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棄子
陽光明亮,村裏最大的一顆槐樹葉子鮮潔碧綠,從槐樹葉底,朝東細數著一絲一絲漏下來的日光,或在草叢堆中,靜對著象喇叭似的牽牛花的藍朵。天空是清水一般的澄清,那金黃色的圓盤漸漸移到正中,直射在人身上,還能感受到秋味的火熱。
應該熱鬧的村子現在安靜的不尋常,本該是到處行走的村民變成了訓練有素的兵士。這個古老而靜謐的村莊正在發生著改變。
一人步伐匆匆跑過來,中氣十足的道:“稟告王爺,村落裏所有人都關押在一處,是否要去廣善堂抓人?”
一片落葉周旋著落在李清逸肩頭,他抬頭注視日頭,這個時候了,白重文怎麽還沒動靜,會不會出現什麽紕漏,隱隱的擔憂浮現在臉上。
另一人反對道:“現在並不是最好的時機,若是貿然闖入恐怕功虧一簣,”畢竟抓了那些村民,也沒什麽用。
李清逸雙指並攏取下肩上那片殘葉,握在掌中摩挲,半刻後,他鬆開凝結在一起的眉宇,道:“行動。”
反對的那人道:“王爺…”
李清逸抬手止住他的話,“任何事都比不上重文的安危。”
早前就將廣善堂重重圍住,李清逸到那邊之後,正要發號施令,忽然地麵震動起來,“轟隆隆~”的巨響聲從下麵傳來,震的外麵的人都站不住。
李清逸暗叫:“不好,”他就要闖進去,讓他旁邊的人拉住了。
就見那廣善堂的地麵凹陷下去,那建築物就轟然倒塌,巨大的動作帶出漫天的塵土和牆灰,將士們急忙退開,被眼前的一切給嚇楞了。
最初的騷動後,大家陸續爬起來,滿臉的土,還有吸到鼻子裏去的,咳嗽聲傳了一片。眾說紛紜道:
“怎麽回事,好好的就塌了…”
“好大的響聲,老子差點沒被震聾,”有人在掏耳朵。
“乖乖,剛才這是地震了麽?”
李清逸甩開他們的手,飛奔過去,除了滿地的狼藉,沒有更多的了。他的臉色從一直以來的平和變成嚇人的慘淡,雙眸閃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很少在他身上出現過這般的驚慌失措。他就那麽站在廢墟之中,衣角沾染了黑灰色的塵土,微微垂著頭,額際散發遮擋住了他的臉,就像是造物主在深深沉思如何分離混沌,建立一個世界。
沒有人敢過去打擾他,隻聞得耳畔的風聲,傳帶著遠處林中鳥獸的喧囂。
也就那麽一會兒,李清逸抬起頭,目光如炬,他喚來一人,說道:“這裏有暗道,天黑之前,我要知道出口在哪裏,”一直以來他都是溫和的,就算貴為王爺,他也很少用這麽強硬的態度對人,因為他始終覺得眾生平等,隻是出生給了每個人不同階層的待遇,而他們不該因此輕視他人。
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嚴下命令,因為白重文不能等,心裏有一種直覺告訴他,白重文在等自己,在某個黝黑的地方,苦苦支撐著,這種跨越空間的默契,說不出緣由,但他就是相信。
沒人敢反駁,軍人的天命便是服從。很快的分配好工作,就開始行動起來。
李清逸一直在旁邊,偶爾搭把手,他很少說話,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思考,然後讓大家根據他的指引開挖。
一個時辰後,有人激動的跑過來道:“下麵發現有人!”
幾人奔過去,士兵正將一個人拖上來,滿身滿臉的血,甚至都壓扁了,根本看不清楚,李清逸先是略有慶幸,這肯定不是白重文,然後在士兵下一句話時,沉重起來,那位年輕的士兵說:“下麵還有好多人,都死了。”
看著一個又一個失去生命的村民被拉上來,李清逸沉默著,這些都是篤信邪教的村民,本該是無辜的,他們不知道是否會想到,有一天會命喪在自己深信的大仙手裏。村民是愚昧的,但更加可惡的卻是那些肆意傳播邪惡思想,腐化村民的人。
人到中年的將領歎了口氣,“這幅場景,讓我想到了棄子,”這在戰場上,是經常可見的,一座城,當守城的自動放棄時,裏麵的村民隻能成為棄子,接受敵對者凶殘的殺掠。
李清逸皺眉,他剛才仔細勘察過地形,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毀壞了內部機關造成的地麵塌陷,棄子…也就是說那些人放棄了這個地方,這些人就成了陪葬。神秘的組織,血腥的手段,真是一絲不漏,他果然還是晚了一步…
“但是,這顯然是早有安排的,難道之前就得到了風聲?”將領又說道。
“陰謀…”李清逸仔細回想了整個事情的過程,莫非他和白重文秘密來到原兆的時候,已經邁入別人挖好的陷阱?而他們是怎麽知道的,是朝中出了奸細,還是一直有人在暗中跟隨左右,莫非是…
不等李清逸多想,下麵的士兵來報告,“發現了一條通往後山的密道,隻是洞口被埋了,需要時間清理。”
李清逸跟著他過去,他的直覺越來越強,仿佛聽到白重文的求救聲,“通知所有人過來,先把洞口清理了。”
當西天的最後一抹晚霞融進冥冥的暮色之中,當一群寒鴉發出嘶啞的叫聲飛過枝頭,在廢墟堆裏忙碌的大半天的眾人,還在堅持不懈的努力著。離天黑就是尺寸之間的功夫了,有人已經去準備火把,擺出一副幹到底的架勢。
李清逸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焦急的情緒,而這時候那些人挖到一塊大石頭,挖不下去,被堵住了。李清逸揮手,“讓開。”
他走過去,單手運氣,一掌揮出,內勁帶起一股風,使得大家眯起了眼睛,隻聽得啪嗒一聲,那石頭就裂了,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扇石門。眾人為他高深的功夫驚歎時,李清逸一個箭步衝過去,扒拉開那些殘渣。
一陣微弱的咳嗽聲傳來,然後是白重文熟悉的自嘲語氣,“弄的這樣灰頭土臉,真影響我的形象。”
李清逸輕輕的拖他出來,“重文你沒事吧?”聽到白重文還能自我取樂,李清逸放心不少,一顆懸著的心總算落地。
“沒事…”白重文似乎很累,說話一直喘氣,“死不掉…”突然,他眼睛一閉,就昏了過去。
李清逸急道:“重文,”後麵的人合力將他弄出來,李清逸細細查看,臉色一變,“中毒了。”
李清逸著急抱起白重文,後麵的人道:“還有一個,活的。”
李清逸回頭,就見一個人全身黑色著裝,包的嚴嚴實實的,他猜測一定是那教中之人,可能白重文就是為了拖住他,不讓他從後門逃走,才會出現在這邊,不過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李清逸丟下一句:“先救起來,著人看管好,”就匆忙去尋醫了。
夜已經很深了,繁星綴在夜空,靜穆的夜晚,皓月當空,一切都仿佛靜止不動。而原兆縣的這片莊子,火把點燃了一路,好像把整個黑夜都照亮了。尤其是縣府衙門,裏裏外外燈光透亮,門口兩個小燈籠的光火在通紅的火把的映襯下,顯得暗淡微弱。
門口的人出出入入換了好幾撥,都是急急忙忙進去,又搖頭歎息著出來。
李清逸守在白重文床頭,看著仿佛安靜沉睡的他,皺緊了眉頭,他略微有些失控的道:“再去請,這裏的不行就請外縣的,傳個信回京,讓京城的禦醫趕緊趕過來。”
手下的人為難道:“這十裏八鄉的大夫都請過了,您看一個個都說不行,是不是…”
李清逸有些後悔,這個時候如果南宮靈在該多好,她一定會有辦法的,他堅持道:“再去請。”
就算再為難,再沒法辦這事,作為手下也隻有應承的份,撓著頭出去時,隻覺得頭疼不已。
才關上門沒多久,房門又被打開,李清逸轉頭,剛才那手下道:“有人找王爺。”
“誰?”李清逸問道?
那人回道:“是一位姑娘家的。”
李清逸臉色出現一抹驚喜,“靈兒來了,”來的正好,還真是急人所急,這下子白重文有救了,他囑人好生看著,就抬步走出去。
還未到外麵,就聽到清脆的嗓音傳來,“快叫白重文和南宮靈出來,姑奶奶要好好和他們算算賬,有這麽對救命恩人的嘛,唉喲,可憐我的小腿喲,走的都快抽筋了,我這美麗的小腳丫子也粗了一圈,呀,皮膚也粗糙了,都怪他們,哼。”
李清逸遲疑,怎麽是她?雖這般想著,他還是走了出去。
這人不是別人,自然是被南宮靈拋棄在客棧的小百草,她聽到腳步聲轉頭,邊說著話,“你們真是好樣…”咦,不是白重文也不是南宮靈,話頭硬生生轉了,“他們呢?是不是不敢出來見我了。”
李清逸端視她握著腳揉的動作,“你怎麽找來的?”
小百草聽他這樣一問,誌得意滿的笑起來,兩指從懷裏夾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這個叫賽狗鼻,知道什麽意思嗎?字如其意,那就是比狗鼻子還靈的啦,我還沒試過呢,沒想到還真叫我找到了哈,”她晃了晃小紙包,一揚下巴,“哼,想甩開我,才沒那麽容易呢,我一路上就知道你們偷偷摸摸的合計著把我甩了,好自己去玩好玩的,幸虧我早有準備,”說著站起來到處找,“南宮靈,白重文,你們給我出來!別藏著了,我看見你們了!”
小百草不靠譜,也愛玩,李清逸更對她充滿懷疑,但猜測總歸是猜測,此刻她能出現在這裏,對李清逸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他攔住了小百草繼續亂走的步伐,道:“重文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