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死的幹部
由中國文化和旅遊部，西川省政府聯合主辦，西川省文化和旅遊廳、蜀都市政府承辦的西南十省市經濟發展論壇八月十五日在省城隆重舉行，眾多投資人、企業和金融機構負責人，著名經濟學家，東南亞各國政要出席，西川省省長嚴宇出席開幕式並講話。
做為論壇重要的活動之一，城市推薦會在省城城南的新會展中心舉行，近百家城市在會展中心擺開攤位，有的做了巨大的沙盤，有的利用現代會的聲光畫進行大屏展播，有的組織龐大的歌舞隊伍，有的大送特送土特產，各顯神通。
江城代表團近百人，市長林遠為團長，具體工作由常務副市長凌明山負責，韓小平也是副團長之一。文化這邊一共十一人，縣長徐蘭帶隊，楊中自然是跑不掉的，楊中自然也要把葉三省網羅其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省城，住在會展中心旁邊的酒店。江城的展位在7號廳，先行的工作人員，已經布署好了一切。
因為是統一行動，具體由韓小平策劃，總體布署，文化這邊葉三省跟楊中討論，只能在小範圍內騰挪，採用葉三省的建議，重點推薦東部新城，設計了一個彩色的沙盤，像兒童積木一樣，而那些有意向的投資商，可以現場按照他的設想，配合文化的規劃製作積木，進行填空遊戲，這樣既可以直觀地了解整個東部新城的規劃，進展，又比較有趣。
但是葉三省的心思肯定不在這個城推會上，他甚至根本就不想去現場。免得到時呂治淮來洽談投資，如何相處都不太對，都可能會留下話柄。
他得抓緊這兩三天的時間忙自己的事。
首先肯定是見周仲榮。
出發前就向周仲榮打了電話，周仲榮去了藏區，考察一個大型的水電項目，要明天才回省城，然後明天晚上又要出席省政府安排的接待外國貴賓，宵夜也有投資洽談，初步訂在後晚，葉三省就立刻聯繫曹老師，請他吃飯，並且托他請田欽，梁海洲，趙夢蝶，佳子，陳立諸人，就是當晚在酒吧一起聚飲的朋友。
自然，主要目標是田欽。
梁海洲雖然是省作協副主席，又是著名詩人，跟葉三省的工作沒有交集，換了聶作家可能還想加深感情，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夠幫得上忙，至少文化的文化叢書第二季還在可做可不行之間，到時如果繼續做，可以請梁主席寫個序出個席什麼的；佳子是設計師，人也漂亮，有幾分羅安琪的味道，這樣一個年輕美女在酒桌上，氣氛肯定好；趙夢蝶是都市報特稿的負責人，好像也是佳子的男友，沒有理由請了佳子不請他，而且他又是曹老師的同事；陳立是省紀委辦案中心主任，但是現在，官員們對於紀委的同志都是是畏之如虎，喝多了不小心的一句話，說不定就會成為線索，所以大多是敬而遠之，可是葉三省不能這樣明顯表露，請了大家獨獨不提陳立，倒顯得心虛，所以也得請；田欽不用說了，葉三省那個基層團組織建設的報告，田欽有推薦之功，葉三省得感謝，同時，田欽將來肯定會到黨政序列，起點高，這種機緣得鞏固。
曹老師一口答應，而且立刻訂了酒樓，應該是他們常去的據點。
晚上葉三省和呂治淮一起赴約。
不是葉三省特意安排，而是呂治淮知道他們參加城推會，問有沒有應酬，他來安排，葉三省就讓他帶白酒和紅酒，至於楊中，葉三省覺得在這些省城人面前，一個副縣長不足以讓他們驚動和重視，楊中又絕不會淺薄地亮出他的背景，乾脆不叫他，免得他看見呂治淮會在心裡嘀咕，——現在白酒酒價瘋狂，光是一件白酒，那就小一萬塊。
結果一桌坐了十一人，不僅葉三省邀約的人悉數到齊，曹老師還帶了兩位朋友，西川電影廠的董事長何總，商人楊知，田欽、梁海洲、趙夢蝶、佳子、陳立，陳路，再加上葉三省和呂治淮，加了一張凳子。
陳路進包間的時候，葉三省先是一怔，然後驚喜地迎上去招呼，陳路笑著說：「到省城，請客都不請我。」
葉三省尷尬地解釋：「陳主任是統帥，只要出現特別的案情都要親自坐鎮，我想肯定忙啊。」
「再忙也要吃飯。別的飯請我我都不去，你的飯不請，我也要趕來蹭著吃。」陳路冷笑著搖頭。
葉三省二話不說，從放在旁邊柜子上的手包中拿出兩張發票展示：「兩位陳主任請看，這是我購買白酒的發票，這是我剛才已經把餐費結了的發票，按每個人一百五十元的標準計算的，一千五百元，等會飲料加菜再算。保證今晚我們吃得清白。至於餐費，我大學四年，就賺了一點錢，那些都有憑證，我保存著，經得起查，完全可以承擔這樣的消費。」
這是葉三省向市交通局局長王長安學的一招。
當初王長安請高雪皎吃飯，高雪皎帶葉三省去，就他們三人，王長安自己帶酒，事先把餐費結了，葉三省大為震撼，銘記在心，今天當要有樣學樣，先讓呂治淮把買酒的發票給他，準備用來應付陳立的某種可能，比如勸酒時他不喝，結果卻用在了陳路這裡。
兩位陳主任也都有些震動，陳路轉頭看陳立：「老陳你事先沒說我要來吧？」
陳立不高興了：「老陳你這是什麼話？你也是主任，我也是主任，難道小葉還專門因為你要化個妝演出一艱苦樸素不成？」
兩人你一個老陳，我一個老陳，眾人都哈哈大笑，曹老師再次用他的招牌話術：「葉三省，老子喜歡你！來，給老子坐下。」
要拉葉三省去他身邊坐，葉三省當然不肯就範，規規矩矩地坐了主座對面的座位，把曹老師，何董，兩位陳主任，田欽，梁主席，楊總，趙夢蝶，佳子一一安排，由曹老師來訂座次。
浪費了五分鐘。
陳路坐下感嘆說：「我知道在外面吃飯，大家坐個座位很有講究，想不到我也要碰上這樣的事。」
陳立懟他說：「你難道就沒有在外面吃飯？」
陳路回答：「我基本都是工作，不然就是家宴。」
陳立冷笑：「工作，你跟領導出去，你是不是要乖乖地坐到後面去？家宴的話，那你又會不會坐主位呢？」
陳路無言以對。
曹老師見勢接過話頭說：「那我們就開席。做為召集者，今天我就來提議第一杯，祝賀大家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祝葉兄弟事業有成。」
大家喝了酒，陳路又說：「小葉，我聽說你們文化的事，也基本了解情況，你現在走得不錯，實在讓我想不到，短短几年，就從一個政府新人成為手握實權的官員。」
葉三省趕緊謙遜地更正：「小吏，副科級，當不得陳主任如此重視。我希望永遠不要進入陳主任的視野。」
眾人都笑，陳路沒笑，嚴肅地說：「小葉你這種逃避思想是不行的，而且，沒有任何人能夠逃避組織的審查。在我們紀委同志眼裡，幹部只有兩種，一種是死的，一種是活的，死的包括已經死了的，正在死去的和將來也會死的，小葉你明白我的話吧？我希望牢記組織紀律，你才剛剛起步，必須戒驕戒躁，不能一得意就忘形，我們很多優秀的年輕同志都是從放鬆警惕開始走向死亡的。」
現在大家都笑不出了。
尤其是田欽和何總，面對紀委第一室主任這段殺氣騰騰的話，表情都嚴峻起來。
在座也只有他們兩位最能夠感受得到陳路的鋒芒。田欽一出去，肯定就是地市州的宣傳*部長或者省城其它不低的職務，何總是西川電影廠的董事長，西川電影廠也是獨立的國企，他也是高級官員，他們倆，都是無可逃避地在省紀律的視線之內。
葉三省心裡嘆氣，突然有些明白陳路為什麼資格這麼老，功勞這麼大，年年都能查獲大案，卻偏偏提不上去，反而是杜士誠這種很有爭議的官員成為陳路的頂頭上司。
這種場合義正辭嚴地討論工作，不，不是討論工作，而是宣布紀委的權威和工作，正確肯定正確，可是有點不合時宜吧？就像在一個小孩子的生日上說，這個孩子總是要死的，是會令人不快，產生隔陔的。
「我記住陳主任的教導，我向在座諸位宣誓，我這一生，都不會做以權謀私的貪腐行為，一定努力做一個黨和人民的好乾部。」
葉三省站起來，嚴肅地大聲說。
曹老師及時舉杯，大家一齊起鬨，似乎這樣才能夠把剛才這位陳主任帶來的凜然消融。
幸好接下來陳路沒有再發飆，大家酒也喝得還不錯，雖然沒有如曹老師預期那樣掃光一件白酒。
自然不好提議去酒吧或者唱歌，梁主席說那就打打小麻將。——省城人的口頭禪：吃點麻辣燙，打點小麻將，找個小對象，看個歪錄像。那是西川生活舒適的一種簡約總結，也是對所謂「少不入川」的經典詮釋。
曹老師說好，點了呂治淮和何總，呂治淮說他打不會，他可以旁邊服務，田欽說他們團*委也有這個經濟論壇的接待任務，先告辭，楊知是個商人，卻是詩歌愛好者，準備跟趙夢蝶討論詩歌，陳立平時可以玩，今天陳路在，尤其剛才又說了那麼一番話，不好上陣，最後公推佳子上場，代表趙夢蝶和楊知兩人。
田欽走時，認真地對葉三省說，小葉你也不要認為你現在就離開團*委一去不回了，我們前前任團省*委書記，就曾經三進三出團*委，所以說不定哪天，你又會回到團*委這個大家庭的。葉三省挺直身體說，我不會忘記我是團*委的幹部。
陳路一旁拍拍葉三省，說，小葉，我就喜歡看見你立得正直的樣子。
一伙人去了老闆專屬的會客廳里打麻將喝茶，陳路和葉三省到外面的卡座，叫服務員重新沏了茶，陳路微微一笑，吐一口氣，搖頭笑道：「小葉，我剛才說那番話，你是不是以為我不通人情世故，大煞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