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這樣便好
畫骨自毀元神后的第七天,不出意外的話,今晚可以通過命輪之鏡見到即將徹底灰飛煙滅的畫骨。
晨音等娉然入睡就來了清涼殿,梵生算算時辰,差不多了,示意晨音隨他進寢殿。
連灼擱下手裡的酒,布了道結界以防被人偷窺。
梵生結印命輪之鏡前,然後就和連灼一起在寢殿外等待,沒隔一會,畫骨的身影緩緩顯現,見到晨音心中大喜,復又哭的一臉都是淚。
「不曾想君上還願讓我見你一面,」畫骨說,單薄的身影哭起來肩膀都在抖動。
「你該曉得君上為什麼願意成全你。」
「嗯。」
「你呢?做為對君上的回報你也不肯說嗎?」
畫骨哭著搖頭:「你欠的債我替你還了,這樣便好,別的我不想說。」
「可我不需要你幫我還,畫骨,你不該這麼傻,有些事就算為了我也不該去做。」
「該與不該我都願意。」
「你這樣子,我又該如何來還你?」
「不用還,真的不用。」 「我們其實一樣,我不願意你幫我還,你不願意我還欠了你的,可是事情發展到不是我你之間的還與不還,而是九重天與九重城一觸即發的狼煙,天帝要為皇長子報仇
,夜青時要為自己討一個公道,戰火蔓延開來,會死多少人你想過嗎?」
「這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不要去算。」
「但是是你一念之差造成!」
「不是我,不是我……」
畫骨越說越小聲,事實如此,任何辯解都蒼白無力。
晨音遞出手絹給畫骨拭淚,畫骨想要接過,而陰陽有隔,他的手與手絹重合,卻又觸碰不到。 「你我終究沒有緣份,」晨音鬆手,任由手絹掉落在地上,說:「這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若還有來生,這樣的你我不想認識,也不想被你喜歡,當初拒絕你正是因為你
的心有點小,蒼生與我只裝得下一個,也許會有人喜歡你這樣的,但我偏偏不喜歡,因為我與你截然相反,我修的是醫術,打小便以蒼生為先。」
畫骨哭得更厲害了,說:「我畫遍了這個世上的山山水水,也把你畫進山水之間,這樣都不算把蒼生和你裝在心裡了嗎?」
「不算,那只是山水和我,而蒼生是做為九重天上的神仙應該有的信仰。」
說完,晨音拉開門走了,留下地上的手絹在風裡掀動,畫骨失聲痛哭,做了那麼多年的神仙到頭來竟然不配。
梵生和連灼先後回到寢殿里,晨音往畫骨心裡最疼的地方狠狠踩了幾腳,不知道效果如何?
「君上,」畫骨行禮,眼淚不停流淌。 梵生說:「你在大是大非面前分辨不清對與錯,以晨音的性子,欠了你還不上的人情債,晨音也絕對不會喜歡你,甚至不願意記住你,你雖然喜歡晨音,但這麼多年過
去,你沒有做過一件能夠真正打動晨音的事。」
連灼深以為然:「那天晨音還與我說起,她這一輩子,活著就是為了還債,卻又沒有提起要還你,可見晨音對你有多麼失望。」 畫骨跌跪到地上:「小公主前些年中了妄生草的毒,筋脈有損,修鍊起來十分吃力,晨音教引小公主便會很辛苦,我就想替晨音還債,晨音誰也不欠,還像昔年一樣在
凡間行醫濟世,無拒無束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各人欠的債各人去還,本君也欠了晨音一個人情,才會有今日你與晨音的見面,道完別,不留遺憾,以後也就不用掛懷,畫骨,你去吧,今生緣分如此,來生又無緣
分可言,來生的你沒有資格再上九重天。」
隨梵生結印的動作,命輪之鏡紅光流轉,畫骨的身影在紅光中漸漸透明。
就要灰飛煙滅的時候,畫骨哭吼著說:「都是我做的,扮成連灼樣子去殺夜青時,君上,你告訴我,讓自己喜歡的人過得輕鬆一點何錯之有?何錯之有!?」
等不到梵生回答,畫骨流淚的臉被紅光淹沒,哭吼的聲音是那樣的撕心裂肺,最終也歸於虛無。
這一生就這樣結束。
連灼五味雜陳,難受得只想找酒喝:「老鳳凰,你要不要也喝一點?」
「不了,」梵生說,語氣一如平常,聽不出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
晨音還在殿外,仰望無星無月的夜空不讓眼淚流下來,聽見梵生和連灼出來的腳步聲,晨音問梵生說:「畫骨走了?」
「嗯。」
「他有沒有說?」
梵生點了下頭:「日後若有可能,本君會安排畫骨入冥府輪迴,做不了九重天的神仙,就在凡間做普普通通的凡人,有一世完整的人生。」
「君上終還是心軟,不願怪罪畫骨。」
「畫骨屬實做了不該做的事,但他對你的情讓本君頗為動容,他想給你的並不是你想要的,卻又是他能給出的所有。」
「畫骨好傻。」
「不,是有人太卑鄙。」
「天帝嗎?」
「畫骨沒有提及受天帝指使,只說為你還債,而你究竟有哪些債,本君知道。」
連灼灌下幾口酒,倚著殿廊的柱子看向夜空,說:「今晚的夜色一點也不美,都是被烏煙瘴氣的九重天給醺的。」
晨音聽出連灼話里又話,又一知半解:「上神想說什麼?」 「那晚截殺我小徒弟的巨屍怪在九重城,天帝心虛,自然就會想到巨屍怪有可能已經出賣了他,原原本本說與夜青時聽,天帝便一不做二不休,讓畫骨殺夜青時滅口,
天后為你續命而仙逝,天帝拿這事三言兩語便能說動畫骨,天帝也不是頭一回去抱月峰,可憐的小公主,還以為天帝疼愛她,帶她去見崇拜以久的畫師。」 又灌下幾口酒,連灼接著說:「南兮喜歡遙知,為了兵權,天帝不得不讓南兮繼續留在棲渺,那麼,遙知就是扎在天帝心尖上的刺,不除不快,我好想去趟九重城,帶
夜青時和巨屍怪到凌霄大殿,問問天帝畫骨和皇長子的死到底怪誰?」
晨音說:「我一直有種感覺,皇長子不是夜青時殺的。」
「嗯,著實不是。」
「我們怎麼辦?真跟天帝對質?」
梵生把話接了過去:「本君自有安排,晨音,時辰不早了,回去休息,」然後對連灼說:「你也一樣,去歇著吧,喝酒喝到天亮,你家小徒弟仍然是天帝心尖上的刺。」
「你是不是打算……」
沒讓連灼說完,梵生喚來侍衛送晨音和連灼各自回去,梵生回到寢殿將門合上,明兒一早要去朝議,睡晚了又起得早會犯困。
連灼一面走一面跟晨音聊了幾句。
「這幾天辛苦你看著娉然些,九重天怕是要變天了。」 「上神還不知道吧,我回九重天的時候,天帝單獨和我說了一番話,想像當年安排瀾若衣一樣,讓我入華桐宮做主事姑姑,我拒絕了,天帝才退而求其次,讓我做娉然
的師傅。」
「天帝想把你當眼睛安放在老鳳凰身邊?」
「嗯。」
「天帝以為老鳳凰欠了你一份人情,多少有那麼一點點可能,怎奈有了瀾若衣的前車之鑒,即便你肯,老鳳凰也不會答應。」
「天帝到現在都是忌憚君上而又高估了自己。」
「所以我才說九重天怕是要變天了。」
「明早娉然睡醒,我就帶娉然去凡間遊歷。」
「多玩些日子。」
「嗯。」
天明,梵生換上華麗莊重的朝服,長發高束,玉冠生輝。
叫來連灼與一起去朝議,連灼啥也不問,反正一會就將揭曉答案。
朝議開始,神官仙使呈稟各項事宜,許久沒有現身朝議的梵生今兒來了,神官仙使不免有些局促不安,說得每一句話都先在腦子裡過上幾遍,然後小心翼翼說出來。
天帝面不更色,挑要緊的定奪后,就問起軍需的籌備情況。
連灼上前一步,編個理由再緩上幾天,梵生站出來說:「還沒有到與九重城兵刃相見的地步,即日起,不必在籌備軍資。」 天帝掩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臉面上又一點看不出憤怒之意,疑惑不解的說:「君上何出此言?朕的皇兒無故慘死,還有皇兒的側妃與未生出的孩子,如此血海深仇
,君上不該攔著。」
「皇長子的死與夜青時無關。」
一石激起千層浪,神官仙使一陣小聲議論,君上這話說得太過肯定,莫非查到了兇手是誰?
梵生說:「本君在昨夜見到了畫骨,畫骨承認是他假扮連灼行刺夜青時,夜青時讓人護送皇長子先行,皇長子亦是在此之後才遭人殺害的。」
「畫骨?」天帝越發費解般,衣袖下的手又越發握緊,內息暗涌,梵生的話如若戳中他的死穴,再不拚死一搏,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祭日。 「畫骨服毒自盡,本君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撿回他一命,安排在棲渺修養,不曾想畫骨再一次尋死,自毀元神。本君執掌命輪之鏡,都可以在神只仙家灰飛煙滅之前見
上他們一面,畫骨做了不該做的,倒也說了應該說的。」
「哦??」 天帝心下一松,說:「畫骨仙逝,豈不死無對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