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就是怪你
三月的時節,桃花樹下陽光斑駁,落英繽紛。
顧遙知一邊在桃花樹下擇著菜,一邊看梵生練劍活動筋骨,溪水上那道踏水無痕的赤紅身影,永遠是她眼中獨一無二的色彩。
拎著菜籃子跑過去,她說:「我們倆好像弄反了。」
「反了?」 「君上的劍術登峰造極,不用再練,可我呢?還需要多加錘鍊師傅教我的劍法,所以,」菜籃子塞他懷裡:「應該是君上擇菜,一會洗乾淨炒著吃,我來練劍,哪一招哪
一式比劃不到位,君上幫我指正指正。」
「想偷懶不做飯吧。」
「非也非也,我是想精進劍術。」
「相比你做的飯,本君倒也樂意指正你一二,你做的飯太難吃了。」
「哼,差點把廚房燒沒了的人,有資格嫌棄我做的飯菜嗎?君上打碎了多少盤子和碗我都記著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怨不得本君,只怪盤碗不耐摔。」
「那些是我從家鄉買來的清代官窯瓷器,件件古董極別,先人留給我們的文化遺產,任何一件現代器物都無法取代,卻又被君上給敗光了。」
「古董就是死人用過的東西,你還當寶,也不嫌晦氣,」菜籃子塞回她懷裡,他端她肩膀把她轉個身:「乖乖做飯去,別想偷懶。」
「每次做的飯菜都被君上嫌棄,我不想做了。」
「你應該這樣想,日復一日不間斷,把飯菜做到本君不嫌棄為止。」
「可是沒人幫我添柴,又要顧鍋里又要顧灶里,累死了。」
他聽完便笑了起來:「本君幫你。」 收起槃魂劍隨她去廚房,裊裊炊煙不大一會就升了起來,在竹林間輕歌漫舞般擴散,飯菜的香氣和鍋碗瓢盆碰響塊一起傳出小廚房的窗口,窗外佇立已久的另一道赤
紅身影,深瞳濕潤,淚光閃動。
再簡單不過的生活,一對小夫妻,一日三餐圍著灶台轉,撒撒嬌,偷偷懶,她卻沉睡其中不願醒來。
斷定她的夢境里有他,而又不曾想,她等了他那麼多年,所求所想竟然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承諾過會娶她,她完全可以要求更多,不好意思跟他講,偷偷在心裡想想也行,想想成為華桐宮女主人的模樣,與他並肩站著受群仙眾神禮拜,穿著精緻華麗的衣
裳,畫著九重天最時興的裝容,用著最名貴的首飾,極盡奢華,榮耀萬丈,只要她喜歡,他通通都會由著她。
可她什麼也沒有想,就這樣相依相守,相伴相惜,尋常的三菜一湯,素凈的白衣,他送她的四海朝歌是她髮髻上唯一的飾品。
「今天誰洗碗?」她擦著小嘴上的油漬問夢境里的那個他。
那個他理所應當地回:「當然是你。」
「每每都是我,就不能你洗一回?」
「不能。」
「憑什麼嘛。」
「洗砸碗盤你要怨本君。」
「怪我啰?」
「嗯,就是怪你。」 梵生在窗外看著夢境里的那個他,欺負她就像家常便飯,沒有不挑剔的,沒有不嫌棄的,又還是那麼表裡不一口是心非,嘴上說著不洗碗,又收拾起碗筷,打來熱水
一點點洗乾淨,笨手笨腳一個不當心,胳膊肘就把洗好的碗拐到地上,摔碎一大片。
「呀!新買的清乾隆粉彩碗,君上,能不能不要這麼敗家。」
「本君不是故意的,以後別買這類碗,換成木器或竹器。」
「木器竹器也經不起這樣摔。」
「要不換石頭的?」
「我看得換成不鏽鋼。」
不鏽鋼?
這又是什麼?
梵生納悶,她哪來這多麼他聽不懂的詞?那個前龍是什麼龍?龍族一脈就是九重天的皇族,綿延至今壓根沒聽說還有這麼個品種。
碎碗掃去倒掉,廚房收拾乾淨,她拉著夢境里的他去散步:「飯後走一走,活過九十九,飯後躺一躺,不長半斤長八兩。」
那個他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又由著她拽著手,延著竹林間的石板道散步。 黃昏的殘陽落下山頭,圓月升空,星燈點亮,梵生走在顧遙知的另一側,在這個夢境里,那個他就是他,而他自己卻不屬於這個夢境,她看不見他,只看得夢境中的
他。
「君上,我走累了。」
「往回?」
「往回也走不動,腳丫子疼,」她又在撒嬌,繞到那個他的背後:「背我走一段,腳丫子歇一歇,不疼了就能再接著走。」
「本君也累,你又那麼沉,本君背不動。」
「糊說,我瘦得像閃電,能有多沉。」
梵生在心裡決定,她委實清瘦,等飛升之劫過了,讓連灼好生給她補補,天天去凡間給她買好吃的。
那個他被她拽著衣角晃晃,看似不樂意又乖乖蹲下身,背上她繼續散步。
夜風徐徐,那個他化回鳳凰原身,載著她在天地之間翱翔,她用四海朝歌吹起那首叫《相惜》的曲。
百靈鳥,千葉草,春花秋月,知曉。
絲弦琴,桐木音,故人新酒,曾經。
如是說,橋有奈何。
歸去來,緣起緣滅。
夜色起,月霜依,滄海桑田,相惜。 梵生御風跟在後面,笛聲入耳,胸口就在開始疼痛,終於明白她為什麼不願意醒來,因為夢境里的他才是只屬於她的,不管她想要的是什麼,那個他都會依著她,日
子雖然簡單,但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他施了個法,將自己和夢境里的他融合,尾帶流光的鳳凰原身在夜色里畫出輕快愜意的弧,千山萬水在月光下一掠而過,遠方是層出不窮的繁星。
她趴在他鳳凰背上,說:「君上,我好喜歡你。」
嗯。
他無聲回,他都知道了。
「君上,我要跟你生猴子。」
猴子??
生不出來吧,他可是鳳凰骨血,再怎麼生都生不出猴子來。
「君上,我們生一窩猴子,分別叫梵大猴,梵二猴,梵三猴,以此類推。」
這……
創意可佳,僅此而已。
真這樣給孩子們取名字,首先就要把連灼的肚子笑破。
「君上。」
她似還要說什麼,半會過去又沒聽她說,梵生轉頭看她,她趴他鳳凰背上睡著了。
梵生收起鳳凰原身,抱顧遙知回竹樓,清瘦的身子骨其實一點也不覺沉,再加在夢境里的原因,懷裡的她輕飄飄的,就像什麼也沒有抱著。
抱她躺好,她攀著他的脖子不肯松,小臉還在往他懷裡貼,他便陪著她一起躺著,任由她枕在他胸口。
怎麼辦?
明知是夢境,卻越來越不願打斷。
「老鳳凰!」
連灼著急的聲音傳進神思:「還有一柱香的時間就到兩個時辰了,現在是什麼情況?怎麼還不從遙知的夢境里出來??遙知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宿主,快點醒來吧,如意害怕。】
梵生一愣,又一次聽見那個小孩子的聲音。
「小鬼,是你嗎?」
【呃……君上能聽見?】
「嗯。」
【許是君上在宿主的夢境里,如意又附在宿主身上,這般跟宿主說話,君上便聽到了。】
「可是看不見你。」
【如意在宿主的夢境里沒有具體的形態,君上自是見不到。】
「想見你一面真難。」
【以後會有機會的。】
【眼下要緊的是讓宿主醒過來。】
【宿主的呼吸又微弱了些,真真不能再耽誤。】
「本君……」 梵生猶豫,夢境中簡單的日子,凡間隨便一對夫妻都能如此,四海八荒中這樣的夫妻也很多,但是她從夢境醒來后,這樣的日子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給不
了她。
興許,生生世世也給不了。
只要他還活著,他首先是九霄琉璃翊天君,註定不會平凡,又何談平凡而又簡單地跟她過日子。
她也已拜連灼為師,承其衣缽,雖然忙裡可以偷會閑,但是日復一日與他廝守,等她醒了讓她自己來選,她也不會做此選擇。
【君上。】
【如意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說吧,想說什麼都可以。」
【宿主受夢境影響才會犯起糊塗,君上可千萬不能跟著宿主一起糊塗。】
【天帝怨憤難消,絕對不會輕易冊封六皇子為太子,另幾位皇子更不會就此罷手,也就還有好多事等著君上去做。】
【風雨已然來勢洶洶,君上,不要再猶豫了,叫醒宿主吧,夢境只是夢境,不是君上與宿主最後的歸宿。】
梵生聽完,沉默良久才說:「你個小孩子,不止懂得有點多,說起話來還像大人一樣老成。」
【嘻嘻,如意就不當電燈泡了,不聽君上跟宿主說話,幫忙牽引君上的內息便是。】
「等一下。」
【君上還有要吩咐的?】
「沒,本君只是想問你,你剛說的那個什麼泡是何物?」
【呃……】
【那是……是,如意家家用來照明的東西,就像油燈。】
「前龍又是什麼龍?」
【這個,這個……君上,時間不多了,這些以後再問吧。】
梵生略略一想便知如意不想說,他便不強求,著實沒有時間了。
「君上?」 伏在胸口的她半撐起身子骨:「君上睡不著?」然後四下看看,依稀聽見君上在說話,屋裡又沒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