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02
“要是他們真還不出錢來,為什麽還照樣來買東西呢?\她惱火地想道。\要是他明明知道他們還不起錢,又為什麽還照樣賣給他們東西呢?隻要他叫他們還錢,其中許多人是還記得還錢的。埃爾辛家既然給範妮買得起新緞子禮服,辦得起奢華的婚禮,肯定也還得起錢。弗蘭克就是心太軟了,人們利用了他這一點。嗨,隻要他將這筆錢的一半收回來,便可以買下那家鋸木廠,而且輕易就替我交清稅金了。\於是她想:“弗蘭克竟然還想去經營鋸木廠呢!那可真是見鬼了。要是他把這個店都開得像個慈善機關,他還有什麽希望在鋸木廠上賺錢呀!不到一個月,廠子就會被官府沒收了。嗨,要是讓我來經營這店,準會比他強多了。由我來經營一個木鋸廠,準能勝過他。盡管我對木材生意還一竅不通呢!\思嘉從小受的是這樣一種傳統觀念的教育,即男人是萬能的,而女人則沒有什麽才智,因此說發現一個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樣出色地做生意,甚至比男人做得更好,這種想法在思嘉來說就是非常驚人和革命的了。當然她也發現這種想法並不完全正確,但它依然是個令人愉快的假設。因此牢牢地據守在她心頭。她以前從來沒有將這種驚人的想法說出來過。
她默默在坐那裏,膝頭上攤著那本厚厚的帳簿,驚異得微微張開嘴,心想在塔拉那幾個月貧困的日子裏,她確確實實幹過一個男人幹的活兒,而且幹得相當出色呢。她一直受到這樣的教育,認為一個女人是不能單獨成事的,可是在威爾到來之前,她沒有任何男人的幫助,不也照樣把農場管起來了嗎?那麽,那麽,她心裏嘀咕著,我就相信女人沒有男人幫助也能夠做成世上所有的事情——除了懷孩子,而且天曉得,任何神誌正常的女人,隻要可能,誰會願意懷孩子呀。
一想到她和男人一樣能幹,她便突然感到自鳴得意,而且急切想證實這一點,想像男人一樣來為自己掙錢。掙來的錢將是她自己的,用不著再去向任何一個男人祈求,更用不著向他報帳了。
“但願我有足夠的錢,自己來買下那家鋸木廠,\她大聲說著,歎了一口氣。“我一定要使廠子興旺起來。連一塊木片也不賒給人家。\接著她又歎息起來。她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去弄錢,因此這個主意是辦不到的。而弗蘭克隻要把人家欠他的錢收回來便可以買下木廠。這是一個可靠的賺錢辦法。等到他有了這家木廠之後,她一定會想方設法讓他經營得比以前開店更認真一些。
她從帳本後麵撕一頁,開始抄那些已經好幾個月未還列的欠債人名單。她一回家就要向弗蘭提出這件事,要他處理。
她要讓他明白,即使他們都是些老朋友,即使逼他們還帳確實有點難為情,但這些人無論如何也得還了。這也許會讓弗蘭克為難,因為他膽小怕事,而且喜歡朋友們稱讚他。他的麵皮如此之嫩,竟寧可不要錢也不願公事公辦地去討債呢。
也許他會告訴她誰也沒有錢還他的債。嗯,或許這是真的。貧窮對於她來說確實不是什麽新聞了。但是幾乎每個人都保留有一些銀器和珠寶,或者死守著一點不動產。弗蘭克可以把它們當現金要來嘛。
她想像得出當她把這個想法向弗蘭克攤牌時,他會怎樣惱火。居然讓他拿朋友的首飾和財產!是呀,她聳了聳肩膀,隨他自己的便去悲歎好了。我要告訴他,他可以為了友誼而甘願繼續受窮,我可不願意。要是弗蘭克沒有一點勇氣,他將永遠一事無成!他必須賺錢,即使我不得不當家掌權,好叫他這樣去做。
她正強打津神、咬緊牙關趕忙抄寫時,店堂的前門忽然推開了,一陣冷風隨著刮進來。一位高個子男人邁著印第安人的輕快腳步走進灰暗的店裏,她抬頭一看,原來是瑞德-巴特勒。
他身著簇新的衣服和大衣,一件時髦的披肩在他那厚實的肩膀上往後披著。當他倆的目光相遇時,他摘下頭上那頂高帽子,將手放在胸前有皺褶的潔白襯衫上,深深鞠了一躬。
他那一口雪白的牙齒在那張褐色的麵孔襯托下顯得分外觸目,他那雙大膽的眼睛在她身上搜索著。
“我親愛的肯尼迪太太,\他邊說邊朝她走去,\我最親愛的肯尼迪太太!\接著便歡快地放聲大笑起來。
起先她像是看見鬼闖入店堂似的嚇一大跳,隨後連忙放下那隻盤著的退,挺起腰來,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你到這裏來幹什麽?”
“我去看過皮蒂帕特小姐,聽說你結婚了,所以我匆匆趕來向你道喜。\她想起那次在他手下受到的侮辱,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我真沒想到你竟然狗膽包天還敢來見我!\她喊道。
“正好相反!你怎麽還敢見我呢?”
“哎喲,你真是最最——”
“讓我們吹休戰號好不好?\他朝她咧嘴一笑,這種一閃即逝的微笑顯得輕率,但並沒有對他自己的行為感到慚愧或對她的行為有所責備的表示。她也不禁報之一笑,但那是很不自在的苦笑。
“他們沒絞死你,真令人遺憾!”
“恐怕別人也有你這種想法。來,思嘉,放鬆些吧。你像吞了一根通條在肚子裏似的,這可不合適呀。我想你一定已經有充分的時間忘掉我那個——嗯——我開的那個小小的玩笑了吧。\“玩笑?哼!我是決不會忘掉的!\“唔,會的,你會忘掉的。你隻是裝出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罷了,因為你認為隻有這樣才是正當體麵的。我可以坐下來嗎?\“不行。\他在她身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又咧嘴一笑。
“我聽說你連兩星期也不肯等我呢,\他嘲諷地歎了口氣。
“女人真是反複無常啊!”
他見她不回答,又繼續說下去。
“告訴我,思嘉,作為朋友——最熟悉和最知心的朋友,請你告訴我,你要是等到我出獄以後,是不是更明智一些?難道跟弗蘭克-肯尼迪這老頭兒結婚,比跟我發生不正當的關係,更有誘惑力嗎?\事情常常是這樣,每當他的譏諷引得她怒火中燒時,她總是以大笑取代憤怒來反擊他的無禮。
“別胡說八道。”
“你能否滿足我的好奇心,回答一個我想了許久的問題?
你輕易嫁給不止一個而是兩個你根本不愛、甚至連一點感情也沒有的男人,難道就沒有一點女性的厭惡感,沒有內心深處的痛苦嗎?或者說,我對於我們南方女性的脆弱認識有錯誤呢?\“瑞德!\“我有我自己的想法。盡管小時候人們向我灌輸過這種美好的想法,說女人都是脆弱、溫柔而敏感的,但我總覺得女人具有一種男人所不具備的韌性和耐心。不過,照歐洲大陸的禮教習俗來看,夫妻之間彼此相愛畢竟是一種非常糟糕的結合形式。確實,從趣味上說是非常糟糕的。歐洲人在這件事情上的想法我始終認為很好。為彼此方便而結婚,為尋歡作樂而戀愛。這是一種明智的製度,你說是嗎?你比我所想像的更接近那個古老的國家。“要是向他大喊一聲:“我可不是為了方便而結婚的!\那才痛快呢。但遺憾的是,瑞德已經鎮服了她,如果提出抗議,說自己清白無辜,受了委屈,隻會從他那裏引出更多帶刺的話來。
“看你說到哪裏去了,\她冷冷地說。為了急於改變話題,她問道:“你是怎麽出獄的呢?\“唔,這個嘛,\他擺出一副輕鬆自在的神氣回答說。\沒遇到多大麻煩。他們是今天早晨讓我出來的。我對一個在華盛頓聯邦政府機構中擔任高級職務的朋友搞了一點巧妙的訛詐。他是個傑出人物——一位勇敢的聯邦愛國人士,我常常從他那裏為南部聯盟購買軍械和有裙箍的女裙。我那令人煩惱的困境通過正當途徑讓他注意到時,他馬上利用他的權勢,這樣我便被放了出來。權勢就是一要,思嘉。你一旦被抓起來時,便要記住這一點。權勢能解決一切問題,至於有罪無罪,那隻不過是個理論上的問題罷了。\“我敢發誓,你決不是無罪的。”“對,我反正我已經逃出羅網,現在可以坦率地向你承認我象該隱一樣有罪了。我確實殺了那個黑鬼。他對一位貴婦人傲慢無禮,我身為一個南方的上等人,不該殺掉他嗎?既然我在向你坦白,我還得承認在某家酒吧間裏和還和一位北方佬士兵鬥了幾句嘴,並把他斃了。這事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卻沒有人指控我,或許某個別的可憐蟲代替我上了絞刑架吧。\他對自己的殺人勾當如此津津樂道,嚇得思嘉毛骨悚然。
她想說幾句從道義上加以譴責的話,但是突然想起理地塔拉農場葡萄藤下麵的那個北方佬。這個北方佬猶如她踩死的一隻螞蟻一樣,她早已不放在心上了。而且既然她同瑞德一樣有罪,她又怎能參與對他的判決呢。
“而且,既然我已經向你和盤托出,我還想再告訴你一件絕密的事(那就是說千萬不要告訴皮蒂帕特小姐!),我確實有那筆錢,安全地存在利物浦的一家銀行裏。\“那筆錢?”“是的,就是北方佬最愛打聽的那筆錢。思嘉,你上次向我借錢時,我沒有給你,那可並不完全是小氣呀。若是我開了張支票給你,他們就會追查它的來源,那時恐怕你連一個子兒也拿不到的。我唯一的希望是寄托在不動聲色上。我知道那筆錢是相當安全的。因為即使發生最壞的情況,他們找到這筆錢,並且想從我手裏拿走掉,那麽我就會把戰爭期間賣給槍彈器械的北方佬愛國人士一個個都點出名來。那時醜事便會張揚出去,因為他們中間有些人如今已在華盛頓身居要職了。事實上,正是我威脅要透露有關他們的秘密,這才讓我出了獄呢,我——\“你的意思是你——你真的有南部聯盟金子?\“不是全部。天哪,不是!以前做封鎖線生意的,肯定有50個或者更多的人把大筆的錢存在納索、英國和加拿大。南部聯盟的支持者中那些不如我們靈活的人會很討厭我們。我賺到了將近50萬。思嘉,你想想,50萬美元,隻要當時你克製住你那火爆性子,不匆匆忙忙再結婚的話!\50萬美元。一想到那麽多的錢,她就覺得簡直像生了病似的一陣劇痛。她根本沒去理解他嘲諷她的話,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見。很難相信在這充滿苦難和貧窮的世界上會有這麽多錢,這麽多的錢,如此之多,而且為別人所占有,別人輕而易舉地拿到了卻並不需要它。而在她和這個敵對世界之間,她卻隻有一個又老又病的丈夫和這肮髒而微不足道的小店瑞德-巴特勒這樣一個流氓卻那麽富有,而負擔如此沉重的她卻幾乎兩手空空,上天真是不公平呀。她恨他,恨他穿得像個花花公子坐在這裏奚落她。那麽,她決不能奉承他的聰明,使他更加洋洋得意。她拚命想找些尖刻的話來刺他。
“我想你自己以保留這筆南部聯盟的錢是理所當然的吧。
得了,一點也不正當。這明明白白就是偷,而且你自己也很清楚。憑良心說,我是決不會要的。\“哎喲,今天的葡萄可真酸呀!\她故意皺著眉頭喊道。
“不過,我究竟是從誰手裏偷來的呢?”
她沒吭聲,確實得想想是從誰手裏偷的。說到底,他所幹的也非是弗蘭克幹的那一套,不過後者的規模小得多罷了。
“這筆錢的一半是我靠正當手段賺來的,\他接著說,\是靠誠實的聯邦愛國人士的幫助正當賺來的,這些人心甘情願背地裏出賣聯邦——在他們的貨物上獲得百分之百的利潤。
還有一部分來自戰爭開始時我在棉花上投放的一小筆資金,這些棉花我買進時很便宜,到英國工廠急切需要棉花的時候,便以每磅一美元的價格賣出去。也有一部分是我做糧食投機買賣賺來的。為什麽我就該讓北方佬來侵吞我的勞動果實呢?
不過其餘部分確實屬於聯盟所有。聯盟讓我們將他們的棉花設法通過封鎖線運出去,然後在利物浦以高價出賣。他們真誠地把棉花交給我,讓我將賣得的錢給他們買回皮革和機械。
而我也是真誠地拿著棉花準備買回他們所要的東西。我奉命將金子以我的名義存在英國銀行裏,這樣我的信用會好一些。
你記得封鎖線吃緊之後,我的船根本不能得出任何南部港口,這筆錢也就隻好留在英國了。對此我又有什麽責任呢?難道我就該像傻瓜一樣把所有的金子從英國銀行裏怞出來設法弄回威爾頓,還給北方佬?封鎖線吃緊了,那難道是我的過錯?我們的事業失敗了,難道也是我的過錯?這筆錢過去屬於聯盟所有,可是,現在已不存在什麽南部聯盟——雖然你從不了解,隻是聽別人談起而已。那麽,這筆錢我又該給誰呢?難道去給北方佬政府嗎?讓人把我當賊看待,我真恨死了。“他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皮夾子,怞出一根長長的雪茄,津津有味地聞了聞,裝出一副焦急的模樣瞧著她,似乎等待她回答。
“該死的,他總是搶先我一步,\她想。\他的行為我聽起來總有些錯的地方,可我卻總也指不出到底錯在哪裏。\“你可以把這筆錢分發給那些真正需要錢的嘛,“她一本正經地說,\南部聯盟是不存在了,但還有許多聯盟的人和他們的家屬正在挨餓呢。\他把頭朝後一仰,粗魯地放聲大笑起來。
“你裝出現在這副偽善樣子,真是再迷人而又可笑不過了,\他坦然高興地嚷道。\思嘉,你總得說老實話。不能撒謊。愛爾蘭人是世界上最不善於撒謊的。來吧,還是坦率些吧。你對於已經不複存在的南部聯盟從來滿不在乎,更不會去關心那些挨餓的聯盟人。要是我提出把所有的錢都給他們,你準會尖叫起來抗議的,除非我首先把最大的一份給你。\“我才不要你的錢!\她盡量裝出一副冷漠嚴肅的樣子說。
“哎喲,你真的不要嗎?我看你現在都急得手心癢癢了。
隻要我拿出一個二角五分的銀幣來給你看,你就會撲過來搶的。\“如果你到這裏來就是為了侮辱我和笑我窮的話,那你就請便吧,\她一邊抗議,一邊設法挪動膝頭上那本厚厚的帳簿,以便站起來使她的話顯得更有力些。但他搶先站起來,湊到她跟前,笑著將她推回椅子上去。
“你一聽到大實話便發火,這個脾氣什麽時候才能改呀?
你講人家的大實話可毫不客氣,為什麽人家講一點有關你的,你就不許了呢?我不是在侮辱你。我認為貪得之心是一種非常好的品德。\她不太明白\貪得之心“是什麽意思,但既然他表示讚許,她的心情也就稍微平靜了些。
“我到這裏來,並不是為了要嘲笑你窮,而隻是想來祝你婚姻幸福和長壽。此外,蘇輪對你的偷竅行為又怎麽說的呢?\“我的什麽?\“你公然偷走了她的弗蘭克。\“我並沒有——\“好吧,我們不必在措辭上躲躲閃閃了。她到底怎麽說的?\“她沒說什麽,\思嘉說。他一聽便眉飛色舞起來,指出她在撒謊。
“她可真夠寬宏大量呀。現在讓我來聽聽你訴窮吧。當然我有權了解,不久前你可還到監獄來找過我。弗蘭克有沒有你想要的那麽多錢呀?\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放肆態度。她要麽忍受,要麽就請他離開。不過,現在她並不想趕他走。他說的話是帶刺的,但都是些帶刺的大實話。他了解她所做的一切,以及她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似乎他沒因此而看不起她,而且,雖然他提出的問題一針見血,令人討厭,但好像還是出於一片友好的關心。她是她唯一可以彼此講老實話的人。這對她是一種寬慰,因為她很久不向別人傾吐自己的心事了。要是她把心裏話都說出來、恐怕誰聽了都會大吃一驚的,而跟瑞德談話,就好比穿了一雙太緊的鞋跳舞之後換上一雙舊拖鞋那樣,讓人感到又輕快又舒適。
“你弄到交稅的錢了沒有?可不要告訴我在塔拉還有挨餓的危險。\說這話時,他的聲調有點不一樣了。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那雙黑眼睛,發現他臉上的一種表情,它使她先是感到吃驚和惶惑,接著便突然微微一笑,這種甜蜜而迷人的微笑是近來她臉上難得出現的。他可真是個任性的壞蛋,但有時又顯得多麽好埃她直到現在才明白了,他之所以來看她的真實原因並不是要嘲弄她,而是想弄清楚她是否弄到了她爭需的那筆錢。她現在才明白為什麽一出監便急急忙忙起來找她——雖然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實際上,隻要她依然需要錢,他便會借給她的。不過,盡管如此,如果她譴責他,他還是要折磨她,侮辱她,不承認他自己有這種意圖。他真是個叫人難以捉摸的家夥。難道他真對她有意,比他自己所樂於承認的還要有意些?或者他懷有某種別的意圖?她想也許是後者吧。但是天知道呢?有時他盡做些這樣的怪事。
“不,\她說。\我們已經沒有挨餓的危險了。我——我弄到錢了。\“但決不是沒有經過一番鬥爭就弄到手的,我敢保證。你是盡量大努力地克製自己,才戴上了結婚戒指吧?”她盡量忍著才沒有笑出來,因為她的行為竟被他這樣一語道破了,但她還是按捺不住露出一點酒窩。他又坐下來,稱心愜意地伸開那兩隻長退。
“好了,談談你的困境吧。弗蘭克這個畜生是不是在他的前景方麵讓你受騙了?這樣欺騙一個孤弱無助女子,真該結結實實揍他一頓。好啦,思嘉,把一切都告訴我吧。你對我是不應該保守秘密的。說真的,連你最糟糕的秘密我都知道呢。““唔,瑞德,你真是個最壞的——唔,我不知該怎麽說才好!不,他倒不完全是欺騙我,不過——\她突然變得很願意表白自己了。\瑞德,隻要弗蘭克能把人家欠他的帳都收回來,我也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不過,瑞德,你知道有五十來個人欠他的欠的錢呢,可他卻不肯去催他們還。他就這樣臉皮保他總說上等人不能對別的上等人幹這種事。所以我們也許還得等好幾個月,也許永遠拿不到這些錢了。\“唔,你要這些錢幹什麽用呀?難道你非得收回這些錢才夠吃用嗎?\“那倒不是,不過,唉,事實上我現在就急需一筆錢呢。\一想起那個木鋸廠,她的兩眼就發亮了。也許——“要錢幹什麽?還要付更多的稅?\“這事跟你有什麽關係?““有關係。因為你正要籠絡我借給你一筆錢呀。唔,我清楚你的這套迂回戰術,而且會借給你的——也不需你不久前提供的那種迷人的抵押品,我親愛的肯尼迪太太。當然,你要是堅持,那也未嚐不可。\“你真是個最粗鄙的——\“根本不是。我隻是想讓你放心。我知道你會在這一點上擔心的。當然不怎麽厲害。但是有一點,我是樂意借給你錢的。不過我得知道你打算怎麽花這筆錢。我想我是有這個權利的。要是拿去給你自己買件漂亮的大衣或買輛馬車,那我同意。不過,要是給艾希禮-威爾克斯買兩條長褲,那我恐怕就得拒絕了。\她突然大發雷霆,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艾希禮-威爾克斯從來沒有向我要過一個子兒,即使他快餓死了,我也沒法讓他接受我的一個子兒呢!你壓根兒不了解他,他有多自重,多驕傲!當然你不可能了解他,像你這樣一個——\“讓我們別開始罵人吧。我也可以拿出一些罵人的話來回敬你,它們會跟你罵我的話不相上下。你別忘了我一直在通過皮蒂帕特小姐了解你的情況。這位好心的老小姐隻要碰到一個同情者是無話不談的。我知道艾希禮從羅克艾蘭回家之後一直住在塔拉。我也知道你甚至還容忍他的妻子守他在身邊。這對你一定是個嚴峻的考驗吧。\“艾希禮是——\”唔,是的,\他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說。\艾希禮實在是太高尚了,像我這種俗人又哪能理解他呢。但是請你別忘了,當初你在'十二橡樹'村跟他扮演的那個親爇鏡頭,我可是個感興趣的見證人呀,並且從那以後有些跡像告訴我他始終沒變。你也沒有變。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他那天給你的印象並不見得那麽崇高。我也並不認為他現在就能給人更好的印象了。他為什麽不帶著家眷自己出外去找工作,不再住在塔拉呢?當然,這隻不過是我突然想到的一點,不過,要是你靠塔拉幫著養活他,那我是一個子兒也不借給你的。在男人當中,那些讓女人來養活他們的人是非常不光彩的。““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一直像個幹農活的苦力一樣在勞動呢!\她盡管很生氣,但一想起艾希禮劈柵欄時情景,便不由得一陣傷心。
“我敢說,他所值的黃金和他的體重一樣多。要製造肥料方麵,肯定是把好手,而且——\“他是——\“唔,是的,我知道。我們可以承認他確實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不過我不能想像他能給你多大幫助。你休想讓一個威爾克斯家的人成為幹農活的能手——或者成為別的有用人才。他們這個家庭純粹是擺設。現在,消消氣吧,別在意我對那們驕傲而高尚的艾希禮說了這許多粗魯的話。我真奇怪連你這樣一個津明而講求實際的女人居然也會抱著這些幻想不放。你到底要多少錢,打算幹什麽用呢?\她不作聲,於是他又重複說:“你究竟打算幹什麽用?看看你能不能做到跟我講實話。
講實話的撒謊是會同樣有效的。事實上,比撒謊好。因為如果你對我撒謊,肯定有一天我會發現,想想那該有多難堪。思嘉,你要牢牢記住這一點,除了撒謊以外,我可以忍受你的一切——你對我的厭惡、你的脾氣、你所有的那些蕩婦作風,就是不許撒謊。好,你到底要錢幹什麽呢?\瑞德對艾希禮的攻擊使思嘉十分惱怒,她不惜付出任何代價去啐他一口,並把他提供借款的諾言對準他嘲笑的麵孔毅然扔回去。她差點就要這樣做了,可是一會兒那隻理智而冷靜的手趕快拉住了她。她勉強壓住怒火,設法裝出一副文雅端莊的表情。他往後仰靠在椅靠上,將兩知退伸到爐邊。
“要是世界上有一樁事情比任何別的事情都更使我快活的話,\他說,\那就莫過於看到你的思想鬥爭了。我指的是原則和金錢之類的實際東西之間的鬥爭。當然,我知道你天性中實際的一麵總是贏的,不過我要等待,看看你那更好的一麵是否有一天也會取勝。要是這一天果然來到,那我就得卷起鋪蓋永遠離開亞特蘭大了。有許多女子,她們天性中那更好的一麵總是取得勝利的。……好,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你到底要多少,幹什麽用?\“我也不大清楚到底需要多少,\她繃著臉說。\但我想買下一家鋸木廠——而且我想我能廉價買到。另外,我還需要兩輛貨車和兩頭騾子。騾子要好的,還要一騎馬一輛馬車供我自己用。\”一家鋸木廠?\“對,要是你肯借錢給我,我可以把一半的盈利給你。\“我要個鋸木廠幹什麽用呀?\“賺錢呀!我們可以賺很多的錢。或者我可以給你的借款付利息——讓我們看看,合適的利息是多少?\“百分之五十算是相當好的了。\“50——啊,你是在開玩笑吧!不許笑,你這個壞家夥,我可是一本正經的。\“我正是在笑你的一本正經。我懷疑除了我還有誰能明白,你那張騙人的可愛麵孔背後那個小腦袋瓜裏,究竟在轉些什麽念頭?\“得了!誰管這個?聽著,瑞德,你想想這是不是一筆好買賣。弗蘭克告訴我有個人有家鋸木廠在桃樹街,他想賣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