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探視宗玉

  屋裏宗玉一出聲，林音便撇下我推門進去。


  沒一刻，她開門出來，含笑看著我說道：“李醫生，領導有請。”


  我趕緊進去，看到床頭半倚著的宗玉麵色紅潤，雙目凝視著我，頓時心生歡喜。


  她目光有神，且水潤，預示著她的生命力正在旺盛地生長。看人生死，首看其人目光。倘若目光無神，眼球呆癡呈黃色，則預示其人生命走到了盡頭。


  眼睛乃心靈窗戶，人死必先心死，心死則眼先絕。


  宗玉招手叫我過去，示意林音搬了一張椅子靠著床邊讓我坐下，從被子裏探出手來，喜悅笑道：“李喬，你摸摸我的脈，是不是要比過去強了很多。”


  我不是中醫，望聞問切這一套中醫診療手段過去從沒接觸過。導師對中醫的療法一直懷有很深的成見，他認為中醫都是故弄玄虛的東西，對真正的治療起不到實際的效果。導師甚至拿出中醫存在的一些弊端開玩笑，比如在《本草綱目》上的一道藥方，是救治誤食毒藥之人的方式，即遇到服毒之人，解毒有一方法，去舀了糞便灌入患者嘴裏以解毒。


  導師每舉例時，無不滿眼鄙夷。狠批中醫草菅人命，胡說八道。


  《本草綱目》是中醫的聖經，但凡學習中醫之人，倘若不熟讀此書，則永遠都是一知半解。導師講學，最喜拿《本草》舉例，我的師兄弟們每逢聽到此處，無不會心一笑。


  唯有我，對導師看不起《本草》之事不以為然。在我看來，中醫存在幾千年曆史，盡管裏麵存在不少令人嘀笑皆非的方劑，但也不是沒可取之處。就拿服毒解毒一方來說，在過去沒有解毒針劑的危險狀態下，灌人糞便並非沒可取之處。想糞便乃天下最惡心之物，灌入嘴裏，勢必引起劇烈嘔吐，如此一來，將腸胃裏的毒嘔吐出來，至少能緩解中毒後果。


  中醫講究缺啥補啥，這到底有不有科學依據，至今無人敢下定論。又比如人斷腿碎骨，中醫通常做法是讓患者服用豬大腿骨燉天麻一方。雖說沒可靠證據表明此膳食可療斷骨傷，但至少能保證患者今後傷情不複發，更不會因為陰雨天而致傷腿酸麻脹痛。


  在我的師兄弟心目當中，導師就是神明。我可能是他唯一敢叛逆的弟子，我私下偷偷涉獵中醫方麵的知識，在師兄弟當中人人皆知，就連導師也知道一絲半點。但大家都睜隻眼閉隻眼，導師也從沒指責我偷學中醫。


  我的叛逆，最終導致我不顧導師的反對，毅然決然離開他老人家的精心栽培，一頭跌進嶽城浩若煙海的爾虞我詐當中來了。


  宗玉的手腕如玉，卻無一絲溫熱。


  我並不知道搭脈之術，但還是裝模作樣將二指搭在她的手腕處，凝神靜氣感受她微弱的脈搏跳動。


  搭脈一術，古來有之。若是達到天神合一境界，一根紅線，盡可搭出患者全部病情。古時男女授受不親，即便患疾，照樣講究男女有別。特別大戶人家女眷，輕易不可與陌生男子見麵。倘若身體有疾，喚了醫生診脈，都是從帳帷裏牽出一根紅線。


  紅線一頭係於女眷手腕，一頭牽在醫生手裏，一時三刻，醫生便可判定患有何疾病，該下何種處方。


  宗玉手腕雖涼，脈搏倒還穩健。我鬆開手指說道：“挺好的，沉穩無異像。”


  宗玉便抿嘴而笑，居然紅霞滿麵，恍如嬌俏少女一般。她猶豫片刻，指了指胸口說道：“近幾天這裏隱隱作痛，不知道是不是擴散開去了。如果如此，我可能活不過這個年底了。”

  我安慰她道：“您心一定要寬，治病治心，心強則病退。”


  宗玉微笑道：“過去我還能摸到硬塊，現在好像硬塊沒有了，是不是擴散到其他地方去了？李喬，你是醫生，你摸摸看。”


  我遲疑起來，身邊站著林音，正認真傾聽我們說話。宗玉讓我伸手去摸她的胸，探知硬塊去向，當著別人的麵，我又怎麽好意思探手入懷。


  林音顯然看出來了我猶疑的心態，她突然說道：“哎呀，我都忘記給李醫生泡茶了。”


  她轉身出屋，留下我和宗玉。我知道她是故意回避，因此沒等宗玉再說，故意板著臉伸手進她被窩。


  觸手一片軟綿，恰像一塊溫玉，不由心神一蕩。


  我是醫生，我提醒著自己。屏聲靜氣仔細檢查之後，果真發現原來蠶豆大小的幾個硬塊消失無蹤了。


  宗玉微閉雙眼，居然輕哼出聲。


  我抽出手來，低聲說道：“不該是轉移擴散。”


  宗玉含笑說道：“李喬，我不是怕死。不過人生就此沒了，確實有些遺憾。”


  她抬頭環顧一眼屋子，輕輕歎道：“我關在這裏快一個月了，心情憋悶得難受。李喬，我有個想法，你能答應我嗎？”


  我點點頭說道：“您盡管說。”


  宗玉淺淺笑道：“我想出去走走，哪怕明天就上天堂，我也願意。如果關在這裏沒了，我難受。”


  她的身體非常虛弱，外麵又正是寒冬臘月。正常人在外麵都被寒冷刺骨得束手無策，她拖著一個病軀，怎能抵受寒風浸骨。


  何況，眼前天寒地凍的，花草都已絕跡，滿目滄桑，非但不會令人產生心情愉悅，反而讓人心生悲涼。


  我剛想拒絕，突然聽到宗玉滿懷哀傷地說道：“李喬，也隻有你能幫我了。他們都不讓我出門的，好像我是個弱不禁風的人一樣，風一吹就會倒。”


  我看了看她，心裏想，還別說，你真是弱不禁風。


  我也知道她說的“他們”是誰，她畢竟不是普通人，一切都有組織管著。她上麵的人不讓她四處亂跑，都是出於對她的關心與愛護。想她一個病入膏亡的女人，生命每天都在悄悄流逝，眼看著青春年華將隨著歲月消失，心情之悲哀，不是心臨其境，誰人又能懂她。


  林音端了茶進來，笑吟吟地請我喝茶。


  我接過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說道：“領導，過幾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林音聞言，大吃一驚道：“李醫生，你要帶領導去哪？”


  宗玉輕輕看她一眼道：“你緊張什麽？一切都聽李喬的。”


  林音遲疑著說道：“要不要向上麵匯報？”


  宗玉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這是個秘密，就我們三個人知道。林音，你傻呀，匯報了，我還能出的去嗎？”


  我是突然想起了青龍潭，我聽喬三說過，青龍潭的水每到冬天，便如燒沸的水一樣，氤氳冒著熱氣。我在《玄黃》上看過一句話，此方需配藥療，效果更佳。


  藥療是什麽，我一直沒想透。在聽到宗玉強烈要求出去走一走的想法後，我腦海裏跳出一個念頭，我要帶著她去青龍潭看看，或許，真會出現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