


  手剛伸到一半,被顧寧一句話給止住了,顧寧頂著一張紅臉,結結巴巴道:“我、我來吧。”


  沈沉淵愣了一下,回過神來笑了。


  爹的話和娘說的不一樣,兆兒拿不準主意,不知道該聽誰的,偏偏他脖子還被沈沉淵摁著,看不了他們的臉色,無從判斷,自己琢磨了下,還是停了手,等著爹和娘兩個人自己打商量,商量好了再告訴他該怎麽做。


  隻是等了好一會,兆兒也沒聽見他爹爹和娘出聲,這小不點可憐兮兮地縮在沈沉淵脖頸裏,勉強掙紮著出聲問了一個字,“爹……?”


  這個字好像確實是起了那麽點作用,兆兒隱隱約約聽見他爹悶聲笑了幾聲,“聽你娘的。”


  兆兒瞪大眼睛,滿臉大寫的茫然,爹不是之前還在府中教訓過自己嗎,說外頭人多嘴雜的,不能這麽叫,不能叫娘,隻能叫姐姐,說錯一遍就要罰抄五十個字。


  他現在都還記得爹那個時候的表情,明明受教訓的是自己,偏偏爹還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要不是他又連聲追問了好幾次,都要以為爹爹是在同他玩笑了。


  但這小家夥不敢說也不敢問,把滿腹疑問都壓下去,趴在他爹身上當個不會說話的掛件。


  顧寧呼了好幾口氣,反複給自己下了決心,這才抬步向沈沉淵走過去,明明距離沒有多遠,顧寧卻覺得這段路走了好久。


  她覺得自己的臉快燒起來了。


  她就這麽慢慢吞吞走著,沈沉淵在旁邊看著,也不催促,嘴角一直含著一抹淺笑,待顧寧走到近前,他才啞著嗓子說了句:“你再慢點,我就要抓你過來了。”


  顧寧抬頭看了他一眼,沒答話,伸手去沈沉淵脖子上取那個墜子,沈沉淵配合得很,不反抗不掙紮,就任由那雙柔軟的手貼到他的鎖骨處,把衣襟微微挑開了點,然後捏起了他戴著的那個珠子。


  沈沉淵這般反應,顧寧滿心以為這珠子就是自己曾經送過的那個了,但她隻略微摸了一下,整顆心便如墜冰窟。


  顏色、式樣都足以以假亂真,若是不細看的話,就誤以為兩樣東西是同一個了,但是……


  不管她怎麽摸來摸去,不一樣的還是不一樣,這樣東西背麵有幾道凹痕,而她送的那串珠子雖不是什麽上等貨色,卻也是打磨好了的,個個瑩潤光滑。


  顧寧就這麽摸著,喉頭緊縮,吞一口水仿佛都在往裏頭咽刀一樣,摸了半晌,她沒把東西取下來,又把那顆珠子重新放了回去,低著頭默默呼吸了好一會,才又抬起頭來看著沈沉淵。


  她頓了一下,輕聲道:“是……一樣的,就是我送的那顆。”


  想了想,又糾正道:“是我送的那串珠子裏頭的一顆。”


  兩人隔得近,顧寧嘴裏呼出的氣幾乎都能拂到對方臉上,沈沉淵撩起眼皮問她:“你就沒覺得,這串珠子有哪裏不一樣?”


  顧寧覺得自己的喉頭又痛了一下,她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就是一樣的。”


  她自顧自地又重複了一遍,“就是一樣的!”


  沈沉淵擰了擰眉,“你沒摸到?還是不太一樣的,它上頭有——”他說著就伸手要去取脖子上的那個珠墜。


  顧寧一把握緊他的手,眼神凶狠地看著他,“我說一樣就是一樣!和我送的那個沒什麽不同……”


  話雖說得凶狠,但卻顯出點底氣不足,顧寧抬起頭看著沈沉淵,眼尾處還泛著點紅,“你現在才說哪裏不一樣,是不是晚了點?!”


  她眼睛裏泛出點濕意,手死死地卡住那顆珠子,“你想反悔?既然招惹了我就別提這兩個字!”


  沈沉淵被顧寧這一通搶白說得一愣,凝神想了片刻,明了,嘴角向上扯了扯,卻又覺得心裏有點軟綿綿的疼,他看著顧寧,放軟聲調道:“你把它拿出來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顧寧惡狠狠地看著他,拳頭攥得發抖,低著頭緩了好一會才重新抬起頭來,一言不發地把那個珠子取了下來。


  沈沉淵垂著眼皮看她,“你把東西攤開看看。”


  顧寧梗著脖子,硬邦邦道:“沒什麽好看的。”


  沈沉淵溫和笑道:“攤開看看。”


  顧寧咬了咬牙,“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沈沉淵露出點笑意,“這是我心上人送我的東西,你就不好奇,不想知道這東西到底是誰送的?”


  顧寧臉色灰敗,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線,但還是聽沈沉淵的話,慢慢把握緊的手掌攤開了,她邊攤開邊憋著一股火看著沈沉淵,“就算、就算是你心上人送的,那又怎麽樣?我沒見你跟其他哪個女子在一塊過,說明你跟她有緣無份,你既然招惹了我,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


  顧寧也知道自己是在強詞奪理,但她被沈沉淵氣昏了頭,也顧不了這麽多。


  沈沉淵看著顧寧這副怒火上衝的樣子,又有點心疼又有點忍不住笑,他眸子微微發亮看著顧寧,“你好好看看,你說的不一樣是哪裏不一樣。”


  顧寧心裏憋著一口氣,脫口而出,“不就是上頭有幾個凹痕!”


  沈沉淵微微勾起嘴角,像哄著麵前這人上鉤似的,“那你再看看,這凹痕是什麽?”


  顧寧眼神跟頭小狼似的,就那麽看了一會,她突然扯開嘴角微微笑了下,沈沉淵聽見她壓著聲音低低地在說:“就是有又怎麽樣,難道我還比不過她?……”


  她這麽喃喃說了一通,便有攤開手細細去看那顆珠粒,上頭果真是刻著幾道凹痕,顧寧稍稍瞟了一眼,好像隱隱約約是個字的模樣。


  顧寧拿起來一看,上頭果真是個字,像是有人拿小刀仔仔細細刻上去的,筆畫的周圍都磨圓了,顧寧看清楚那個字,愣了。


  沈沉淵靠在她額前,也跟著去看那個字,他一開口,聲音裏帶著點再明顯不過的笑意,“怎麽樣,看清楚了嗎?是不是寧字,是不是……”


  他頓了一下,笑眯眯地看著顧寧,“是不是顧寧的寧。”


  顧寧心裏頭像有一把火,要把沈沉淵和她都燒了,她遲疑片刻,訥訥道:“顧寧的寧?”


  沈沉淵這會舍得把手脫出來了,他捏了捏顧寧的耳垂,上頭似乎還殘存著些灼人的溫度,肯定道:“顧寧的寧。”


  顧寧本不欲笑出來,但怎麽都控製不住嘴角向上仰的弧度,她不自在地抿著嘴唇道:“你、你什麽時候刻的這個字?”


  沈沉淵呼了口氣,“好久之前了。”


  “早在你送給我這顆珠子之前,這個字就刻在我心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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