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解鈴人

  這位益華房產的董事長陪著領導打完麻將宵夜時就接到了杜小翔前往文化的消息，然後就一直等電話，最後，確認杜小翔來江城，來文化，是去殯儀館送別一個前鎮政府黨政辦主任的消息。


  這沒什麼，那是常務副省長的情懷和自由，但是，杜小翔召見了韓小平，而韓小平前天才把他叫上一起去視察了四方塊，還開了調研會，討論四方塊的商業價值和開發價值，那麼，這個時候杜小翔出現在江城，明確是給韓小平站台，這其中有什麼聯繫沒有？

  他得首先搞清楚，杜小翔是純粹給韓小平站台，還是因為四方塊而給韓小平站台，這其中關係重大。


  上次周仲榮離開江城后第一次回來，出手狙擊了黃元洪的野望，許益華雖然覺得遺憾，卻也不沮喪和悲痛。他跟黃元洪的確關係不淺，但他跟江城很多人，三教九流的厲害人物都關係不淺，如果說以前王援朝號稱「不倒翁」，那他許益華就是「不沾手」，像泥鰍一樣溜滑，哪裡都能夠鑽營去，卻哪裡也困不住他，但是那天晚上在歌城的包間里，葉三省那三句「忠告」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城市發展戰略重點在開南新區。


  電視台有重要的扶持方案。


  烏魚大有作為。


  當時他雖然覺得古怪，想不出所以然來，卻一直放在心裡。


  並且還借元旦專門跟蔣爾雲吃了個飯，試探開南新區有沒有什麼新政策，然後春節后的一次聚飲中，有新晉的國土局局長萬健，卓越房產的總經理趙文明，談起新年的計劃時，大家都羨慕他的剛剛手中的四方塊項目，許益華突然間反應過來：

  葉三省所謂的城市發展戰略在開南新區，不是說開南新區又有什麼新的大動作，新項目，而是政府既然把重心放在開南新區，那麼不管是中興區，雲陽區就會受到忽略，就會有很多重點項目被砍，被壓縮，那麼，他的四方塊項目就肯定應該受到衝擊！


  所謂的四方塊項目，全稱是江城市中興區四方塊商業步行街改造項目。


  一般來說，像江城這樣的絕大多數內陸城市，改革開放前，城市中最重要的建築一般包括百貨公司，郵電局，新華書店，電影院這些，當然還會包括五交化公司，二輕公司，糖酒公司這些次要的單位，改革開放后，百貨公司變成百貨大樓，郵電局變成郵電大樓，新華書店變成新華書城，電影院變成影城，基本上都是在原有的位置重修，保持了城市的整體格局，這是城市的第一次提升，而這些建築所覆蓋的區域，也就是當地當時最繁華的商圈。


  江城的四方塊就是這樣經過歷史沉澱形成的一個老城商圈，由江城新華百貨大樓、新華書城、郵電大樓、糖酒大樓、影都圍繞的，大約一平方公里不規則的區域，人氣旺，商業繁榮，江城老一輩人口中經常說的是，如果這輩子能夠在四方塊買個鋪面，這輩子就可以躺著收錢了。


  但是隨著城市的進一步發展，四方塊商圈的很多問題也暴露出來或者是跟不上發展，無法滿足商家的需要，比如消防，比如停車位，比如交通，比如建築老舊狹小，缺乏大型展場等，所以十年前王援朝主政時就提出了四方塊改造的想法，結果卻因為四方塊過於繁榮，一直不敢動手。


  首先是拆遷賠付的壓力巨大，現在四方塊的商圈鋪面已經被炒成了天價；然後是地勢狹小，無論是分期分批改造，都不好展開工作面，工程難度巨大；又影響老城區市民的生活，很容易引發輿論風潮；

  周仲榮主政時，曾經試圖引進溫州商團聯合開發這個項目，但是溫州商團過於計較細節，每次政府談判都很艱難，溫州商團內部也存在著很多矛盾，而且對於這個改造工程，周仲榮心裡其實也沒底，不敢像其它項目那樣果敢拍板，所以一直拖了下來，最後，經過黃元洪的運作，得到了凌明山的支持，這個四方塊項目最終落到了許益華的益華房產手上。


  這得力於許益華長袖善舞，也得力於益華房產還有國資背景，同時，也有黃元洪「玩物喪志」的原因，——他競爭江城主官失利后，就把心思轉到撈錢上來，決定伸手這個江城目前最大的改造項目，也是現在炙手可熱的房產項目。然後他和許益華結成了政商聯盟。


  許益華得到政府支持后，雄心勃勃地準備大幹一番，招商引資，爭取資金和政策，雖然市*委書記換了姬中恆，也沒有打消他的積極性，但是突然之間，他有些明白葉三省為什麼要對他說那三個忠告了。


  葉三省一定知道他和黃元洪私下的勾當。


  他對葉三省有種莫名的信任，很早就是如此。這是一個神奇的年輕人，一個毫無背景的體制新人，卻在短短兩三年間締造了堪稱江城官場傳奇的經歷和政績。葉三省沒有必要恐嚇他，也沒有必要欺騙他，至於他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一信息，那應該是年輕人善於鋪路，希望以後用得著他許總。


  所以許益華幾乎就在那一瞬間做了一個極其大膽的決定：賣掉四方塊項目，及早脫手。


  當然，在實施行動之前，他還是保險了一下，給政府秘書長余自立打了電話直接詢問，余自立沒有直接回答，只說他等會過來喝茶。


  這幾乎就是確鑿無疑的承認信號。


  因為余自立沒有直接否認。同時余自立說他來喝茶，這就是準備過來拿錢的意思，——這位喜歡打業務麻將的政府秘書長，從來不會做虧本生意，每次提供信息，都會主動伸手索要匹配的報酬。


  所以他就在酒桌上故意把話題往開南新區引，大吐自己的苦水，說要跟省城來的麗華房產競爭，囤了一些地，而麗華房產的老闆杜小杜，是過江猛龍，他不好對付，現在一邊做四方塊，一邊在開南新區紮根，資金都快斷了。趙文明自然說那你把四方塊轉給我吧，反正我們公司目前還沒有項目。


  卓越房產，其實是卓越商場進軍房產市場特意成立的一家房企，董事長是李卓揚。


  李卓揚也是江城商界一個傳奇。


  以前是廚師，據說在北京呆過，主理過國宴，廚藝高超，因此認識了一些貴人，回到江城投資，最早是在中興區黃金地段拿下了一家國營旅館，拆除后建了一幢大型商場，生意興隆。


  ——卓越商場其實就在四方塊旁邊，直線距離沒有超過五百米。


  但也奇怪，李卓揚從房產市場賺到第一桶金后就一直做商場，在江城開了好幾家卓越商場，家家生意都不錯，甚至臨江新城也去開了一家，卻不再涉足房地產。去年不知道為了什麼，又註冊了卓越房產，重新進軍房產行業，以卓越的實力和良好的現金流，自然不會把一般的項目放在眼裡，所以做為卓越房產總經理的趙文明有底氣開口要許益華把四方塊項目轉給他，雖然，多少有些玩笑的性質。


  他肯定以為許益華絕不會把這千辛萬苦弄到手，明顯要賺大錢的項目憑空轉讓。


  誰知出乎他的意料，許益華認真思考後，居然回答，如果卓越給一個彼此滿意的項目轉讓補償，他可以轉讓。


  趙文明不再猶豫，都是江城知根知底的人物，對於四方塊項目也了解深刻，打電話請求了李卓揚后，兩人三言兩語就在酒桌上到達了轉讓意向，並請國土局萬局長作公證。


  當天晚上，余自立來到許益華的辦公室，喝茶揮毫，許益華得到了余自立肯定的回答后，送上兩萬元的潤筆費，或者準確地說是信息費。第二天，他和李卓揚簽訂了正式的項目轉讓協議。


  不久后，政府果然叫停了四方塊改造項目，或者說不是「叫停」，而是放棄了大規模，整體性的改造，而變成有針對性的，局部改造，相當於把一場傾國之戰降低成為局部戰爭，卓越房產吃了一個巨大的啞巴虧。


  但是沒有人會指責許益華。


  商場之中就是這樣，只看結果，不問緣由，卓越消息滯后，或者說關係不到位，被許益華擺了一道那是自找，許益華沒有強買強賣，只是打了一個時間差，金蟬脫殼，讓卓越當了這個冤大頭，那是許益華的高明所在，也是許益華的手腕和關係。


  但是許益華自己，卻並沒有因為成功脫身而高興。他也沒有從中賺到錢，只是把前期費用找回來而已，絕對算不了贏家，所以這件事他也不想提，也不喜歡別人提，只想當它沒有發生過。


  當然，他心中，會因此記著葉三省一個巨大的人情，甚至努力去思考過那三句「忠告」中的另外兩句到底隱藏著什麼，最終，他按照自己的理解，認為電視台應該跟美女有關，於是把集團下屬的廣告公司經理蘇容容想辦法推到姬中恆眼前，然後，他竟然成功了，然後，他再記了葉三省一個巨大的人情。


  至於烏魚，他實在想不到有什麼關係？他沒有發現哪位領導喜歡吃烏魚，而江城成立了烏魚研究所和烏魚培養基地，這是姬中恆親自下的命令，誰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哪怕是蘇容容委婉地問，姬中恆也立刻板著臉喝斥，那麼看來，肯定是省城某位大人物或者姬中恆某位關係重要的人需要，這，他就不用插手了。


  三個忠告他許益華聰明地破解了兩個，而且獲利巨大，已經很滿足了。


  但是現在，韓小平擺出架式要重啟四方塊項目，並且把江城幾家最有實力的房產商召集一起調研，看樣子準備讓他們聯合開發。那天他碰見趙文明，還是溫和客氣的微笑，但是許益華多心地從中看出促狹和得意。


  是李卓揚能量巨大，居然說動了韓小平？還是韓小平好大喜功，自作主動？


  他還沒有弄明白這一點，剛才去聽到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居然召韓小平作陪，這是赤*祼地站台，那麼，這跟四方塊項目有沒有什麼關係呢？


  幸好當時項目轉讓時，為了把戲做真，他努力為益華房產爭取了15%的投資權，可是四方塊項目起來，真要算帳，那就虧多了，他許益華，可以肯定會成為江城商界的笑話。


  怎麼辦？

  首先自然是了解杜小翔這一次純粹為韓小平站台，還是跟四方塊項目有關。


  找誰了解？


  自然是葉三省。


  這個神奇的年輕人，居然事先就在那個靈堂里，要說葉三省真是為了那個早就離開鎮政府兩年多的老頭守靈，打死許益華都不會相信，隔壁就是縣委書記妻子的靈堂，任誰都會擠到那裡去表現，葉三省那樣做，肯定早就判斷過哪個靈堂的價值更大，怎麼做獲利最高，所以葉三省一定是知情者。


  他毫不猶豫地拔打葉三省的電話。


  【作者題外話】：保質保量。請大家打打分吧，或者發發評論，讓我知道你們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