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關鍵時刻
一幢二樓小樓矗立其中，因為突兀而顯得高大，樓前院壩里站了十七八個老人婦女，還有兒童，樓上還有三五個男人，滿臉怒氣和漠然，樓前的鄉村公路上，有兩輛挖機，挖機旁邊零散地站著十幾位城管，像戰爭中緊跟坦克的步兵，再往公路兩邊是威武整齊的警*察，有的提著警棍和防護盾牌，再往後，還停了一輛消防車和救護車，感覺就像以前玩過的遊戲中準備聖龍級的軍團對陣幾個骷髏兵。
葉三省小聲問：「你們是什麼時候接到通知行動的？」
孫書記早就站到了最前面的挖機旁，正在宣講政策，蠻主任幾人也挨了過去給孫書記助陣，李發模注意力也在那裡，掃了一眼葉三省答道：「前天就說了，再給倪二楞一天時間，不自己搬就強拆。殺雞儆猴，搞掉帶頭的，其他的人就好辦了。」
葉三省心想，曾凡給自己打電話，肯定是想通知自己來現場觀戰，後來又說推遲，是不想讓自己牽涉嗎？這是好心還是另有意圖？或者自己想多了，曾凡純粹是工作安排調整一下。
掉頭去看曾凡幾人，就站在孫書記身後，也算是一線指揮，身邊赫然有治安大隊大隊長王勇，又問：「倪二楞是在樓上嗎？」
一瞬間想過是不是親自上前去勸說一下倪二楞，馬上反應過來自己過於理想主義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雙方都不可能下台，誰都勸不了。
李發模看了看說：「沒在。他在縣城做白酒生意，賺了錢修的這幢樓，是個人物，平時跟我們關係也還好，但是你帶頭抗法就不行了，必須搞你。不過二楞聰明，知道我們這邊下了決心，所以今天跑了，讓他老婆老母親頂著，唉，這也算啥事呢。」
葉三省心裡一陣悲涼，是啊，這算啥事？就是幾個錢的問題，值得嗎？如果他的母親在或者將來有妻子，他肯定不會讓他們受到傷害的，或者，在很多人眼裡，值得吧？
孫書記政策宣講完畢，自然是毫無效果，孫書記也不抱希望，只是按照程序走，再問了幾次對方一臉木然的村民，回頭向曾凡請示，蠻主任上前大聲吼道：「大家都是鄉親，我也不是逼你們，等會推土機來了，傷了人自己醫哈，村上不得出一分錢！還有，你們守在這裡搞毛啊！自己家裡都被推了！」
剛才孫書記講了將近十分鐘，院子里的人群毫無反應，蠻主任這麼一吼，人群立刻騷動起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因為知道抵擋不了，還是擔心自己的家裡，一小半的人立刻離開，往路兩邊奔走。
曾凡見情勢可為，立刻揮手宣布行動，城管上前開始把剩下的十多位婦女老人往外推，自然是一陣拉扯哭鬧。
城管人多，兩三人對付一位婦女老人，只是顧忌對方受傷，不敢動作過分，婦女老人早有準備，反倒是言語動作肆無忌憚，一邊抓打城管隊員一邊大罵孫書記和蠻主任，糾纏一會，城管們的火氣漸漸起來，動作也開始大了，一名婦女失去重心倒地，趁勢在地上打滾，大聲哭鬧。
葉三省心中不忍，看著二樓上的男人中一位情況有異，不由得問道：「老模叔，二樓那個穿黑長衣的誰？」
「是三楞吧？」李發模一看也覺得不對：「這樣的天氣，他穿個長衣服幹啥子？」
「他腰上捆著東西。」
「炸藥？雷管？」李發模聲音也變了：「二楞是假楞子，三楞小時候吃錯過葯，腦子傷了，真有些楞，不會出事吧？」
葉三省仔細打量三楞表情，似乎激動，眼睛發紅，又問了旁邊一人是大楞，他們三兄弟的關係以及各人性格，略一沉吟，不再猶豫，衝上前去，遠遠地對著曾凡他們揮手，然後再沖孫書記他們大喝一聲：「住手。」
孫書記一驚又怒，斥道：「走開，這裡沒你的事。」
他這時候也來不及認真問葉三省是誰，只想不能有人攪局。
「三楞身上可能有炸藥。」葉三省壓低聲音，簡短有力地說。
蠻主任也正要上前說話，一聽這話跟孫書記都呆在當場，失聲道：「來真的啊！狗*日的二楞。」
這時候，曾凡和王勇一伙人奔過來，也聽見了這話，登時楞在當場，葉三省問曾凡：「曾書記，讓城管住手。」
曾凡毫不猶豫，轉頭對旁邊一人說：「伍局，叫他們住手。」
伍局遲疑說：「這要失銳氣喲。後面再整就不好整了。」
葉三省沒有跟城管打過交道，不知道這位一臉痞氣的城管局伍局長是正是副，跟著補一句：「伍局，先讓城管撤回來，我來處理。」
伍局似乎認識他，點頭說好，立刻大聲吆喝，城管倒是令行禁止，一下就丟開拉扯中的婦女兒童，退出院壩。
葉三省現在近了，再次觀察二樓上的三楞，看得清楚他臉上熾熱而瘋狂的表情，旁邊兩人冷酷而猙獰，心裡更加確認自己的判斷，說：「三楞身上可能綁著炸藥，蠻主任說得對，二楞要來真的，不過二楞聰明，聰明的人都怕死，所以他躲起來，準備讓三楞來鬧事，蠻主任，你跟二楞聯繫，打他電話，他肯定在等消息，說不定就在附近，你打，我來說。」
此時此刻，葉三省也不用客氣，直接把自己的分析抖出來，甚至不顧及曾凡，搶過指揮權。
——這裡若是出事，那可不只是城關鎮要挨板子，是要影響整個東部新城的推進。
蠻主任被他氣勢所懾，不敢拒絕，一邊摸手機一邊看曾凡，曾凡冷著臉說：「這是國土局葉局長，聽葉局的。」
蠻主任拔打二楞的電話，通了，對著電話首先吼了一句：「二楞你娃亂來說，我過後再跟你算，現在有領導要跟你說話。」
把電話遞給葉三省。
葉三省接過電話，一瞬間，想到他第一天到臨江鎮報到，楊中遭遇王洪九圍攻時，尹先發如何應對的，深吸一口氣，說：「倪二楞，我是國土局葉三省。」
電話那邊停頓了一下，很短，又似乎很長，一個乾澀的聲音才說：「我知道你，葉局長。」
葉三省鬆了口氣，第一刀是最重要的一擊，只要這句話搭上了，後面才有效：「你想讓三楞送死，你想過事後，哪怕你拿到了多一些的補償，你逃得過法律的懲罰和家人的指責嗎？整個古寺村的人會怎麼說你？你也別想否認，我現在就可以直接讓警*察來抓你，查封你的店，讓你以後在文化，江城甚至西川都沒有落腳的地方，你跑哪裡都有人盯著你。孫書記蠻主任都在旁邊，他們都聽見了我說的話，都可以作證，看你狠還是我說到做到。所以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馬上給大楞打電話，叫三楞和所有的人都離開，我就當今天我什麼也沒有看見。最後一點，這次搬遷，你要補償，下來我直接跟你談，一定讓你滿意。我話不說二遍，就這樣，五分鐘之內你打電話，不然我就派警*察來抓你了。」
按下結束鍵，把電話還給蠻主任。
所有的人都看著葉三省，都被葉局長震住了，王勇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曾凡臉色更加陰沉，孫書記和蠻主任互相看看，都不明白為什麼葉局長會來插手，大家都不由自主地轉頭去看二樓上那幾個男人。
沒有五分鐘，最多一分鐘，倪大楞的電話就響了，他掏出手機，臉色大變，哼了兩句，然後，憤怒地把手機遞給三楞。三楞的反應倒沒有大楞那樣激*烈，爭辯了幾句，然後不情不願地點頭，把手機還給大楞，呆了呆，轉身下樓，一會就在後山看見他的身影，竟然是從後門離開了。
葉三省笑道：「看來二楞聽話了。伍局，清場吧，開始行動。」
伍局有點不相信的樣子：「這麼簡單？」
王勇哈哈大笑：「你不知道我葉兄弟的厲害，王洪九厲害吧？吳艷鵬厲害吧？還有王昌洪，一個個都叫葉兄弟打來站起冤都不敢喊。」
葉三省趕緊說：「王大不要添油加醋，我那時在團*委，哪有可能跟這些人交往，我那時是在曾書記的領導下，全靠曾書記指揮若定。」
剛才情急，搶了曾凡的風頭，現在得趕緊彌補，雖然曾凡總的來說心胸還是夠大，但能夠不生份就盡量不。
曾凡笑：「我們團*委是出能人的。文化就不少。」
幾個人說笑中，城管再次進入院壩，這次幾乎沒有遇上抵抗，兩人帶一個，輕輕鬆鬆就把十幾名婦女老人「請」出，男人自行從後山離開，挖掘機緩緩開上，揚起巨大的鏟車，幾下就掃塌圍牆，然後從上至上，先上二樓，再一樓，預計不到十分鐘就可以收工。
蠻主任電話響了，他接聽，然後把電話遞給葉三省：「葉局長，二楞要跟你說話。」
葉三省接過，倪二楞在電話中聲音有些咬牙切齒：「葉局長，我的房子被拆了吧？好，我面子給你了，現在該你給我兌現承諾了。我知道你這個人，是很厲害，但是這次兌現不了的話，我就不找政府找你一個人了，我叫三楞抱炸藥來炸你，或者炸縣政府。」
「你先不用這樣拼，你現在在哪裡？給個地方，我過來跟你談。」葉三省淡淡地說。
倪二楞狠狠地說：「好，我在小芳茶樓等你，半個小時后見。你一個人來，你要帶警*察，我也不怕。」
葉三省掛了電話，先在自己的手機上存了倪二楞的電話，轉頭向曾凡「請示」：「曾書記，我這就過去向跟倪二楞談判。請指示。」
曾凡點點頭：「葉局是個好同志。主動請戰，很好，我就不做具體要求了，你全權去談。反正現在房子已經拆了，目的已經到達，趁著這股勢頭，我們繼續把剩下的釘子戶推了，你那邊，只要不超過原則，葉局你決定。」
花花轎子人抬人，葉三省把他高高捧著，也不居功，他樂得大方，反正葉三省真要獅子大開口地答應倪二楞什麼，那也是歐陽書記徐蘭縣長打葉副局長的板子。
葉三省轉頭招呼站在外圍表情遲疑不定的李發模：「老模叔，你跟我走一趟吧。反正我答應了今晚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