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02
自從謝爾曼的部隊掃蕩了佐治亞州以後,他在這個州征集軍需平時到處看到許多可怕的景象,可是從沒有像現在塔拉農場這樣使她深有感觸。他要給奧哈拉一家尤其是蘇輪做點事情,可是又毫無辦法。他正無意識地搖頭慨歎,嘖嘖不已時,忽然發現思嘉在盯著他。他看見思嘉眼睛裏閃爍著憤憤不平和傲慢的神色,便感到十分尷尬,默默地垂下眼簾吃飯了。
因為亞特蘭大陷落以來,郵路斷絕已經四個月了。姑娘們渴望得到一點新聞。現在究竟北方佬到了哪裏,聯盟軍部隊打得怎麽樣,亞特蘭大和老朋友們的情況如何,所有這些,她們都一無所知。弗蘭克由於工作關係經常在這個地區到處跑動,無疑是個很好的信使,甚至比信使還要好,因為從梅肯以北直到亞特蘭大,幾乎每個人都跟他親屬關係或者認識他,他還能夠提供一些有趣的私下傳聞,而這些卻常常被報紙刪掉了。為了掩蓋他遇到思嘉的眼光時那種尷尬局麵,他乘機趕快談起新聞來。他告訴她們,聯盟軍隊已在謝爾曼撤出之後改變了亞特蘭大,但是由於謝爾曼已經把它們徹底燒毀,這次收複也就沒有什麽意思了。
“但是我想亞特蘭大是我離開那天晚上燒掉的,\思嘉有點迷惑不解地說。\我還以為那是我們的小夥子們燒的呢!\“啊,不,思嘉小姐!\弗蘭克吃驚地回答。“我們可沒燒過我們自己人住的任何一個城鎮!你看見燒的是我們不讓落到北方佬手中的那些倉庫和軍需品,以及兵工廠和彈藥。僅此而已。謝爾曼占領城市時,那些住宅和店鋪都還是好好兒的,他的軍隊就駐紮在裏麵呢。\“可人們怎麽樣了?他——他殺過人嗎?\“他殺了一些,但不是用槍打死的。\那個獨眼大兵冷冷地說。他一開進亞特蘭大就告訴市長,城裏所有的人都得搬走,一個活人也不讓留下。那時有許多老人經不起奔波,有許多病人不應當移動,還有小姐太太們,她們——她們也是不該移動的。結果他在罕見的狂風暴雨中把他們成百上千地趕出城外,將他們扔在拉甫雷迪附近的樹林裏,然後捎信給胡德將軍,叫他來把他們領走。有許多人經不起那種虐待,都患肺炎死了。
“唔,他們對他不會有什麽害處嘛,他幹嗎要這樣呢?\媚蘭大聲嚷道。
“他說他要讓他的人馬在城裏休整,\弗蘭克說,\他讓他們在城裏一直休息到11月中,然後才撤走。臨走時他在全城縱火,把一切都燒光了。\“唔,不見得都燒光了吧?\姑娘們沮喪地說。
很難想像她們所熟悉的那個擾擾攘攘的城市,那個人口眾多,駐滿了軍隊的城市,就這樣完了。那些蔭蔽在大樹底下的可愛的住宅,所有那些宏大的店鋪和豪華的旅館——決不會全都化為烏有的!媚蘭好像要哭出聲來了,因為她是出生在那裏,從來不知道還有別的家鄉。思嘉的心情也很沉重,因為除了塔拉,那是她最愛的一個地方。
“唔,差不多全燒光了,\弗蘭克顯然對她們臉上的表情感到有點為難,才連忙糾正說。他想要顯得愉快一些,因為他不主張叫小姐太太們煩惱。女人一煩惱,他自己也就煩惱起來,不知怎麽辦好。他不能隻顧講那些最慘的事。讓她們向另一個人去打聽好了。
他不能告訴她們軍隊開回亞特蘭大,進城時所看見的情景,如,那許許多多聳立在廢墟上的燒黑的煙囪,那一堆堆沒有燒完的垃圾和堆積在街道的殘磚碎瓦,那些已經被燒死但焦黑的枝柯還迎著寒風撐持在地上的古樹,等等。他還記得曾如何使他難受的那一片淒涼的光景,麵對城市遺跡時聯盟軍弟兄們曾怎樣深惡痛絕地詛咒。他希望婦女們永遠也不會聽說北軍挖掘墓地的慘狀,因為那將會使她們一輩子也擺脫不掉。查爾斯-漢密爾頓和媚蘭的父母都埋在那裏。墓地上的情景至今還常常給弗蘭克帶來惡夢呢。北方佬士兵希望拿到給死者殉葬的珠寶,便挖掘墓袕,劈開棺木。他們搶劫屍體上的東西,撬掉棺材上的金銀名牌,也不放過上麵的銀飾品的銀把手。屍體和骨淩亂地拋散在劈碎的棺木中間,暴露在風吹日曬之下,景象極為淒慘。
弗蘭克也不能告訴她們城裏貓狗的遭遇。小姐太太們是很愛喂養小動物的。可是成千上萬挨餓的動物由於主人被強行撤走而變得無家可歸四處流浪了,它們的悲慘境遇也像墓地上那樣,使珍愛貓狗的弗蘭克大為痛苦。那些受驚的動物忍凍挨餓,變得像林子裏的牲畜一樣粗野了。它們弱肉強食,彼此等待著對方成為犧牲品供自己飽餐一頓。同時那片廢墟上頭的凜冽天空中,有不少兀鷹嘴裏叼著動物的腐屍殘骸在盤旋飛舞。
弗蘭克搜索枯腸,想找些緩和的話題,讓小姐們感到好過些。
“那裏有些房子還沒有毀掉,\他說,\如離其他建築物很遠沒有著上火的那些房子。教堂和共濟會會堂也還在,還有少數的店鋪。可是商業區和五點鎮鐵路兩旁的建築物——是的,女士們,城市的那個部分全都夷為平地了。\“那麽,\思嘉痛苦地喊道:“鐵路那頭查理留給我的那個倉庫也一起完了嗎?”
“要是靠近鐵路,那就沒有了,不過——\他突然微微一笑,他怎麽事先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你們應當高興起來,女士們!你們皮蒂姑媽的房子還在呢。它盡管損壞了一些,但畢竟還在嘛。\“啊,它是怎麽幸免的呀?\“我想是這樣,那房子是磚造的,還有亞特蘭大唯一的一個石板屋頂,因此盡管落上了一些火星也沒有燒起來,加上它又是城市最北端的一幢房子,而那一帶的火勢並不怎麽猛,這不就幸免了?當然,也被駐紮在那裏的北方佬軍隊毀壞了不少。他們甚至把護牆板和樓梯上的紅木欄杆也拆下來當柴燒了,不過這都算不了什麽!反正從外表那房子還是完好的。
上星期我在梅肯碰到皮蒂小姐時——”
“你看見她了?她怎麽樣?”
“不錯,不錯。我告訴她她的房子還在,她就決定立即回家去。那就是說——如果那個老黑人彼得讓她回來。大批大批的亞特蘭大市民都已經回來了,因為他們在梅肯實在待膩了。謝爾曼沒有占領梅肯,可是人人都擔心威爾遜的突擊大隊很快會打到那裏,他比謝爾曼更壞。\“不過,要是房子都沒有了,他們還冒冒失失地跑回來,不是太傻了嗎?\“思嘉小姐,他們都是住帳篷、小木屋和棚屋,有的六七家擠在一起。你跟我一樣很了解亞特蘭大人。他們是死心塌地要蹲在那個城市裏,就像查爾斯頓人要蹲在查爾斯頓城那樣,哪怕北方佬再來,再燒一次,也不能阻止他們回去。亞特蘭大人嘛——媚蘭小姐,恕我直言——都固執得像騾子。我不明白這是什麽緣故,因為我常常感覺到那個城市是個很愛衝動和魯莽冒失的地方。但是話又說回來,我這人本來就生長在鄉下,不喜歡城市生活。而且我要告訴你們,那些最早回來的人都是些聰明能幹的角色。而那些最晚才回來的呢,恐怕就連他們房基上的一根棍子、一塊石頭和一塊磚都找不到了,因為人人都在全城到處找東西來重蓋他們的房子。就在前天,我們看見梅裏韋瑟太太和梅貝爾小姐,以及她們家的黑人老婆子,她們推著一輛獨輪車在外麵撿磚頭。
米德太太也告訴我,她正在考慮等大夫回來蓋一所小木屋。她說她初次來亞特蘭大時,這地方還叫馬薩斯維爾,當時住的就是小木屋,那麽現在再來也不會有什麽困難的。當然,她隻不過是開玩笑而已,不過這也說明了他們一般的想法。““我看他們的津神都振作起來了,\媚蘭驕傲地說。\思嘉,你難道不這樣看嗎?“思嘉點點頭,她心裏也為這個作為第二故鄉的城市暗暗地感到高興和自豪。像弗蘭克說的,那是個很愛衝動和魯莽冒失的地方,可正因為這樣她才喜歡它。它不像一些較老的城市那樣頑固守舊,而是洋溢著一種跟她自己很一致的不惜冒險的津神。\我就像亞特蘭大,\她心裏暗想。\即使北方佬再來,再燒一次,也別想叫我們一蹶不振,從此站不起來了。\\思嘉你看,如果皮蒂姑媽要回亞特蘭大,我們最好了回去跟她住在一起,\媚蘭打斷思嘉的一連串設想,突然這樣說。
“否則,她一個人住在那裏會嚇死了。”
“可是,我怎麽能離開這裏呢?親愛的,\思嘉有點不以為然地問。\如果你急於要去,就去好了。我不會阻攔你。\“唔,親愛的,我不是那個意思,\媚蘭嚷道,臉色有點發急了。\瞧我多麽粗心!當然你不能離開塔拉,而且——而且,我想,彼得大叔和廚娘也能照顧好姑媽的。\“沒有人會阻攔你,\思嘉率直地說。
“你知道我不願意離開你嘛,\媚蘭回答說。\何況我——我要是沒有你,簡直就會嚇死了。\“那就隨你的便吧。而且,你也不用勸我回亞特蘭大去。
也許他們剛剛蓋好幾間房子,謝爾曼就回來又把它燒了。\“他不會回來,”弗蘭克說,盡管他努力控製,他的臉還是沉下來。\他已經穿過佐治亞州到海濱去了。這個星其他打下了薩凡納,據說他們正在向南卡羅來納開去。\“薩凡納被占領了?\“是的。怎麽,女士們,薩凡納是不能不丟的。他們沒有足夠的兵力守住它,隻好利用可能得到的每一個人——每一個還能拖著退走路的人。你們可知道,北方佬向米列奇維爾進攻時,軍事學校的學員不管多麽年輕即被他們全調出來了,甚至還打開了州立監獄,從中得到新的兵力呢。是的,先生,他們釋放了每一個願意去打仗的犯人,並且應許他隻要能熬過戰爭便將獲得赦免。這叫我好像看見了那些幼小的軍事學校學生跟盜賊和殺人犯站在同一支隊伍裏,真是惡心死了!““他們把罪犯都放出來害我們!\“唔,你不用著急,思嘉小姐,他們離這裏遠著,而且他們會成為上好的士兵呢。我一個人做過賊也並不妨礙他當一個好兵嘛,是不是?\“我覺得那太奇怪了,\媚蘭輕輕地說。
“可是,我倒並不覺得奇怪,\思嘉坦然地說。\反正這個州裏已經到處是盜賊橫行了,又有北方佬,又有——\說到這裏她趕緊打住了,可是那些軍人已大笑起來。
“又有北方佬,又有我們征購部,\他們補充說,這使她有點不好意思了。
“不過,胡德將軍的部隊在哪裏呢?\媚蘭急忙插進來。
“要是他在薩內納,一定會守得住的。”
“怎麽,媚蘭小姐,\弗蘭克略帶驚訝和責備的神情,\胡德將軍一直在田納西作戰,根本就沒有到那一帶去過,想把北方佬從佐治亞拖出去。\“他這個小算盤倒是打得不錯嘛!”思嘉諷刺地喊道。\他不讓該死的北方佬穿過我們這地方,可這兒隻有學生娃娃和罪犯在保衛我們。\“女兒,\傑拉爾德鼓起勇氣說,\你這樣說,你母親會傷心的。太不應該了。\”他們就是該死的北方佬!\思嘉激動地大聲說。\我從來沒想叫他們別的什麽。\提到愛輪,人人都感到詫異,談話全突然中斷了。這時媚蘭又插進來。
“你們在梅肯時有沒有見過威爾克斯家的英迪亞和霍妮?
她們是不是——她們聽到過關於艾希禮的消息沒有?\“唔,你知道,媚蘭小姐,如果我們有艾希禮的消息,我們早就從梅肯趕過來告訴你了,\弗蘭克略帶責備地說。\不,她們沒有什麽消息,不過——你不用替艾希禮著急。媚蘭小姐,我知道你已經很久沒收到他的信了,可是你不能指望一個關在牢獄裏的人給你寫信嘛,你說對嗎?而且北方佬牢獄裏的情況並不像咱們的那樣壞。畢竟北方佬那裏能吃得飽,還有足夠的藥品和毯子。他們不像我們這樣——我們連自己的肚子填不飽,俘虜就更不行了。\“唔,北方佬的東西有不少,\媚蘭非常痛苦地大聲說,“可他們就是不給俘虜嘛。肯尼迪先生,你知道他們是不給的。
你這樣說,不過是想叫我好過些罷了。你知道我們的小夥子在那邊凍得要死,餓得要命,而且不看醫生不吃藥就死了。這僅僅因為北方佬是那麽恨我們呀。啊,要是我能夠把北方佬從這地球上通通消滅掉,那才好呢!啊,我知道艾希禮已經——\“不許這樣說!\思嘉驚叫道,她的心都跳到喉嚨裏了。隻要沒有人說艾希禮已經死了,她心裏就總懷有一絲希望,相信他仍然活著,可是她覺得要是她聽到別人說出那個死字,艾希禮便會在這一瞬間死掉的。
“威爾克斯太太,聽我說,你不必為你丈夫擔心,\那個獨眼大兵插進來安慰她。\我在頭一次馬納薩斯戰役後被北方佬俘虜過,後來才交換回來的。我在牢獄裏時,他們盡給我吃那個地方的肥肉,還有烤雞和爇餅幹——\“我想你是在仆人吧,\媚蘭略帶笑容說,這時思嘉第一次看見她對一個男人表現出一點興奮的神情。“你覺得怎麽樣?\“我也這樣想,\獨眼龍拍著大退笑了。
“要是你們都到客廳裏來,我倒想給你們唱一支聖誕歌呢,\媚蘭接著說,很高興換個話題,\鋼琴是北方佬沒法帶走的一樣東西。蘇輪?它是不是走調很厲害了。\“厲害著呢,“蘇輪答道,一麵寒笑招呼弗蘭克。
但是當他們一起走出飯廳時,弗蘭克故意落在後麵,拉了拉思嘉的衣袖。
“我可以單獨跟你談談嗎?”
思嘉一時間十分驚慌,生怕他問起她的那些牲畜,於是她鼓起勇氣,要找一個恰當的謊話。
別的人都走開了之後,他們兩人站在爐邊,這時弗蘭克在眾人跟前裝出的快樂神色已經消失,思嘉發現他完全像個老頭了。他的臉又幹又黑,像塔拉草地上到處飄零的落葉,他那薑黃色的胡須稀疏散亂,有些已開始發白。他心不在焉地搔著胡須,又假咳了幾聲,這才用一種煩惱不堪的神色開始說話。
“思嘉小姐,我很為你母親感到難過。”
“請不要談這個吧。”
“還有你爸——他成了這個樣子,是從——\“是的,你看得出的,他是——他有點失常。\“他自然很舍不得她嘛。\“唔,肯尼迪先生,請不要談起——”“思嘉小姐,對不起,\他神經質地不斷挪動他的雙腳。
“事實是我要跟你爸商量一件事,可如今發現那沒有用了。\“肯尼迪先生,也許我能幫忙。你看——我如今是這一家之主埃\“那好,我,\弗蘭克剛要開口又神經質地搔起胡須來。
“事實是——嗯,思嘉小姐,我在打算向他求蘇輪小姐呢。\“你的意思是要告訴我,”思嘉又驚又喜地喊道,\你還沒有向我爸提出要蘇輪嗎?可你追求她已經好幾年了!\弗蘭克的臉紅了,他像個羞澀而怯懦的孩子,難為情地咧嘴笑了笑。
“你看,我——我不知道她是否要我呢。我比她大這麽多,而且——有那麽多漂亮的年輕小夥子在塔拉農場周圍轉悠——\“哼,\思嘉心想,\他們在圍著我轉呢,還輪得到她呀!““我不知道她會不會要我,我還從沒問過她,不過她一定明白我的感情。我——我想我應當征得奧哈拉先生的同意,把實情告訴他。我現在手頭一個錢也沒有,思嘉小姐,我以前是很有錢的,如果你原諒我這樣說的話,但現在我隻剩下一騎馬和身上穿的衣服了。你想,我入伍時便賣掉了家裏的地,把所有的錢都買了聯盟的債券,這債券你知道如今還值多少,它們連印刷的紙張費都不值了。何況我至今也沒有拿到手,因為北方佬燒我姐姐的房子時連債券也燒掉了。我知道,我如今身無分文卻向蘇輪小姐求婚,這未免太冒昧了,可是——可事情就是如此,我也曾想過,我們還不知道這場戰爭打下去究竟會是什麽樣的結果。在我看來,它的確像是世界的末日。我們對任何事情都沒有把握,因此——因此我想,如果我們訂了婚,那對我和她都將是很大的安慰。這才是實實在在的安慰。我要等到能養活她的時候才跟她結婚,思嘉小姐,可我不知道這還要多久。不過,如果真誠的愛情還有點價值的話,你就可以相信,蘇輪小姐即使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也會是夠富裕的了。\他說最後幾句話時,那態度是莊嚴的,這雖然使思嘉覺得有趣,卻也深受感動。她很不理解怎麽世界上會有人愛蘇輪。在她看來,她這妹妹是個自私自利的怪物,她經常怨天尤人,同時還有一種怪毛病你簡直難以言喻,隻好說是地地道道的執拗症了。
“肯尼迪先生,怎麽,\她溫和地說,\這很不錯嘛。我相信我是能替爸說話的。他一直很看重你,他一直在期待著蘇輪跟你結婚呢。\“他真的這樣?\弗蘭克趕忙追問,他已經麵有喜色了。
“當然是真的,\思嘉答道,同時忍住一聲冷笑,因為她想起傑拉爾德時常隔著餐桌對蘇輪大聲吼叫:“怎麽樣,小姐!
你那位火爇的情郎還沒有把問題提出來嗎?要不要我問問他的意思呢?\“今天晚上我就去問她,\肯尼迪說,這時他的臉皮在顫抖,他抓住思嘉的手使勁搖著:“思嘉小姐,你真好。\“我會叫她來找你,\思嘉微笑說,朝客廳走去。媚蘭正開始演奏。鋼琴是嚴重走調了,但有的和弦聽起來仍然很美。
媚蘭放開嗓子領著大家高唱《聽啊,報信的天使們在歌唱!貳*
思嘉站住了。這看來是不可能,當兩次遭到戰爭洗劫,他們正生活在一個破敗的鄉村瀕於饑餓時,竟唱起這支古老而甜美的聖誕讚美詩來了。她突然朝弗蘭克回過頭來。
“你說你覺得這有點像世界的末日,那是什麽意思呢?\“我坦白說吧,\他慢吞吞地回答,\但我希望你不要拿我的話去嚇唬別的太太小姐。戰爭已經持續不了多久了。已沒有新的兵源去補充部隊,而逃兵卻愈來愈多——多到了軍隊不願承認的地步。你看,他們怎能忍受這遠離故鄉的痛苦呢?
當人們知道他們的家人在挨餓時,所以他們偷著跑回來設法幫助家庭。雖然我不能責怪他們,可是削弱了軍隊呀。而且軍隊不能餓著肚子打仗,可糧食卻沒有了。我了解這些,因為你知道我的任何就是征集軍糧嘛。自從收複亞特蘭大以來,我就一直在這整個地區跑來跑去,可弄到的食物還不夠一隻啊鳥吃的。這種情況在薩凡納以南三百英裏的地區也同樣存在。軍隊都在挨餓,鐵路又早已被截斷,如今已根本沒有新槍支,子彈也用完了,而且壓根兒找不到皮革來做鞋……所有,你看,末日就差不多到了。\“不過,聯盟的黯淡前途在思嘉心中並不怎麽嚴重,更嚴重的倒是缺乏糧食。她一直在考慮要打發波克趕著馬和車子,帶著那些金幣和聯邦鈔票,出去到鄉下搜購糧食和做衣服的料子。但是,如果弗蘭克說的這些話可靠——\然而梅肯並沒有輪陷。那兒一定會有糧食的。一旦等到征購隊上了路,她就要派波克到梅肯去,即使那匹馬有被軍隊擄去的可能,也要試一試。看來她必須冒這個險了。
“好吧,肯尼迪先生,我們今晚別談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思嘉說,\你坐在我母親的小辦事房裏去,我就叫蘇輪去見你,這樣你便可以——對,你們就好私下裏談談了。\弗蘭紅著臉,微笑著,思嘉看著他走了悄悄溜出飯廳。
“他眼下還不能娶她,這太可惜了,\她心中暗想。\否則就會省去一張吃飯的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