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兩者其一
要不要去見夜青時,顧遙知思量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 趁梵生服藥后睡著,去抓了只妖怪給夜青時帶信,一點不出她所料,夜青時沒有見她,她在荒漠里頂著烈陽等了兩個時辰,再不回去梵生就要醒了,夜青時也沒有出
現在她視線里,更談不上像以往一樣,請她進去喝茶喝酒。
已經不再是朋友,夜青時對她置之不理,沒毛病。
嗯?
什麼人撐傘遮過她頭頂,擋起炎炎烈日。
回身看,竟然是夜青時,那一瞬間她以為是梵生,被梵生髮現尋她來了。
夜青時複雜的目光像這片荒漠一樣,讓人感覺不到生機,卻又暗藏洶湧,輕掀一起沙塵暴就能覆滅想要覆滅的。
「為什麼來見我?」夜青時問得直接。
她便也直接回答,拐變沒角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不想用在她與夜青時之間:「我找你要一點妄生草的果實。」
「為了梵生?」
「嗯。」
「梵生活不了多久了,何必再浪費這麼稀少的藥材。」
「你若不給,我著實沒有理由勉強你,或者,你可以提條,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條件?聽你一說,我想到一個值得起妄生草果實的條件。」
她如見一絲曙光:「是什麼?」
夜青時朝她邁近,沙子滾燙,烈日當頭,夜青時的手卻沒有溫度,抬起她的下巴說:「陪我一。夜,我就給你果實,足夠梵生服用。」
「這不可能!」
「娉然的死,在梵生心裡扎了一刀,你若成了我的女人,就是往梵生心裡扎第二刀,比第一刀扎得更狠更疼,因為你是一把比娉然還要鋒利的刀。」
顧遙知攥緊顫抖的手,眼前的夜青時已然是魔:「練成煉元心法了?」
「還差兩層。」
還差兩層尚且如此,那練成之後……
一團雲朵擋住炎陽,梵生從那雲頭飛身而下,帶上顧遙知就走,什麼都沒有說話,夜青時好似空氣般存在。
夜青時被梵生的無視激怒:「你不是當年縱橫四海八荒的梵生了,九霄琉璃翊天君?死了就是死了,再厲害也沒有用。」
梵生沒有理會,說得越多,夜青時越容易覺察。 顧遙知的手被梵生拽得發疼,落進雲頭就想把手收回來,梵生又拽著不松,一把把她拽到面前:「誰讓你來的?我同意了嗎?遙知,我可以死,但在我死之前,我不能
沒有你,把我成當將死之人,也不要再讓我心驚肉跳,眼都不敢眨下,害怕就是這一瞬間,再見亦是陰陽。」
她試著解釋,剛啟唇他已吻住了她,他身上有很濃的藥味,他的吻便格外苦澀,輾轉深入,雙臂越收越緊,似要把她緊進脊髓。
她犯蠢了,犯蠢來見夜青時,夜青時不可能給她妄生草的果實,反而讓梵生擔心她一場。 老老實實在華桐宮帶了幾天兒子,最後一批軍需籌備好,她便跟雲遠一道回渺棲。臨行前的晚上,梵生一整夜沒有離開她的身體,彷彿用這種方式向她證明,夜青時
的話沒有一字是真的。
棲渺。
分發完軍需,顧遙知做了幾條魚,貓兒惦記好久了。
連灼來蹭飯吃,方俞拉著思往,原本也想來蹭,又被連灼一記護食的目光給瞪了回去。
連灼說:「我家娘子和閨女還好嗎?」
「嗯。」
「聽說了你和老鳳凰去了趟焚仙谷。」
「是的,還中了夜青時設的埋伏。」
「我的意圖夜青時已經洞察,得換個新花樣。」
「回去一趟,腦子裡反而亂糟糟的,師傅自己想對策,我今晚想早點睡。」
「老鳳凰不要緊吧?」
「晨音沒給師傅傳竹語?」
「傳是傳了,但沒有多提老鳳凰。」
她說了說妄生草果實的事,提了提夜青時的條件,連灼氣得拍桌:「豈有此理,這叫什麼?無賴!趁人之危!」 「站在夜青時的立場,我無話可說。我和夜青時不再是朋友,而非友即敵,換成是我,拋開個人恩怨不談,大局之下我也未必會幫夜青時這樣的忙。去見夜青時,曉得
要一定危險,也不太可能拿到,但又僥倖而又不死心,萬一他肯施捨一點給我。」
連灼嘆了口長氣,三兩下吃飽肚子,說:「為師就不煩你了,你早點歇息,想找人說說話,隨時來找師傅。」
「嗯。」
天色一黑,顧遙知就早早睡了,貓兒賴在她枕頭邊,睡得直打呼。
下半夜,依稀聽見低低的哭聲,嚇了她一跳,以為鬧鬼。
再一細聽,哭聲就在門外,她把袖子一擼,哪裡的野鬼,沒地投胎跑來棲渺嚇人。
拎燈籠出去一看:「師兄!」
南兮狼狽抹掉眼淚:「擾到師妹了,抱歉。」
「師兄,這是怎麼了?」
「想娉然,跟師傅說,怕惹師傅難過,跟恆舟說,恆舟又免不了陪著我一起掉眼淚,就想來師妹這裡坐坐,一來又想起娉然在這裡玩耍的模樣。」
顧遙知拂乾淨門前的台階,讓南兮過來和她一起坐下,乾坤境里啥零食也沒有,但有一罐娉然給她的糖果。 她取出來和南兮分著吃,南兮含著淚,忍著了又忍,卻怎麼也忍不住,一顆糖果沒吃完就大哭起來:「師兄真的沒用,做不好九重天的帝君,還做不好兄長,在師妹面
前,更是沒有一點男兒該有的堅強。」
這段時間,她顧著梵生,忽略了南兮內心的疼痛。 她把剩下的糖果裝好,交給南兮說:「有嘯風陪在娉然的墳前,娉然會很開心的,過些年還會回到我們的身邊,這罐糖果留給師兄在想娉然的時候吃,男兒有淚著實不
輕彈,但一位好男兒,必受情感牽絆,親情又或是愛情,都縈繞於內心深處。」
南兮把糖果捂進懷裡:「我是你師兄,卻越來越覺你更像長姐。」
「我也有哭的時候。」
「師妹。」
「嗯?」
「師兄發誓,這是最後一次掉眼淚,在師兄像位九重天帝君之前,亦在娉然回來之前。」
她拍拍南兮肩膀,給南兮鼓鼓勁:「我打從一開始就看好師兄。」
「我一定會向君上那樣,守護著天下,守護著心中所愛,守護著需要我守護的一切,還有所有該我守護的。」
「加油!」
這個詞南兮不陌生,淚痕未乾也用力點頭。 恆舟來尋南兮,台階上還有空位,大家都沒有睡意,他便坐下聊上幾句,避開娉然的死,聊聊眼下的局面:「焚仙谷易守難攻,夜青時比我們更了解地形,帝君,上神
,可有想過換個地方打開進入九重城的通道?」
顧遙知細一琢磨,恆舟說的有道理。 「依我之見,」恆舟說:「不如就在荒漠,荒漠與蠻荒有相似之處,而我們經歷過蠻荒之戰,有一定的應對招數,只要補給充分且及時,就勝過往焚仙谷里進。荒漠的沙
丘千變萬化,不在夜青時的控制之下,他若能在荒漠設伏,我們便也能。」
「我估計,在荒漠打開通道比在焚仙谷難,梵仙谷曾是九重城的固定入口,與九重城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繫。」 恆舟又說:「上神多次去九重城,每一次又都是從荒漠進去的,荒漠必定有跡可尋。九重城這樣的秘境,不能同時打開多個出入口,外界的氣息過量滲進秘境里,整個
秘境就會虛化,那麼,我們如果打開通道,要麼把夜青時堵死在裡面,要麼就是把夜青時逼出來,九重城從此不復存在,兩者其一,於我們都是一大收穫。」
南兮在恆舟的話里減淡悲痛,打起精神說:「蠻荒之戰,我們兵分四路,這次君上在九重天,我們便分為三路。」
她說:「同時打開多個通道,要花很大的力氣,我們需要細細盤算,調來四海八荒能使得上勁的上仙上神。」
恆舟說:「夜青時輕易不會放棄九重城,到時一定會封堵我們打開的通道,不過不要緊,反正是要打仗,我們有充足的補給,不怕耗不過夜青時。」
南兮想到不利的可能:「夜青時如另外打開出口,包抄我們怎麼辦?」
顧遙知先是一陣犯難,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我們分兵三路,保持相互呼應的距離,就不怕被包抄了。」 恆舟肯定說:「我們把三處通道開在相臨不遠的地方,我們能彼此照應,夜青時也會集中注意力在我們這個方向,而通道從一變三,夜青時比我們應對艱難,他要傾巢
一擊,我們就傾整個天下之力,狠狠還以顏色。」
南兮起身就走:「恆舟,不擾師妹了,我們回去把剛才說的整理好,明早找師傅商議。」
顧遙知看南兮打起了精神,幾分欣慰,幾分惆悵,剛才他們討論的法子,要用來對付她曾經的朋友,心裡怪不是滋味。
喵嗚~
貓兒跑來,人家要抱抱了啦,一個人睡,冷~
「小魚。」
喵。
「我是不是不該心軟?」
喵?
人家聽不懂,什麼心軟?為什麼人心軟?
君上嗎?那倒是可以。 她回榻上躺著,貓兒窩到枕頭邊,拿貓尾巴有一下沒一下撓她手背,像是在哄她快點睡著。她輾轉難眠,為再也尋不回的友誼感傷,在是與非、正與邪的面前,一切是那麼的蒼白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