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相請不如偶遇
南宮靈站在舢板上,舉目四望,這是她見過最美麗的一條河流,寬闊,清澈,浩浩蕩蕩,岸上的樹木和水稻濃綠翻滾,鬱鬱蔥蔥,青流之東,暗碧的樹梢上麵微耀著一桁的清光。開闊的運河水麵上,遠去的輪船上拖著長長的影子,走出視野,前麵岩邊的大樹彎著腰,脈脈地注視著流水,一陣風過,片片樹葉輕輕飄落在水麵,宛如一葉小舟,隨波順流緩緩地駛去。清清的河水蕩漾起細碎的波光,就像五顏六色的巨幅絲均勻地覆蓋在河麵,被無形的大手牽引著,飄向遠方,與天相接,渾然一體。
隻是,再好看的風情,見多了也隻剩下煩躁,尤其是成日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運動,她現在真是懷念雙腳觸地的踏實感。南宮靈蹲下身子,坐在船上,撩起衣袖,俯身波動船邊的河水,沒有被汙染的水,幹淨的能直接喝。
一人走到她旁邊,沒說話,良久,南宮靈抬頭看他,“怎麽突然這麽沉默?”
白重文無聲笑了笑,彎腰坐到她邊上,“無聊了?”
南宮靈聳肩,“還行吧,多久能上岸?”
白重文放眸遠眺,“快了,不用一炷香的時間,然後換陸路。”
“我現在終於覺得,馬車可比船有趣多了,”南宮靈感歎道。
白重文哈哈大笑,“人總是在失去中學會珍惜。”
南宮靈甩甩手,水珠輕盈的躍到河裏,船麵,太陽一蒸發,小小的一滴水很快被吸收然後不見,順了順零散的頭發絲,她隨口問道:“你說的那個姑娘怎麽樣了?有沒有發現?”
白重文右手執扇柄輕敲左手掌心,凝眉道:“消失了。”
南宮靈看著他,“消失?”
白重文點頭,“嗯,突然不見了,在我們抓到那群邪教狂徒之前,就不見了。”
南宮靈嘖嘖兩聲,“說她沒鬼,都沒人信啊,那你有沒有什麽線索,說不定那女的才是大魚呢。”
白重文苦笑,“可不就是沒有一點線索,才派我萬裏迢迢遠赴原兆麽。”
南宮靈手放在他的肩上,撐著他站起來,拍拍衣服袖子,以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道:“小白大人,你可是身負皇命重責啊,這說明什麽,皇上看得起你!你怎麽能抱怨呢。”
白重文瞥了一眼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你是不是沒把我當男人?”
南宮靈就著這個姿勢重重捶了他一下,“難不成你要告訴我,你是女人?”
白重文弓腰捂著胸口,作出被打痛的表情,“我受傷了。”
南宮靈甩身往裏走,“別裝了,太假。”
“我說,”白重文站直了,看著南宮靈的背影,聲音輕如風中柳絮,“你對每個人都這樣嗎?”
“什麽?”南宮靈止步轉身,好像沒聽清,“你剛才說什麽?”
白重文怫然一笑,邊走邊語音不詳的道:“好像一個人除外。”
南宮靈蹙眉,看著他說著奇奇怪怪的話語,“你說什麽呢?”然後,她跟著進入,就在低頭跨入門檻的一瞬間,也許腦袋離地心引力近了,也或者外麵的溫度燃燒了她的智商,她突然一瞬間明白了白重文話中之意。再然後,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猛的一抬頭,不出意料的“咚~”的一下,和門框來了個結實的親密接觸。
“哎呀…疼死啦!!!”南宮靈都感覺腦袋上起了個打包,疼的跳腳。
李清逸就在邊上,聞聲過來,“怎麽了?”
南宮靈眨著一雙楚楚可憐的眼睛看著他,眼睛裏都撞出一絲清水了,“沒事。”
李清逸搖頭,含笑道:“你就是毛毛躁躁的,”拉著她坐下,從邊上一個櫃子裏取了瓶膏藥,“把手拿開,越摸越腫。”
清清涼涼的藥膏被一雙溫柔的手塗抹在傷口處,南宮靈仿佛看見有一種粉紅色的氣泡在兩人周圍打轉…她搖搖頭,閃去這種無聊的遐想。
但是,她低著頭的眼睛,餘光往上掃,看著眼前認真專注,柔情似水的黑眸,忽然有一種控製不住的情愫在醞釀…好像,一切真的不可預計,而且…她居然覺得,這樣的話,真的還不錯…
白重文將沏好的茶倒入杯中,他在邊上冷靜的圍觀一語不出,正所謂旁觀者清,很久之前,他其實就已經察覺到了,隻是身處其中的那兩人恍若未覺,或者,隻是不願意承認。他端起茶杯,吹開表麵一層茶葉,波動的茶水很快恢複平靜,就如他初始的心。白重文不是一般的聰明人,他更懂得該放棄的時候就絕不該糾纏,反而換一種方式,能更長久。
他微茗一口茶,茶香入味,卻還是有些末的苦澀,但多飲幾口,那淡淡苦澀就被衝淡了,反而是後麵升起的一股甘甜。局外人,就看戲吧,白重文露齒一笑,心想著,就看著他們互相折騰,嗯,也挺好的。
待船終於靠岸,南宮靈首先跳了出去,忍不住在地上踩了踩,三天三夜啊!終於感受到陸地清新的空氣了,她感動極了。船就縛在柳條邊,這時間,日暮西下,河心裏晃蕩著的,河岸頭歇泊著的各式船,望去,少說點也有二十來隻,倒也不覺繁喧,大家都有序而忙碌著自己的事情。
早有接應的馬車停靠邊上,不過南宮靈好不容易踏實的踩到地麵,她想多走幾步,不然全身骨頭都不得勁了。於是,白重文提議道:“天色不早,大家也都累了,前邊找家客棧吃個飯,再歇息一晚調整一下,明早出發吧。”
南宮靈自然是同意的,李清逸見時間趕得及,也未有異議,就讓趕車的跟在後頭,三人走著去了。
一路上南宮靈左看右看,白重文忍不住問道:“你丟了什麽東西嗎?”
“不是啊,”南宮靈又往後看了一圈,“船上的那幾個人呢?怎麽不見了,他們不和我們一起住客棧?”
李清逸道:“他們有自己住的地方。”
白重文拿扇子敲南宮靈的腦袋,“笨,我們這次低調暗訪,帶那麽多人豈不是惹人懷疑,他們當然是暗地裏跟隨了。”
南宮靈氣哼哼的摸著腦袋看他,她剛才才被撞了一下,這會兒腦袋可金貴的很,“你再碰我頭一下,我踩死你信不信。”
白重文痞痞一笑,“你踩得道再說吧。”
自古激將法最有用,南宮靈氣上心頭一腳踩過去,卻踏了個空,“有本事你別動!”
白重文大笑著跑開,“我又不傻。”
李清逸看著他們鬧騰著跑遠,笑了笑,真是童心未泯的兩人。
因為沒有踩到白重文,吃飯的時候,南宮靈很生氣的離他遠遠的。白重文討好的遞上筷子,“我點了你最愛吃的菜哦。”
南宮靈斜眼看他,“除非再加一碗紅豆湯,不然我不會原諒你的。”
白重文伸出手,“成交。”
南宮靈重重擊掌,“好咧。”
先上來的是點心,因為菜都是現成燒的,而點心一般都預先備著。南宮靈喝著紅豆湯,心情頗愉悅,“小白,不是我說你,就你這個脾氣,肯定找不到姑娘喜歡你。”
白重文作勢要抽走她的碗,“吃我的,還敢嫌棄我。”
南宮靈死死護住,“不然為了報這一飯之恩,我給你找一個啊?”
白重文縮手,“這就不鬧您老費心啦…”
南宮靈撇嘴,“不要算了…本來…”
“耶,小小白,”突然一個女聲從門口竄過來,然後是小巧的身影,自來熟的走到白重文邊上,搭著他的肩,認識很多年的口吻道:“相請不如偶遇,這頓飯你請了!”
南宮靈舀了一勺湯還握在手中,都忘了喝,被愣住了,看了看眼前的姑娘,長的頗為清秀,靈動的眼睛裏透出一股子的調皮,鵝黃色的衣衫式樣簡單,卻很能襯托她的氣質,飄逸出塵,身上傳來淡淡的藥草香味。眨眨眼,慢動作的把視線再移向白重文,見他滿臉莫名的表情,轉頭詢問李清逸,道:“小白…的朋友?”
李清逸搖頭,問白重文:“重文,你認識?”
白重文一個側身,避開女子碰觸自己的手,“咳咳,男女授受不親,請問姑娘…”
來人也不介意,自顧坐下,拿起盤中一塊糕點放嘴裏咬了一大口,嚼啊嚼的,邊評論道:“太甜了,糕也不夠糯,不過還湊活能吃,要我說還是錦記的糕點做的好,那味道真是香味留唇,三天不忘…”
白重文汗了一頭霧水,打斷她的自言自語,“姑娘你哪位?”
女子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茶水,轉頭驚訝道:“你居然把我忘了!枉費人家還救過你一次咧,你說你怎麽能忘恩負義啊,我就說這世上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才沒多久之前的事情,現在居然假裝不記得,不就是一頓飯麽,這麽吝嗇,算了算了,我不吃了,”說著,把咬了幾口的糕點扔進盤子裏,生氣的抱臂扭頭,“哼…”
這麽嘮嘮叨叨說個不停…這個場景也太熟悉了…白重文心中馬上想起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