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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七七章 不知道你信不信

  武鬆是被魯達從大牢裏一口氣背到了運河的船上。


  進大牢的時候,羊一基本上沒有動手,一路都是魯達在殺人,一柄戒刀翻飛,根本無一合之敵。羊一隻是在魯達把府衙大牢殺成了恐怖的血獄之後,才伸手捏住了一個牢頭的脖子。


  “帶我去找武鬆,你可以不死。”


  最深處黑暗的鐵牢裏,奄奄一息的武鬆蜷縮在泥濘的地麵,魯達哭喊著:“師兄,我和師父來救你了。”


  武鬆艱難地抬起頭,他已經被折磨得沒有了人形。“莫非……是林衝師弟來了嗎?師父……師父在哪裏?”


  “武師兄,我是魯達,師父就在你麵前。”


  “……魯達……?師父?”


  帶著麵具的羊一用陝西關中口音說:“魯達,先背著你師兄離開這裏。”


  半昏迷半醒的武鬆雖然沒搞明白麵前的師弟和師父是怎麽回事,但知道是來救他的,他趴在魯達的背上放心地繼續昏死過去。


  出去時,換成了羊一殺人,他的短弓連珠箭讓驚慌的牢役雜兵根本到不了三人跟前。


  懸掛著呂岩‘純陽子’道號旗子的船一路往北暢行無阻,十天後就已經遠離杭州過了鎮江。


  十天裏,武鬆在呂岩的醫治下,終於把命吊了回來,現在雖然還是隻能一動不動躺在船艙裏,但神智已經完全清晰了。


  雖然羊一有著同樣高大魁梧的身材,同樣的中老年人相貌,甚至一口陝西關中口音也十分地道,但武鬆怎麽可能不知道他是個冒牌貨。


  可武鬆自從徹底清醒後,卻什麽也沒說。


  魯達是個熱情豪爽的青年,他這十天裏喂水喂藥端屎端尿,一口一個‘師兄’叫得十分親熱,這些行為絲毫做不了假。蘇醒過來後,武鬆通過不動聲色的交談,從魯達口中套出了魯達知道的所有東西。


  羊一也知道武鬆在套話,但他沒有幹涉。


  船過揚州,呂岩上岸去訪友,羊一把魯達支開,讓他去買些肉食酒水回來。等到清了場,他走進船艙和橫臥著的武鬆四目相對。


  “你是何人?”武鬆問到。


  羊一使勁想了想:“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不知道你信不信。”


  “我師尊周侗在哪裏?”


  “死了。”


  “怎麽死的?”


  羊一又想了想:“摔死的,從懸崖上。”


  “是你殺的?”武鬆並沒有受他的誤導。


  羊一點了點頭:“是。不過我要說是誤殺,並非出自本心,你信是不信?”


  “如實告知於我。”


  羊一便把幾年前在華山千尺幢的事情大概講了一遍,但也隱去了一些內容。


  “坦白講,我很愧疚,所以才化身周侗,替他收徒。我沒有惡意,不知你信不信?”


  “我信。”武鬆睜大眼睛盯著艙頂。“你和魯達都不是惡人,我相信你是誤殺了我恩師。”


  羊一長籲了一口氣。


  “無論你是誰,都是我的救命恩公。武鬆多謝了。”


  “不客氣。”


  “待傷勢完全好了之後,我會殺了你,為師尊報仇,然後我再自盡,用這條命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羊一:“……”


  他簡直無法理解這些江湖人的思維方式,這麽複雜我還救你幹嘛?


  “好吧,我等你。”羊一無奈說到。


  武鬆又說:“一對一公平比武,你既然能殺了我師傅,我應該不是你的對手。如果你殺了我,此恩怨也一筆勾銷。”


  “行。”羊一說:“不要告訴魯達,他是好人。”


  “可以,此事與魯達無關,他也救了我的性命。如果武鬆不死,他就是我的親師弟。”


  羊一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言為定。你的傷口愈合得很理想,中午要不要喝點酒?”


  “武鬆求之不得。”


  羊一笑著起身去查看武鬆前胸幾處大傷口的繃帶,夏日炎熱,武鬆身上除了褻褲,也就隻剩下繃帶了。羊一也隻穿著寬鬆涼快的中衣,大敞著領口。


  他一彎腰,胸前懸掛著的一串零碎就耷拉了出來。


  大西洋灰鯊的魚筋編織而成的短繩,上麵係著許多小東西,都是羊一這五百年來一些故人的紀念之物。


  蘿姬的珠玉扣子、水晶吊牌中周瓔珞的一縷秀發、貝海婭曾經貼身的一枚大馬士革金幣……,等等,總共有七八樣之多,羊一始終隨身佩戴,當掃地僧的時候也沒離身。


  武鬆的眼睛死死盯住這一串東西。


  羊一說:“都是些故人之物,不值錢,但也都無價。”


  “可否讓我看看?”


  羊一麻利地取下來塞給武鬆,都是光明磊落的漢子,沒到以命相搏之日前,甚至可以以命相托。


  武鬆沒有查看其它物件,隻是使勁盯著那朵銀質芙蓉花,那是武蕙青的遺物,花蕊中有個‘青’字。


  羊一把他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遍,武鬆才看完。


  “你是嶽木的什麽人?”


  羊一大為驚訝,‘嶽木’這個名字兩百多年前就不用了,遇到陳摶之後就沒再叫過這個名字。再準確一點,222年前在邢州和徒弟武大牛分別之後便沒再用過‘嶽木’。


  這世上,不可能還有人知道‘嶽木’。


  他愣了片刻,說到:“我就是嶽木。”


  武鬆也愣了,他看著羊一半天說不出話。


  大眼瞪小眼半晌後,武鬆一字一頓說到:“我家中,有和這個一模一樣的銀牌吊墜,花蕊中間一個‘中’字,乃祖傳之物。”


  說完,他便極其凝重地看著羊一,眼睛一眨不眨。


  羊一驚訝得滿身雞皮疙瘩。


  “你是武大牛……十三太保李存孝的何人?”


  “乃武鬆高曾祖。”


  羊一長吸一口氣,禁不住老心大慰。


  話說到此處,淵源便十分清楚了,但武鬆難以置信,換成誰也不敢相信。


  “你是……嶽木仙師祖?”


  “是我。孩子,不管你信不信,真的是我,我是武大牛的師傅,我就是嶽木。”


  206年前,十三太保李存孝謀反,被晉王李克用車裂而死,滿門抄斬,時年36歲。


  但在事發前,李存孝已經有了警覺,他秘密安排忠仆將五歲的幼子藏回了邢州,那裏是他和師父嶽木生活過的地方。一起帶回去的,還有傳家之物、‘中’字芙蓉花銀吊牌,和師尊嶽木的秘密。


  在李存孝的安排下,幼子恢複了原先的‘武’姓。


  兩百年過去,武家後人雖然人丁並不十分興旺,但也開枝散葉,主支就是武鬆一家,居住在邢州清河縣。


  武鬆的父親早亡,他基本是由兄長武植撫養長大的。武植是個讀書人,秀才功名,在清河縣衙做書吏,妻子潘氏出身邢州富戶,其娘家是大宋開國大將潘美的小妾庶出後代。


  潘氏賢惠溫淑,不但模樣俊俏,而且持家有方。長嫂如母,她督促小叔子武鬆不要隻知道舞刀弄槍,當今大宋讀書考取功名才是正途。


  日子久了,武鬆心中煩悶,和嫂嫂吵了一架之後便離家出走,開始了江湖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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