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明珠的光芒照應在霖人的側臉上，精致而蒼白！
她不再埋頭於膝蓋，而是跪在她挖出的夜明珠的空地上，繼續挖下一顆夜明珠，“其實，我在這裏很好，等我挖了這夜明珠，就可以安安心心……睡覺！”
“梅星哥哥，你不用給我找西紅柿了，我什麽都不想吃，真的……因為這裏什麽都沒有！”
“梅星哥哥……”
沒有人回複她，隻有自己的回聲，這一刻的回聲顯得不是那麽嚇人！
她挖出了兩顆夜明珠，得意洋洋舉起，對著黑洞洞的石壁揚了揚，就好像是在對著梅星炫耀自己的成果一般。
“霖人妹妹，我走了……”霖人一愣，手中的夜明珠滑落了下來，“明天晚上，我再來看你！”說罷有腳步聲輕輕遠去，霖人撿起那顆夜明珠，喃喃自語：“原來兩顆珠子就是一夜！”
那夜之後，梅星幾乎每晚都如約而至，和霖人說他離去的那一年的事情，隻是說話顛三倒四，許是喝醉了！
他說：“霖人妹妹，爹爹又找來幾個女孩，我知道他是又要把她們丟入蛇窟，於是我找來幾個性情好的，又好吃的丟了下去，免得她們欺負你和你搶吃的……剩下的，我殺了……你會不會覺得梅星哥哥很殘忍，嗬，那又如何，隻要我當上可家主，我就把著蛇窟填了為你立碑！”
又是一夜，他說：“霖人，今日我親自丟下一個女孩，她是個啞巴，即便她平日裏都與一條蟒蛇相處，可見到這蛇窟裏的景象，都害怕得叫出了聲來！”他歎了一口氣，“我多幸運，那時沒有送你最後一程，沒有見到你被這些蛇群生吞的景象，若非如此，我就無法日日夢到你的笑顏……”
原來，梅星的父親梅域戈是大楚嫡公主與俠客梅企所生，嫡公主的叔伯篡位殺死了公主的兄弟，獨獨留下她這個遠離廟堂的公主，公主懷恨於心，覺得龍椅上的那位不正不純，一心要為父親兄長奪回皇位。她得知上古神獸應蛇的長眠之地，於是便在此蓋了梅林山莊……
這一切便是梅域戈奪皇位之始。
霖人雖在梅星的話裏知道這些，卻全然不當一回事。
霖人把地上的夜明珠摳出來許多，長長的一排原本是夜明珠鋪就的路，如今卻已經變成與石壁一般的樣子，路的旁邊擺放這她摳出來的夜明珠，有兩個放在一起的，也有三個四個……
那些放在一起的夜明珠是她在梅星與她“相談”的時候她一個一個地摳下來，這是她在枯井中唯一想到用來記錄他們之間的所不多的回憶！
他不在的時候她就一遍一遍地數著那些夜明珠，他一來，她就一下一下地挖出可以作為記錄的夜明珠！
又是一次不能對話的相談，他說：“今日我帶了兩壺酒，平日我素愛烈酒，今日帶來的卻是桃花釀，這酒我昨夜便開了封，已經變了原本的味，如今喝一口酸中帶著甜，不知你喜不喜歡……”
霖人在挖夜明珠的手停了下來，她覺得這一夜的梅星哥哥與過往不同，悲傷固有，卻帶著幾分決絕！
果然，他說：“爹他一直找不到應蛇的守護人，如今抓人抓得抓得毫無目標，弄得人心惶惶，驚動官府，如今他還不會收斂，還盯上了當朝公主……明日便是我的弱冠之禮，我要把一切公諸於世，身敗名裂也好，千古臭名也罷，我自求能與你合葬與此……”
啪嗒……
一個堆在牆角的夜明珠落了下來，砸在另一顆夜明珠上！
“不知這樣做能否贖我一身罪過，我原說要把這填了，給你立一碑，可事到如今……也罷，隻要我記住你的存在就好！”
“霖人，這瓶桃花釀我替你喝了罷……”
啪嗒……
又是一顆夜明珠落下……
還有上方傳來酒壺破碎的聲音。
她站了起來，眼中都是驚恐……
這些年來她第一次表現出除了幸福與麻木空洞之外的神情！
霖人呼喊著梅星的名字，可是一如既往的，她聲音隻是悠悠遠遠地回蕩。
“我要出去……”她一路奔逃，即便這裏的路她都走過，但是她還是一路不停地奔跑，她想會找到那個出口的！
“你為什麽要離開，你為什麽不陪我？”稚嫩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過來，那不是霖人的聲音，也不是梅星的，稚嫩的聲音中充滿埋怨，幾分尖銳，刺得霖人耳朵生疼。
“我陪了你那麽久，用靈力養著你，用鱗片為你照明，為了你開心鱗片讓你亂拔，你卻要離開……”說罷霖人覺得她原本站的地麵開始膨脹，天旋地轉地搖晃，等那動靜平息，她睜開眼，卻見一條巨大的黑蛇在她麵前，那黑蛇的腹鱗處有一處嫩白……
那黑蛇回頭看向它缺少鱗片的腹部，再看看原本那堆在石壁，如今卻散落四處的夜明珠，對霖人說：“你是我的守護人，你不好好愛惜我，還挖去我的鱗片！”它的話語帶著幾分委屈。
那昏黑的場景又是一換，是鞭炮喧天的梅林山莊，枯井的院子，除去一條小徑幽幽，到處雜草叢生。
一把折扇輕輕落入草叢中，霖人輕輕走向前，對那青衣男子說道：“隔夜的桃花釀我還沒嚐過，可還備有！”
滿園荒草萋萋，卻留此處醉人……
梅域戈得知霖人活著十分興奮，雖然那隻纏在霖人胳膊的黑蛇一直無所動靜，梅域戈還是肯定那就是神獸應蛇。
他幾番試探，霖人也就把在枯井中的生活大略一說！
梅域戈卻及其興奮，一個大活人能夠在一個枯井中不吃不喝八載有餘，不就是被應蛇選定的守護人麽，最重要的是這守護人還是這般癡傻單純。
梅域戈命人帶霖人去洗漱，接著他把他的親兒子囚禁了起來，他知道這個一直反對他，甚至要陷害的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利用霖人。
梅域戈在梅星弱冠之禮那日，囚禁了梅星，嫁禍於朝廷。他知道他若要出手隻能越快越好，就算沒有梅星的幹預，朝廷也很快查到他頭上。
霖人正在梳妝，對著銅鏡發呆的時候，外麵傳來了乒乒乓乓的打鬧聲，一個丫鬟衝進來告訴她，梅星讓她快走，朝廷已經帶走了梅星。
那一刻她才想起，梅星那夜和她說的話。
難道他已經向朝廷說了！
霖人猛一站起，銅鏡衰落地上，脂粉散了一地，模糊了銅鏡。
古井的蛇湧出來，四處撕咬人群，梅域戈躲在霖人身後看著自己的妻妾被蛇活活咬死，無動於衷地煽動霖人的怒火。
其實霖人沒有怒火，她的心中隻有梅星，她隻想就出梅星，可是她卻駕馭不了那些蛇群。
其實並不是她駕馭不了，隻是她不在乎，在她看來那些蛇咬死誰都一樣，隻要能救出她的梅星哥哥。
蛇群所到之處無一另外的屍橫片野，朝廷出兵反擊，一場人社大戰下來，一霖人的失敗為告終，梅域戈把她打暈送到了官府，官府用貨燒她一平息眾怒。
卻是一條巨大的赤蛇把她救出來。
赤蛇救出她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梅星，梅星的眼裏是慢慢的失望，對她的失望！
被應蛇救出的霖人窩在深山老林中，她身上的衣服都被大火燒去，隻能穿上巨蛇脫去的皮，她沒有獵食，隻靠應蛇的靈力養著，終日裏窩在應蛇的懷裏，想著的還是梅星。
她沒有勇氣離開這片森林，就如當初她沒有勇氣離開枯井一樣。
不同的是，她沒有離開枯井是因為不想在讓梅星承擔自己的失誤，如今卻是沒有勇氣麵對梅星失望的目光。
直到一日梅星來找她，他說：“這山頭的蛇已經聚集成千萬群，我想來你在此處，便帶了些桃花釀，隻是尚且未隔夜！”
他兩手拿了六小壇，脖子掛著四壇。
那日樹蔭綽綽，十壇桃花釀賠一生情醉。
每日一壇，到最後一壇飲盡，她沉沉睡去，他砍下一條玄色巨蛇的頭顱離去。
她醒來時候等呀等，數月過去，沒等到梅星的回來，等到的卻是漸漸隆起的小腹。
縱使她在天真無知，她也知道她該下山，去尋找他！
她下山後得知，梅星因為斬妖蛇有功，被賜婚公主。
她沒有能力翻過重重宮牆去找梅星，她讓伶嬰去把梅星救出來。
皇城郊外，她焦急地等，等來的卻是獨自回來的伶嬰，等來的是一句“你我無緣！”
無緣，無緣便是兩人互不照麵相守數載？
無緣便是兩人纏綿相守，種下情果……
他說無緣，她便好推翻那無緣之論。
她不再想之前那麽懦弱，萬事無謂，許是那隆起的腹部給她情緒與力量。
梅星大婚那日，她穿上新娘子該穿的紅衣，她截住一身紅袍坐於高馬上迎親的梅星。
她說：“我來救你！”
他看著她，滿是淒然：“我如今便很好，我族裏做了這等謀逆之事，能有今日之結局，以是萬幸，你放棄我吧！”你放棄我吧，是懇求。
她慌張說：“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你定然不能娶別人！”
他看看她腹部，再看看鋪天蓋地的皇家盛景，厲聲說道：“你一妖女，淫邪放蕩，誰知這孽種是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