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章 下馬威
關雎宮內,烈日濃濃,驕陽似流水般燒灼,把地麵烤得滾燙滾燙,野草在酷熱中昏睡,沒有人敢在太陽下行走。就是這般,居然有兩個十五六歲的丫頭朝南而跪,這會兒,滿身的汗將衣服都打濕了,人兒搖搖欲墜,幾次倒下,又強撐著跪直,不跪滿兩個時辰,可是要重新受罰的。終於,其中一個撐不住昏死了過去,另一個哭著撲過去慘呼,“來人啊,喜兒暈倒了,來人呐…”
殿裏紫檀馨香,白煙淡淡飄散,黎子嫻坐於書桌前凝神執筆,每下一字,都停留半刻,良久後,終放下筆,墨跡未幹,四個大字俊秀飄逸,乃寧靜致遠也。窗外慘呼透過縫隙傳入,眼前人卻隻當未聞般。
放下右袖,緩落座,拿起桌上茶盞,右手拖蓋輕抹,不抬眉,淡然道:“合纖,你覺得本宮這幾個字怎麽樣。”
合纖略心神不寧,往外探看的眼睛收回,垂眸輕聲道:“大氣又不失內斂,娘娘的字易發出色,隻是…”
黎子嫻手指劃過杯緣,半抬頭,似笑非笑到:“隻是什麽?但說無妨。
合纖吞吐半日,終言道:“隻是奴婢覺得,這字不符娘娘此刻的心。”
黎子嫻輕扯嘴角,長睫斂去眸中神色,輕笑道:“你何時開始喜歡揣測本宮的心思了?”
話語雖平靜無波,但聽得出不悅至極,合纖自知說錯話,忙下跪,垂眉道:“奴婢不敢…”
黎子嫻將茶盞放下,起身凝視那方紙卷,素手點過遠字一撇,白淨指尖染上一抹黑色,水眸盯視,良久方言:“你跟隨本宮多久了?”
下方之人恭聲道:“自5歲那年起,正好15個年頭。”
雙指撚合,勾唇笑的諷刺,“想替那兩個丫頭求情?”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合纖身為侍女,也怕落得那樣下場,不過是黎妃心中不爽找個借口懲處,今日是她兩,明日也可能是自己,哀默垂眸看地板,還是重複這句,“奴婢不敢…”
黎子嫻取出袖中絲帕,擦去手指那抹黑色,又甩於地上:“哦,已是雙十年華,倒是本宮忽視了這點,念你這些年忠心不二,改日選了戶人家,送出宮去,好好過日子吧。”
合纖麵色發白,十指輕顫,這話明著漂亮,暗地裏卻含義自己已是無用之人,而黎妃手底下無用之人的下場,除了死和殘,她沒見過其他的,猛的撲倒在地,邊磕頭含淚道:“娘娘,奴婢隻求這輩子侍奉娘娘,別無他求。”
黎子嫻持杯淺抿一口,淡笑道:“哭什麽,又不是要你的命。”
合纖直磕到額頭出現血跡還不停,“奴婢對娘娘赤子之心,天地可鑒,請娘娘饒恕奴婢方才冒犯失言,奴婢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外麵慘呼聲漸熄,換殿裏磕頭聲“咚咚~”響個不停,黎子嫻輕輕悠悠的笑,仿佛這一切和自己無關。她將茶碗放置桌案,慢慢站了起來,雲袖拂過桌角,帶起微微清香,紅唇稍稍彎起,笑意冰冷,眸光淡掃,緩緩道:“在這關雎宮,本宮說一就是一,縱使本宮要夏日賞梅,冬日看荷,又算得了什麽,本宮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看誰敢說一個不字。”
此刻,大殿內靜謐無聲,見黎妃發怒,一眾奴仆俱伏地跪拜,隻聽得黎妃的語氣轉而慵懶,“當本宮的奴才,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聽話,而且,隻聽本宮一人的話,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沒人敢說話,跪伏在地,豎著耳朵聽,黎子嫻聲音微微提高,又道:“以後,誰要敢忤逆本宮的,就趁早收拾好自個的腦袋。”
說罷,瞥了眼合纖,“關養心堂禁閉三個月,好好反省一下。”
眾人再叩拜,齊聲應承,合纖磕頭謝恩,由另外的侍女帶下去,黎子嫻鳳眸掃過,嘴角揚起滿意的弧度:“行了,都下去吧,本宮倦了,歇息片刻。”
有關雎宮總管良有才道:“娘娘,外麵那兩個…?”
黎子嫻搭著隨身侍女素馨的手,聞言頭也未回,懶懶道:“時辰到就回吧,大喊大叫的,吼的本宮心煩氣躁的。”
良有才彎腰恭敬道:“是…”
才靠斜蹋,有侍女來卸了頭上發飾,素馨在旁服侍,黎子嫻見她出去一圈回來後,一副想說什麽又不敢說的樣子,遂問道:“何事?”
素馨靠過去耳語幾句,黎子嫻笑意漸漸發冷,“本宮不跟她計較,她倒是不消停,那北暨進貢的珍珠居然全到她那裏去了。”北暨前段時間進貢了一盒珍珠,據說每顆大小都一樣,最有養顏功效,宮裏都猜測皇帝會賞給哪幾位娘娘,如今照素馨所說,居然全給了陸思茗一人。
黎子嫻冷冷一笑,本來心情就不好,聽到這件事心裏就更添堵,“好大的恩寵啊,看來本宮得去拜會拜會她,要跟她好好敘敘舊了,”眯起鳳眼,心中有了打算,從榻上起來,“更衣。”
換好了衣服,後麵跟著一群小丫鬟,帶著幾盒糕點跟茶葉直奔宓倩宮,
慕如歡發覺,陸思茗自有了身孕,人越發的安靜,就像這樣,一個人呆呆看著窗外,很久都不動一下。
陸思茗輕輕歎了口氣,雙目躍過窗台,看那對鳥兒棲息樹枝頭上,悠閑的來回踱步,若有一雙翅膀,自己是否也願意飛離宮牆,又苦笑,事到如今還能去哪裏?
慕如歡見了,欲將窗掩上,陸思茗揮手讓其退下,慕如歡歎息著上前道:“娘娘何苦,奴婢鬥膽進言,奴婢覺得萬歲心中還是有娘娘的,娘娘您看桌上那盒珍珠,都是稀罕物,別宮的娘娘可都沒有呢。”
陸思茗收回神,低笑一聲:“你不懂。”
慕如歡的確不懂,照理說陸思茗是後宮所有女人羨慕的對象了,不僅懷了龍嗣,還得皇寵,多少人求不來的,可是她好像一點也不開心。
房門微開,錦繡進來通報:“娘娘,黎妃娘娘來了。”
話音方落,一抹嬌笑透過中庭傳來,“哎喲,貴嬪妹妹,你這身子也太嬌貴,都不出來走動走動,隻好本宮親自上門了。”
陸思茗瞬間斂起滿目傷感,起身迎上:“給黎妃請安,有勞黎妃惦記了。”
黎妃踱步跨入殿內,雙眸一掃,就看見桌子上放置了一個精致的盒子,心中冷哼,皇上賜給了你珍珠又如何,本宮目前還是這後宮的主。雙眼直視惠貴嬪,笑容浮在嘴角,眼底分明冰冷,輕輕啟唇:“妹妹多禮了,照理說,妹妹孕中身子重,我們姐妹不該講究這些虛禮,不過宮裏到底是講究長幼尊卑,省得叫外人嚼舌根不是。”
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突然闖來是為的什麽,陸思茗見她眼神落於桌上錦盒,心中略明其意,心內自歎,這後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才這點兒事,這麽快就傳到那邊耳目去了,平了身,清音道:“黎妃請上座,不知黎妃怎麽有空來關雎宮這裏坐坐,若是有事情,黎妃隻管叫底下丫頭吩咐一聲即可,何苦不辭辛勞的親自前來。”
黎妃輕輕坐下,擺了擺手,斂眉淺笑:“貴嬪妹妹,本宮這宮裏頭可沒什麽好東西,這些糕點和茶葉卻是本宮家鄉的特產啊,你嚐嚐吧,”撥動著手中的羅帕,微言:“本宮是看好久沒來貴嬪這邊走動了,所以才親自過來看望看望,再則你如今懷了皇嗣,本宮協理後宮,多照應也是應當的。”
雖不知她心中所想如何,伸手不打笑臉人,陸思茗仍是讓慕如歡收了去,低頭言謝道:“姐姐有心了,時刻記掛著妹妹,倒叫妹妹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倒不要緊,”黎妃勾唇笑的嫵媚,伸手將鬢前碎發繞至耳後,慵懶狀,仿若不經意道:“聽說皇上賞賜了妹妹一盒北暨進貢的珍珠,本宮倒想看看與本國的有何不同之處。”
陸思茗的嘴角劃開一絲笑意,眸中沉思一閃,又恢複原來平靜無波的樣子,招手道:“如歡,將盒子端過來,”抬眉淺笑,長睫微遮:“姐姐若是喜歡,隻管撿了好看的拿去。”
黎子嫻眼角帶著笑意,眼眸閃過一絲嗤之以鼻,珍珠有何不稀罕,況且還需要你贈予。待慕如歡把珍珠擱置眼前,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一笑而過。果然和傳說中那般,粒粒一樣,晶瑩透澤,珍珠之王,看著這些珍珠,緩緩開口:“貴嬪妹妹,本宮無福享用啊!珍珠乃是閱曆豐富之人才配擁有,本宮還沒到那個時候,皇上賜珍珠給你,真是別出心裁。”
故意無視其口中酸言酸語,陸思茗隻管笑道:“姐姐這話說了,叫妹妹怎敢消受,既是連姐姐這等人都無福享用,妹妹更不敢與姐姐相比,隻是皇上送與妹妹,也是一番心意,就算妹妹覺得沒有這等資格,也隻能懷著感恩之心,勉強受之。”
黎子嫻哼笑道:“妹妹,這種話以後可千萬別再說了,宮中人多嘴雜,小心傳進了某些人的耳中,把這當做把柄,那就不好了,皇上賞賜給你,證明他眼中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