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兩個年輕人
「我不知道他們真實的收支情況,但是感覺現在的人流量,他們應該能夠賺錢。如果找到好的贏利方式,憑他們的名氣,可以大賺特賺。現在周末,上山的遊客起碼兩三千人,平時也有幾百人,更不用說節日。村委會有些委員建議在上山的道路那裡樹石頭牌坊,賣門票。」
單小宣謹慎地回答。
在她心裡,葉三省才是寶來村真正說話算數的人。雖然葉三省離開寶來村一年多了。
——今天也真是巧,她和潘成奎一起搭了便車進城,潘成奎就說去縣政府那裡逛逛,她知道這位在寶來村具有相當話語權,不輸於村主任白天才和村支部書記李智的老人,心裡想來看看葉三省上班的地方,說不定能夠碰見,結果還真就碰見了。
「賣票肯定不行!這是殺雞取卵。」葉三省斷然否決,「先保持這種勢頭,做好服務,提高整個寶來村村民的素質和服務意識,要真正把遊客當成上帝,當成衣食父母,他們來了第一次就會來第二次。還有山中那個遊客中心和廟的服務也要提升,雖然由村民來服務,但培訓管理一樣要跟上,至少不能輸城裡的餐館和酒店。這次我去明月村就聽了很多他們為村民服務的故事,相當感人,你們村委會也應該去學習一下。」
一旦真正涉及到寶來村的問題,葉三省才發現自己還是挺關心的,比如上次考慮到帳上那幾千萬,甚至親自找石松喬談判。
「對,我是堅決反對的。潘叔和白主任都不贊成。」單小宣心裡有了底氣。她本來就揣著這個問題,誰知葉三省首先就問到了。「我們不能當山大王,而且臨江新城二期工程就要全面完工,臨江古鎮也要全面開放了,我們這樣做,鎮上縣裡也不會允許的。」
「葉書記放心,只要我這個社長還在,村委會就會在村委會的掌控之中。」潘成奎說了句繞口令,揮手說,「再說,真要出現什麼問題,我們還可以來找葉書記嘛。」
葉三省無語。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不是怕做事,怕麻煩,而是自己再次陷進去,那樣就會跟李智甚至臨江鎮政府產生矛盾,那就名不正言不順,哪怕能夠解決,也絕對會得罪很多人,而且會在同僚和領導心中產生非常惡劣的印象。
雖然說「人走茶涼人亡政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些話聽起來不舒服,可是官場之中,還真的要守一些規矩,比如你都離開寶來村了,還要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你是縣長還是縣委書記?
突然間又想到,周仲榮也離開江城了,可是鍾正陽和劉成家真正遇到事情,還是想到向周仲榮求助,這跟自己與寶來村的關係是不是相似?
再次茫然。
「楊縣楊中叫我去,我得先過去,我們改個時間再坐下喝茶?或者我專門安排一個時間到寶來村走走?」
葉三省笑著問。
這種時候只能斷然用老實話來打斷。
「楊鎮長也了不起啊,就是不太喜歡跟人接近。也不喜歡下鄉來。」潘成奎不在意地笑,「反正我們也沒事,就陪葉書記走過去吧。」
葉三省只得接受好意,三人沿著街道一起走到城關鎮政府門外才揮手告別,單小宣和潘成奎又跟葉三省說了一些寶來村的事,葉三省不敢再發表意見,笑著敷衍,就當聽故事一樣。
到了楊中辦公室,楊中正在伏案疾書,葉三省自己倒了水在沙發上坐下,等了好幾分鐘,楊中才放下手中的筆,起身伸了伸腰,走過來坐下,有些脫力似地靠在沙發上,嘆道:「每個周一上午,都是最累的時候。」
「楊縣你這話說得,好像周六周日你就很清閑?縣長助理我們整個文化縣都只有一個。」
「『官不聊生』聽說了吧?」楊中突兀地問。
「聽說了。整個江城體制中人,都肯定知道了,恐怕還有很多人參與了討論。」
葉三省微笑著平靜地回答。
經過上周五那個波瀾起伏的夜晚,他現在不會再被這個話題震驚了。
「參與討論?那是誰發起的這個話題?想幹什麼?」
楊中冷冷地問。目光看著正前方的窗戶。
葉三省還是鎮定自如,心想如果是問第一個貼子,那不知道,問第二個貼子,那還真能夠說出誰是幕後黑手呢。
咦,第一個貼子真不知道嗎?
突然之間向一位市*委書記發起進攻,會是一位無聊人的無聊事嗎?更大的可能應該是身在局中的感受者吧?
這個時間向市*委書記發起進攻,對於普通的工作人員來說,有些太早,因為真要惹得「民憤極大」起碼還要姬中恆的新政發酵兩三個月,受到處理的工作人員更多才有群眾基礎,而對於有些人,比如能夠跟姬中恆博弈的官員們,又似乎太晚,他們應該在新政剛出吧就予以迎頭痛擊,——如果他們有這個勇氣和必須。那麼,這個貼子是不是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試圖把水搞混?或者說是聲東擊西?
那麼,發貼子攻擊姬中恆有什麼戰略目的和戰術要求?
把江城搞亂把姬中恆搞臭?然後省*委就會為了大局出發對姬中恆做出某種指示,同時要求江城政局以穩定為第一,然後這可能讓省*委考慮所有的工作都暫時保持現狀,比如人事?
保持穩定和現狀對誰有利?
鍾正陽和劉成家都希望維持現狀,鍾正陽想安安穩穩地當他的人大主任,劉成家希望順順噹噹地明年接政協主席,都有可能是發貼者,反而目前江城官場的攪局者不應該是黃元洪,雖然他喜歡也擅長用這種奇招。
但是未必!
有的時候,如果黃元洪覺得不下重手不足以讓省*委下決心,逼迫一位人大主任換位也很罕見,所以黃元洪也可能使用絕戶計,預判省*委的判斷,認為這個貼子一發,省*委也會分析到可能是鍾正陽和劉成家,進而對這兩人的政治品質進行否定,最終黃元洪受益。
那有沒有可能僅僅是最近的一位「受害者」發泄不滿,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比如因為手機鈴響被姬中恆從會場命令出去的官員?或者其它原因對市*委書記不滿的人?
「你發什麼呆?不會是你乾的吧?」
楊中看葉三省表情古怪地沉思,好久不理他,生氣地隨口問。
「剛才說到哪裡了?對不起,楊縣,我突然間想到了別的問題。」葉三省一驚,趕緊故意裝懵問。
「官不聊生!」
楊中用力地說。稍微坐直了一些。
「這跟我們無關啊。反正這種事,就是一兩天的熱度,再熱,據研究,也不會超過一周,況且有宣傳部專門對付。」葉三省笑道:「楊縣你想討論姬書記是不是真把大家弄得雞飛狗跳,壓力巨大嗎?」
「我站姬書記這邊。整個江城的工作作風的確應該整肅一下。當初周書記就是忽略了這一點,所以自己跳得很累,大部分人倒坐在旁邊看笑話,政府工作不應該這樣。」楊中冷冷地說,「我時刻在關*注這個話題,現在有一個投票,支持『官不聊天』的人佔了百分之七十多。」
「網上投票的人……這個採樣不廣泛,如果要求我們政府工作人員去投的話,這個百分比絕對降下來。」
「葉書記,如果你的意思是網上投票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那我們更應該聽聽老百姓的聲音,而不是坐在辦公室吹空調。」
楊中板起臉,嚴肅地批評說。
葉三省趕緊道歉:「對不起,我錯了。表達有一些不……楊縣,我倒覺得姬書記這下出名,連帶我們江城也一下提高了知名度,是好事啊。說不定省上也會表揚姬書記的。」
——葉三省這兩天自然也是時時在關*注這個討論,雖然熱度不減,但已經不像前面那樣飛速攀升了。
「這樣想,說明你的政治敏感度很強,能夠跟上省*委的思路。姬書記肯定也想明白了,所以這兩天並不反應激*烈,宣傳部那邊刪貼好像都停止了。好了,我們不說遠了,我們想一下,這個『官不聊生』的討論,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葉三省沉默。
心裡有些得意:跟上省*委的思路?姬書記不生氣?自己就是早想通了這些才敢提這樣將計就計的建議的。
可是楊中的問題有點大,他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該從哪方面回答。
「就說對我們的工作作風,對我們的文化水城,或者對我們整個文化縣有什麼影響?」
楊中追著提示。
「我想呢,姬書記會在這個討論中得到公正的評價,省*委會肯定他的作法,姬書記會因此繼續加強工作作風等方面的整肅,這樣的話,經濟工作會暫時性地……不像從前那樣重視,這應該不算工作重心的轉移吧?只能算是暫時性的,階段性的,那麼,對文化水城這種項目,姬書記,可能……不忙,我聽我以前的教授說過一個段子,就是95年吧,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獲得者,名字我記不得了,他在幾年前離婚的時候,妻子什麼要求都沒有提,只說如果他在五年內獲得諾獎,她就分一半獎金。得獎者認為妻子的標註荒誕而縹緲,就答應了。誰知道距離跟前妻的約定還有50多天,他真的得獎了,只好把獎金分了一半約妻子。而他獲獎的主要論點是:不可能準確判斷經濟發展形勢和預測其效果。」葉三省笑笑,「所以我們現在坐在這裡預判姬書記和江城以後如何,是不是有些太自以為是了?」
楊中也笑了。
笑容慢慢變成苦笑:「計謀識破有時候比計謀失敗更令人難堪,現在這個文化水城幾乎無人不知,我們喊了這麼久,連一個成熟的方案都沒有拿出來過,完全停留在嘴上和會上,有時候,我還真佩服上個世紀那些動輒拿出近億元,那是傾家蕩產的錢來購買央視黃金廣告時段的商人,敢賭敢贏,我們這些小官小吏,徒有雄心卻無豪膽,只有坐在這裡哀聲嘆息。」
「也有賭輸的,還多呢。試看昔日富豪榜上的英雄,而今何在?」葉三省安慰說,「在賭博中游泳的人,必將在悲哀中沉沒。我們不是不敢賭,而是我們責任重大,不能輕易決策,要對黨和人民負責,對文化一城的老百姓負責啊。」
「你也想了這麼久了,總該有點法子吧?」楊中問。
現在輪到葉三省苦笑了。
他早就知道被楊中召來逃不過這個拷問靈魂的問答,嚅囁著說:「只想到一點。」
「說來聽聽。」楊中感興趣地坐了起來。
【作者題外話】:這部小說的風格偏於寫實,所以一些小白的情節就放棄了,雖然很可能會爽。但是本文的細節基本上來源於真實的生活,經得起推敲。很多事件和項目,都可以在搜索中找到原型,但經過了藝術加工。所以葉三省的提拔不會非常神奇,為什麼不可以等待一下呢?他還很年輕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