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蒼天無眼誰應憐（四）
“你……難道不害怕嗎？”
……
阿憐問了我一個讓我有些很難回答的問題。怎麽回答呢？說自己不害怕？自己一開始就覺得挺可愛的？這顯然是在騙人，而且阿憐也不傻，也能聽得出來真話假話，這樣違心的話肯定也不是她想要的。
但是要說自己害怕吧，起初一瞬間也挺嚇人的，但是看著看著也覺得還好啦，金無足赤人無完人，不可能每個人都是那樣的完美，老天不可能把所有的優點全放在一個人身上，那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嗯……怎麽說呢，剛開始看的話還是有點兒接受不了，畢竟我還沒有一點兒心理準備，但是後來想想也就那樣，也沒什麽好嚇人的，再說了，你是我的朋友，我還能嫌棄你不成？！”
我把頭也埋在了膝蓋上邊，扭頭看著阿憐，此時的她已經把麵紗戴在了麵上，厚厚的麵紗遮住了她臉上的魔紋，隻剩下了一雙那無比純淨的眸子，眸子裏邊盡是水霧，仿佛一隻受傷的野獸的眼睛一般，帶有濃濃的傷感。
“其實剛開始我遇見你的時候，是被你的眼睛給吸引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般純淨的眼睛，反而忽略了你的外貌，隻知道你成天帶著鬥笠，覺得你一定有難言之隱，也就沒有過問，但是現在想來，你是怕嚇著人吧……”
“我覺得你心腸挺好的，上天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他不可能把所有的幸運都安排在一個人身上，如果真有那樣的人，那他也隻能存在於幻想之中。就像我一般，我一生下來就受盡寵愛，家裏人對我寵溺得很，可以說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掉了，但是呢？”我哭笑了一下。
“但是怎麽？”阿憐似乎被我的故事吸引了，抬起頭對著我問道。
“你相信因果嗎？”
“因果？”
“我的前世，是一株孤獨了千年萬年的花朵，在天帝的花園之中孤芳自賞，從來都沒有人會看我一眼，我也從來都不知道什麽是愛，或者渾渾噩噩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他……”
“他是天帝的小兒子，跟我一樣，從來都沒有受到過關愛，他遇見了我，我遇見了他，我們就那樣相互依偎，在那個顯得無比冷漠的天宮之中，我一直希望著自己能夠幻化成人形，能夠像一個正常的女人那樣握住他的手，親口告訴他，我愛他……”
“本來我以為雖然我們不能得到別人的祝福，但是最起碼我們能夠在一起，我曾經天真的以為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永遠，但是沒有想到，天帝要逼迫他去一個公主，他不願意，偷盜了天帝至寶，祝我化成人形，但是我化成人形之日，卻也是我們分離之時……”
“他為了我，受九天神雷之罰，還被天帝貶下凡間，經受一世輪回之苦……”
“然後呢？”阿憐緊緊地抓住我的手，神情有些著急。
“我為了能夠和他在一起，祈求天帝將我貶下凡間，陪他一起經受輪回之苦，隻是在這一世中，他不會想起關於我的記憶，也不會愛上我，而且，等到他輪回結束之日，便是我魂飛魄散之時……”
“啊……”
“也就是說我這一世，永遠都不會得到他的愛，而且我也隻能夠陪他一世，一世過後，他或許就會忘了我……忘了關於我們的種種……”
“那個人是剛才你們那群人之中那位身著雲衣的男的嗎？”阿憐突然道，嚇了我一跳。
“你怎麽會知道？”
“因為剛才我觀察到你的目光總是時不時地停留在他的身上雖然時間不長，但是那眼神之中卻包含著一些別樣的情愫……”
我吃驚地望著阿憐，阿憐真的是凡人嗎？她怎麽會觀察到這些我都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呢？
“我天生鬼麵，總該有一些補償我的吧……我平日裏感覺特別靈敏……”阿憐不好意思道。
“幸虧我知道你是好人，而且是個凡人，要不然我還真的會以為你是怪物呢……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特別之處啊……”我無語道，其實也難怪，我還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一個凡人會有這樣神奇的能力呢，我那下意識的動作我都沒有注意到，而且我三哥估計也沒注意到，畢竟誰都不會想到一個人下意識的動作會有那樣的情緒，更嚇人的是有人還能看出來這下意識的動作。
“那你怎麽辦？你難道不想告訴他嗎？”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別看我平時跟你們挺好說話的，不知道為何，一到他身邊，想要跟他說這件事情，我就會突然忘了自己我說的東西，平時的交流還可以，一到關鍵時候就不行了……”我比較苦惱，但是也無可奈何。
“這也是一個問題……”阿憐似乎已經忘記了傷痛，還是為我擔心了起來。
“哎呀，還是不提那些傷心的事情了，現在我也覺得挺好的，至少能夠在他身邊陪他一世，這樣也是不錯的……我也希望他不要再愛上我，要不然等他一世過後，就會更加痛苦……”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等到他一世輪回過後，看見你不在了，他會怎樣……”
我笑了笑，笑聲之中卻是有些憂傷：“你覺得一世輪回過後，天帝還會讓他記得我嗎……”
阿憐愣了愣，她沒有想到這個問題，轉而抬起頭看了看天空，那雙純潔的眸子似有紅光閃過，隻是我沒有發現：“為什麽上天要這麽對待每一個真心的人……”
我還沒有明白阿憐這句話什麽意思，隻見阿憐又把頭埋在了膝蓋上：“姐姐，你知道嗎，你是自我出生以來，第二個對我好的人……”
“別叫我姐姐！叫我小七吧，都是好朋友，還那麽生分幹嘛！”我拍了她一下，笑罵道：“原來我才隻排第二啊……那第一是誰啊？”
“我一出生，便天生鬼麵。你知道鬼麵是怎麽形成的嗎？是因為我的父親曾經被魔氣感染，魔氣傳染給了我母親，之後我母親懷孕，魔氣便把我變成了這樣，我出生的時候，父母便被那些修真者捉走了，他們見我雖然身懷鬼麵，但是體內並沒有魔氣，便放了我一命。”
“鎮子裏人就像躲瘟疫一樣躲著我，我從來都不敢跟他們站在一起，要是不小心碰了他們，肯定會被拳打腳踢，他們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在他們看向我的眼中，隻有濃濃的厭惡與恐懼，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會那樣討厭我，我誰也不會傷害，我也沒有想要傷害過誰，他們怕我，我便自己一個人住在了鎮子最偏僻的角落，他們怕我臉上的鬼麵。我便遮起來，怕嚇到小孩子，但是他們卻不相信，每次鎮子裏邊遇到什麽怪事，他們首先便會把我抓起來拷問，在他們的眼裏，我就是一切災難與罪惡的源泉……”
“我曾經一度的想要結束這樣的一生，我不願意再看到那樣充滿異樣的眼光，但是每次我想要結束的時候，就會有一個人阻止我……”
“他就是我的阿離哥哥，他便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每次我想不開的時候，他總是出現在我的麵前，告訴我讓我不要做傻事，他是這個鎮子裏邊的孤兒，但是他和別人不一樣，他從來都不會用鎮子裏邊那些人的目光看著我，在他看向我的目光之中，從來都沒有一絲的厭惡與恐懼，知道嗎？姐姐，阿離哥哥也說過我的眼睛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於是我便天天把眼睛露出來，這樣就能夠讓阿離哥哥每天都能夠看到……”
阿憐一說起她的阿離哥哥，眸子便眯了起來，眼角全是濃濃的笑意，仿佛這個人身上的一切都牽動著她的心一般。
“他還會把好東西第一個給我吃；他會在陪我出去的時候，為我擋住那些飛過來的碎石和雜物；他還會在我害怕的時候拉著我的手，抱著我告訴我不要害怕，他會一直在我身邊……我覺得那就是那滿天的諸佛賜予給我的守護神，雖然我非常恨上天給了我這樣一張臉，但是我也很感謝他們，因為他們在我最絕望的時候讓阿離哥哥陪在我的身邊……”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一個人對我好，但是那確實不爭的事實，鎮子裏邊的人都勸他，讓他遠離我，說我會給他帶來災難，但是阿離哥哥從來都不會聽那些話，在我們看來，那都是無稽之談，我曾經暗暗下決心，我要一直陪著阿離哥哥，即使他結婚了，我也會偷偷在他身邊，隻要他安好，我便無欲無求了，在我看來，他卻是比我的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因為他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給了我活下去動力，讓我知道這個世上還是有一個人關心我的……”
“小七……我想你應該懂那種感覺，在你最孤獨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你的麵前，陪著你一起孤獨，那樣的感覺，就仿佛今後你的生命在那一刻已經屬於了他一般。我曾經以為像阿離哥哥那樣好的人會一輩子幸福但是沒想到，阿離哥哥卻因為維護我被鎮子裏的一群無賴砍！斷！了！手！腳！”
一股驚天的怨意從阿憐的身上傳了出來！這般怨意如同漆漆的陰風一般，把我嚇了一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