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痛 留下就是禍患
鴿子湯喝完之後我就有點犯困,小眯了一覺醒來,天都有點蒙蒙黑了。寶珠問我還去嗎?我想了想,心裏老放著一樁事我睡覺也睡不踏實,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把疑問了結了吧,“去。”
不想太聲勢浩大落人口舌,我隻叫寶珠掌了燈,和我慢悠悠地往過晃。
祠堂的深夜裏有多恐怖,我是知道的,再碰上點刮風,那幾扇明明白日裏看上去堅固不可摧的窗戶就會突然間被什麽附體了一樣吱吱吱地開開合合,能嚇死個人。
那時被罰抄經,還好是有關苗的陪伴,不然我肯定得嚇尿。現在呢,皇後一人呆在祠堂,也算是體會到了我當時的感受了吧——還比我體會的多了幾天。
先偷偷看一眼她在幹嘛吧?我恰好是這麽想的,所以進去的時候,連腳步都放輕了些。
皇後是背對我們,手上一上一下不知在幹什麽,整個身子看上去都是僵硬的,隱約能感受到她的憤恨,等我轉到側麵,這才看清,她正拿著針,正在紮小人!
“啊……”寶珠驚呼了一聲。
皇後側過頭看到我,瞬間露出怨毒的眼神,末了又笑了,把小人一扔就站了起來:“就知道你會來。”
我的腦海“轟”地一聲,像炸開了個大炮仗!這是什麽情況?她不好好懺悔,反倒還紮起我的小人來了,生怕我活下來了還是怎麽著?
我立即讓寶珠在門外守著,別讓任何人進來,畢竟要是被閑雜人等看見這一幕,事情就鬧大了。曆代皇宮都特別介意巫蠱之術、迷信之法,身為一國之母做這種事真的是太過了!
“皇後娘娘,你知不知道你這種行為不太合適,我是受害者,我都沒說什麽呢,你就先紮上我了,你還講不講道理?”
我想跟她辯論,誰知道她卻不以為然地大笑了起來,簡直癲狂。
“哈哈哈哈哈本宮又怎會不知道?”她那表情就好像覺得自己好快要被這個無情的世界給逼入了絕境,“你跟本宮講道理,好,本宮今天就讓你知道,誰是你的道理!”
我不由得後退一步:“皇後娘娘,你想做什麽?”
她一步步上前:“閔在吧?是閔在吧?你到底要陰魂不散到什麽時候?之前你瞞天過海假扮男裝,行事放浪,就這都能勾得皇上的寵愛,讓皇上為你憂心,如今卷土重來,想幹什麽?你當我不知道?!”
我連忙努力呼吸,穩住自己心神:“你、你從什麽時候……”
“從什麽時候知道你就是閔在對嗎?從你一進宮開始,皇上看你的眼神就跟看尋花侯一絲分別都沒有,你們騙得了別人,騙得了天下,又怎能騙過我?我天天都盯著你尋花侯,你就是化作灰我都認識,你說我怎麽知道?”
一想到我一直在一個通透至此的人眼前演戲,我就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她補補緊逼:“我恨你!你奪走了我的寵愛,無論你扮男扮女,都能讓皇上為你癡迷,可是你呢?你有什麽本事?什麽‘世間百花千樣采尋花侯’?不過是用情不專的路邊貨色!你能高貴到哪兒去?在我眼裏,你就像是螻蟻一樣的人,也配得上皇上?”
“放肆!”一聲怒喝!
傅起來得好巧不巧,正是時候。
但這也……太不好收場了。
——
o00o——
傅起很是生氣,將地上紮滿了針的巫蠱娃娃撿起來,奮力地丟在皇後身上:“讓你在祠堂反省,你就在老祖宗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朕的皇後原來是心腸如此歹毒之人!”
“我歹毒?”皇後自暴自棄般地邊哭邊吼,“我這一生就指著皇上而活,覺得能夠和你在一起,就是我莫大的福分。你不願娶妃納嬪,我將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讓天下人都以為我是妒婦!可是,你從來都沒有把我放進心裏過,哪怕是一天!你寧肯跟犯了欺君之罪的人好言好語,也不肯對我溫柔相向,那為什麽還要娶我做皇後?你難道就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嗎?!”
傅起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還有沒有半點皇後該有的樣子?!”
“曆代皇後都沒有我這麽憋屈的,所以我怎麽知道皇後應該是什麽樣子?”她指著我,“這個女人,不僅欺君,私生活浪蕩不堪,招貓逗狗,皇上還把她當寶一樣的供著!那日你與她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懷得根本就不是龍種,皇上被色相所迷,分辨不清,本宮做出決斷,了結孽種有何不可?再說她樹敵多少她不知道嗎?算是我借刀殺人,可我有何錯?”
傅起整個人都在顫抖:“大膽!”
我站在一旁,越發覺得自己渺小,他們因我而吵,我卻無能為力無法辯駁。是的,和傅起發展到這一步,不怪老天,也真的怪我,如果我能早些和他保持距離,不讓他對我升起那份別有用心,現在的情況就不會這麽棘手。
她擦了一下臉上的淚,再次訴道:“皇上,你可不可以醒一醒?像這種不值得你愛之人,留下就是禍患!你不打算要這江山了嗎?你想讓一切都毀在她手裏嗎?”
傅起:“她有千萬種不是,你也不能聯合外人,奪她性命!她死裏逃生,你還出言不遜,不僅不知悔改,不收手,反而變本加厲,繼續做這些巫蠱之事來加害她,隻這一條,朕便能治你的罪!”
“皇上想治我何罪?她欺君犯上無罪,我為保大岐龍脈純正,倒是我的罪?難不成這皇後之位也拿去給她把玩,哄她開心?皇上是這個意思嗎?”
“別以為朕不敢!來人啊———”傅起下令道,“皇後惑於巫祝,謀害皇嗣,即此廢黜,退居羊門宮,無詔不得出!”
“皇上三思!”我急忙上前,“害我之人不是皇後,後宮之主怎是說廢就能廢的,皇上莫要衝動!”
傅起擺手:“不要再說!朕身為一國之君,難道還要看朝臣的臉色?廢後,朕說的算,德行有虧,善妒狠毒,蠻橫狡辯,單是哪一條,她都不配再做這個皇後!”
她怨恨地看著我,我冤死了。我真的對皇後的位子半點非分之想都沒有,真是何苦來。我的眼界明明更高,有誰能知道?
傅起下完令,轉身就走,不再留戀。
“皇上……”她輕輕地叫著皇上,表情一片茫然,伸出手,像要挽留什麽,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挽留。
看著她癱坐在地上的身影,我心中堵得慌。
——
o00o——
“寶珠,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我拉著寶珠的手,一身都是冷汗。
傅起的確是這樣心狠之人,他認定的事情無可改變。你合他心意順他眼時,你怎樣折騰都行,一旦觸碰到臨界點,他就大爆發,一切成為灰燼。
“主子別這麽想,這都是她咎由自取,”寶珠安撫我道,“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主子更要好好保護身子,不要再為這事勞心了。”
廢後不是小事,為了我不被這股旋風波及,傅起允了我再次回封地探親的請求。我和他之間的氣氛一時也很僵,我覺得大家都得好好靜一靜,擇日便啟了程。
一路上我都很憂思,即使寶珠一改溫和沉穩的性子給我講了好幾個笑話逗趣,我都很難笑得出來。
父親的封地靠近南邊,雨水豐沛,我們行進的路上五天有四天都見了雨,關苗更是渾身濕透地騎馬跟在外麵,隨著車隊一道行進,中途還不忘提醒寶珠給我的手爐添碳。
已經是早春了,沿途雖有雨水阻隔眼簾,但依稀還是可見美景無數,樹木都已經返青,花朵都有了骨朵,感覺再到春光爛漫時,世界就會變個模樣。
到封地後,父親早就派人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寶珠也有了獨立的住處,她伺候我,自己也被小丫鬟伺候著。
整頓好之後,我正要去我爹書房,路過後院的時候漫不經心地隨便看了一下,結果一抬起頭,就對上一雙深邃的桃花眼,我竟有片刻的失神。
那人好像毀了容,帶著半臉麵具,跟我拱了拱手,就離開了。我依稀產生了一種萬般熟悉的感覺,忙拉著家裏的大丫鬟問:“他是誰?”
“奴婢不知道,隻是侯爺吩咐了,要好生伺候著。”
“什麽時候來的?”我又問。
大丫鬟想了想:“好久以前就入府了,不過前些日子出去了一陣,好像是侯爺要他去辦什麽事兒,也是在這幾天剛剛回來。那人氣質挺好的,可就是毀了容,幺哥上次去掀他麵具,顯點嚇了個半死,連做了好幾晚上的噩夢。”
看這行程,應該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個人吧。
我搖了搖頭,揮散腦中的不良聯想,就進了爹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