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義德一臉凝重的樣子,湊近到他耳邊,聲音裏夾雜著擔憂:“村裏的姑娘哪個不是這個歲數就定好了人家,上次是我不對,也算是耽擱了她,她心懷怨恨對我們也是有可能的事,可咱們頭上頂的終究是一個陳字,一家人哪裏有隔夜仇一說,你若是信得過我,我幫欣鳶找一門好親事,也算是對得起她了。”
柳仁德聽了這話早就心裏激動的半晌都說不出一個字,弟弟柳義德說的那“一家人”實實在在戳中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本來因為上次自己說出要分家一事心裏不安了許久,想著又對不起王芳芳又對不起弟弟,見著他們都是夾著尾巴走的,如今聽他這麽一說,分明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還折過來幫助他來找好的親事。
“義德啊,這事也是難為你了,”他激動著歎了口氣,顫抖的手握成一個拳又鬆開,似乎緊張至極,“你還想著幫我們家,我心裏自然是開心的,欣鳶最近幾日身體不好,往常她可不是這樣的,今日所為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咱們一家人把日子過好了比什麽都重要。”
往常她不是這樣的?
柳義德不留痕跡的冷笑一聲,點了點頭,看著麵前柳仁德一副愧疚的樣子忍不住嗤笑一聲,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拍了拍,安慰一般:“知道就好,你也不要太過擔心,管好自己家的家事,如果一有消息,我自然會馬上告訴你的。”
柳仁德忙不迭的點點頭,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而後抬頭直視麵前的人,後者則是一臉淡然,勾著唇角笑了笑,轉身離開。
看著他背影跟上王芳芳一行人消失不見,柳仁德才如夢驚醒一般,額頭上盡是冷汗,趕忙用衣袖擦了一把,歎了口氣,想著家裏的兩個人隻覺得腦門都是痛的,歎了口氣,收了心緒就往回走。
果不其然,一進門,陳蕊和柳欣鳶兩人依舊維持著剛才出門的那副樣子,院中一片沉默,三人對峙著,一時之間誰都沒有開口打破這沉重的氣氛。
“欣鳶,”凝神想了片刻,他最終還是出口喚了句她的名字,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原本低著頭垂淚的陳蕊聽了聲也抬了頭,眸中帶著擔憂望向他,“今日之事確實是你做的不對,咱們終究是一家人,一家人又有什麽不能和解的錯事呢?一定要和你想的一樣鬧僵了,讓外人都認為我們不和才是……”
“外麵的人怎麽說?”陰惻惻的聲音響起,還帶了剛剛哭過之後的沉悶打斷了他,柳仁德一愣,額頭上不自覺就冒出了細小的汗,“說我們柳家不和,還是說柳家的人一個個都是怪人,亦或者是指責你,那指責的人又是誰,指責的事又是什麽事?”
“明明錯不在我,娘也知道,可是娘卻選擇了沉默,若是爹真的怕外人所說,那如果此時有外人在這,白的被說成黑的,那就算我是對的,怕是在外人眼裏,都變成了錯的了。”
柳欣鳶低著頭,慢慢吐露出心中所想,因為背對著光讓人一時之間看不清她的表情,隻聽見那聲音夾雜著哀傷與悲憤。
柳仁德被問住了,站在那裏一臉尷尬,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陳蕊因為剛剛被點到了名心裏又是一驚,眼眶迅速就發紅,大滴大滴的淚順著臉頰砸落下來,聲音哽咽,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
“爹和娘有什麽要說的嗎?”柳欣鳶淡淡然問道。出乎意料的是,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心裏翻滾著的都是一片平靜,似乎在經曆了很多事之後,那些不甘的、憤怒的、壓抑不住的最終被浪打下,沉入最深的海底,再也翻滾不起來。
不,這不是她,她從來都不會認命,也不會有這麽消極的念頭,剛才之所以自己心裏那麽平靜,是因為那念頭與遭遇不平之後的反應皆是真正的原主柳欣鳶所為,她遭遇了太多不公,就算還殘留了最後一點意識,帶給她的,也終究是死水一般的平靜。
她從來都不會反抗。
柳仁德和陳蕊兩人都沒有開口,陳蕊因為自己剛才沒有站出來替她辯解而感到傷心,想說些什麽安慰柳欣鳶,卻因為喉頭哽咽,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柳欣鳶歎了口氣,看向兩人,眼底一片幹澀,而後她低下頭轉身,朝著自己房間走去。
真是可笑,天大地大,容得下她的,隻不過是這間小房間罷了。
伸手推開門,仿佛卸掉了千斤重的包袱,她壓抑著歎了口氣,而後隨著吱呀一聲,門緊緊關閉,擋住了外麵滿院景色。
沈信匆匆走上來,一把抱住她,由著她渾身沒了力氣癱軟在自己身上,也不管剛才兩人還在吵著架的期間,架著她往床邊走去,而後又折過身倒了杯茶遞到她麵前,聲音裏帶著擔憂:“你沒事吧?”
柳欣鳶搖搖頭,慢慢閉緊了眼,幹澀的感覺一下子緩解開來,大滴大滴的淚水從裏麵湧出來,就是隔了一層薄薄的眼皮也沒有阻擋住它們。
沈信一下子就慌了,他這人前幾十年過的都是養尊處優的日子,隻有別人安慰他的份,哪裏會輪到他安慰別人的份。如今看著她咬住唇,明明是傷心到了極致,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來,卻偏偏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心仿佛都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揪住了一般,茶杯往旁一放,一時之間也找不到什麽可擦拭物,遞了自己的袖子就上去,安慰道:“你別哭啊。”
柳欣鳶搖搖頭,一句話也不說,卻也是睜了眼,隔著水色看向他,淚眼朦朧的,伸手就拽過他的衣袖,壓抑著哭出聲來。
她也不過是一個平常家的女孩,會傷心,會難過,有重要的人,也有難過的事。
“你別哭了啊,”沈信笨嘴笨舌的安慰道,重新遞了一節新袖子上去,“你要是一哭,我這人也不會安慰,除了給你袖子擦擦淚,就真的沒什麽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