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衷腸
星期六上午,葉三省從黑甜夢鄉醒來,只覺得渾身疲乏。
不是因為昨晚他回家後跟曹紅麗恩恩愛愛,倒有些是因為昨晚應付兩位窮根究底的專家,更是因為這段時間來的人和事,是心累。
曹紅麗醒來,昵聲說省省我們今天找個地方放鬆吧。
她昨晚就說了,今天休假。她提升主管后,工作量比以前多很多,經常晚上十點后才回,一個月四天的休假名存實亡,今天是特意申請的。
葉三省精神一振,說好。
他也想給自己徹底放鬆一下,好好清理一下自己心裡填得滿滿的人和事。上次到智永和尚那裡去,最多只是喘了口氣,就被陳總帶到岳興,裝了更多的人和事回來。
想了想給高雪皎打電話,高雪皎還在睡覺,一聽葉三省想放鬆,說可以奉陪,他那個工作,任何時候都可以忙,任何時候都可以自己放自己假,他又貴為江城站站長,問葉三省想去哪,葉三省說這個倒沒有想好,可以去鄉下,郊區,找個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吧,不能太遠了,紅麗今天也休假。——特彆強調這一點,勉得高同學思路走偏,胡亂建議。
高雪皎自然領會了葉秘書的講話精神,立刻建議說,我們去李博的農場吧,正好小曹跟他女友也是閨蜜,又問叫不叫易濤?葉三省遲疑一下,說當然叫,高雪皎說那好,我去接他,你和小曹自己開車吧,我先聯繫李博。
葉三省掛了電話,發覺自己「嫌貧愛富」,相當勢利。易濤和高雪皎都是他的同學,而且以前在學校里,他和易濤是死黨,大家都是拍著胸脯發過誓苟富貴勿相忘的,可是易濤專門拋棄了貢城的所有生意來江城「投奔」他,他不僅很多社交場合不叫易濤,而且是想都沒有想起他這位相當於兄弟情感的同學。
他是覺得易濤現在拿不出手了?場面上介紹遠遠比不上高雪皎好聽,有排面?或者是因為易濤現在的工作和世界跟他有了差距?還是因為他和高雪皎有共同的話題,可以互相促進,互相幫助,而跟易濤,真的只有同學之情無法一起戰鬥?
他也可以安慰自己不是故意冷落易濤,很多時候是真的沒有想起,可是正因為是無心之失,不刻意的忽略,就更令人覺得殘酷,更令人感到傷感和悲涼。
他定了定神,覺得今天是整理自己的思緒,也是整理自己和兩個同學的感情的機會。
「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君擔簦,我跨馬,他日相逢為君下。」
他不想因為離開校園,走入各自的人生軌道后,就必須斷然割捨自己以前的記憶和情感,那不是葉三省希望看到的局面。
收拾出發,高雪皎發了地點過來,葉三省導航前行,不到四十分鐘就到了李博家裡的農莊。
李博和他女友還在路上,預先通知了他父親等到農莊門口,又告訴了葉三省的車號,遠遠看見就舉手招呼,葉三省只得停車下車,跟李叔招呼握手,然後由李叔引進農莊,到停車場停好。
李博家的農莊規模在江城,都是數前的,門口立著高大的青石牌坊,進門便是服務中心,有農產品陳列館,人民公社大食堂,養豬場,養雞場,還有住宿,差不多有泰和山莊五分之一,只是沒有水,但外面是一望無際的糧田,現在只剩下收穫過的空蕩,極目遠眺,藍天白雲,金黃青綠,同樣令人身心一爽。
李叔引著葉三省到了服務中心三樓的包間,臨窗的位置坐下,招呼服務生泡了茶上來,陪著說話。
葉三省知道李叔的大名,但他到市裡也沒有多久,周仲榮前段時間又沒有把農業工作做為重要工作來抓,葉三省緊跟領導步伐,也沒有更多的時間來了解,所以情況數據都掌握不夠,李叔倒是早就聽李博說過葉三省的名字,但也了解不夠,兩人尷尬相對,一時找不到什麼話說。
葉三省心裡嘆了口氣,深刻理解為什麼很多領導會遲到了。
做為任何一個聚合的重要人物,都不能搶先到,這不僅顯示不了自己的重要性,也會讓其他人為難,包括本來跟這個聚會無關的人。
幸好不久高雪皎和易濤到了,李叔才抽身離去。
高雪皎帶了伍勝男,易濤帶了他的秘書,高雪皎解釋說去接伍勝男耽誤了一會,不然就先到了。葉三省說我們兄弟間說這些,我向我解釋,是想說明什麼?說明昨晚你們兩個分居兩地?此地無銀三百兩。
伍勝男和秘書都沒有想到葉三省居然開這種玩笑,羞紅了臉,高雪皎說,那你們跟小曹一起去到處逛逛吧,田園風光,值得一走,多拍點照。
三位女生鬧興沖沖,鬧喳喳地下樓,三人坐到窗邊,葉三省直接說:「老色,我昨天跟林武見了面,說到了你的事,我跟他說,不給你額外的福利,不給你額外的提拔,如果有,那我就當他是向我行賄,我會舉報他。」
易濤和高雪皎都是一愕,轉頭看著葉三省。
「還有,我說你不能在他的公司當項目經理。你在他公司唯一能做的,就是學習經驗,覺得自己差不多了,就離開他的公司,自己創業。」
葉三省繼續說完,然後盯著易濤。
易濤回過神來,玩味地看著葉三省:「麵糰,你現在變鋼鐵了,要安排我的……人生了?」
「聽起來很自私,但卻是我目前唯一想到比較好的處理方式。」葉三省坦然地回答,「林武也說了,他對你好,我要懷疑他,他冷落你,更加不好,所以這對他也是一個難題,或者說,這事一開始,就是一個怪胎,所以必須打掉。」
「那是他們世紀濱江找上我們的,我們好好的物業做著,坐地收錢,誰讓他來收購的?又不是我們主動靠上去的。」易濤不服地說。
「那你說易濤以後自己創業,有什麼想法沒有?」高雪皎問。
葉三省在心裡嘆了口氣。或者,這就是當年一起起跑,同在一間教室的同學會慢慢分開不同的原因吧。自己說這事,而且已經達成了事實,易濤稍微機靈點,就應該不再糾結誰是誰非的問題,而是應該像高雪皎那樣考慮以後怎麼辦的問題。
成年只問結果,不問是非。這話聽起來像雞湯,分析起來很殘忍,卻自有它的道理。
「暫時沒有考慮好。我這段時間心思都不在生意上,但現在江城發展很快,各行各業都是蓬勃興旺,機會很多。」葉三省鼓勵地看著易濤,「當然,現在你還早,先在林武那裡體會一下,我們都慢慢觀察尋找,肯定是有路子的。不過另外我還安排了一件事,就是老色,你在學校賺那點錢,我準備讓你投到夏敏在泰和山莊的那個民宿去。這是咱們蹭人家的光,夏敏她父親是江城有名的富豪,資源人脈信譽都在那裡,我相信她那個民宿肯定賺錢,所以就替你做主,反正現在你還在學習,暫時不用錢,就投那裡了。」
易濤這次總算反應不慢,還有著以前跟葉三省合作的默契,點頭說:「好,這事我聽你的。」
他明白這是葉三省要他幫他代持投資。同時明白這是葉三省特意表示的信任,他們的關係依然跟從前一樣鐵,甚至這事要瞞著高雪皎,他剛才因為葉三省斷了他在林武公司的晉陞空間的不滿立刻煙消雲散。
停一停又說:「麵糰,我也想說一句話,等了很久了,就是,現在你工作特殊,我一個小小平頭百姓,幫不上忙,但也絕不給你添亂。」
葉三省一怔,沒想到易濤居然憋出這樣一句話來,一驚又是一喜,到底是當年一起的打拚過的戰友,能夠想得這麼明白。笑道:「說得好。咱們這樣明說最好,免得都藏在心裡,你預判我的預判,我預判你的預判,結果全變成了打啞謎。官場之中可以打打啞謎,咱們同學之間,絕不能這樣。高同學,是這樣吧?」
高雪皎笑:「我跟你們可沒有什麼藏著掖著啊。你連我有幾個女友都清楚,對吧?我看這樣,要不我們組建一個鐵三角,成立一個什麼公司或者湊一個股份什麼的,葉同學坐鎮,讓別人知道咱們官面上有人,我呢,負責牽線聯繫,易同學具體操作,如何?葉同學你別笑,我們不會這麼傻,到處招搖你的幌子,你偶爾或者關鍵時刻出個面吃個飯就行了。這在官場叫什麼?只能借勢,不能借力。借勢才高明,借力就變成了笨人了。」
易濤興奮地說:「好,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咱們仨個同學一起,將來管他什麼林武,咱們就是江城最大的大富翁。當然,咱們以後聯手做生意,絕對比別人好。當然,不一定合規矩,但一定合法。」
高雪皎笑:「規矩是什麼?規矩就一部分人訂給另外一部分人的。假以時日,我們也要成為訂規矩的人。」
葉三省也笑道:「兩個同學都這麼興奮,那就好。我就怕老色轉不過彎來,一門心思盯在林武那裡。咱們不用靠別人,靠自己。老色能夠自己想通最好。用官場中一句俗話來說,你不是能力問題,是思想問題。只有思想問題解決了,現在這個時代,有的是機會。」
他並不太同意兩位同學明顯的意圖,但此時此刻,無論如何不能潑冷水。
易老色認真地說:「我當然一開始也想不通的,但是呢,人生重要的時候,人生重要的大事,得自己想通。不通也得通。」
停頓一下,認真地說:「知道不,我這陣經常想起我們在大學的時候。尤其是上次麵糰來看我,結果被帶到派出所,我心裡很不安。我就想,我以後幫不上麵糰的忙,至少不能給他添麻煩。這是我最根本的一條。然後,就是我該不該借你的光呢?我父親以前教育過我,那時候他們兄弟姐妹多,長大後有窮有富,有的家境好點,有的經濟一直緊張,這樣就會互相幫襯,但是我父親說,你求人時就要想好,這裡面有個度。你要說你吃不上飯了,那幫你,應該,你要說你吃不上肉了,那幫你,有肉可以分的也應該,但不幫你,你也不能心懷怨恨,這是實情,也是世情。」
「還有句話,我也要說。有的人的一生,是不斷結交新朋友的一生,有的人,會慢慢縮回他的世界里去,守著他的過去他的老朋友,而老朋友也會越來越少,所以我會清楚我的定位,每個人只有一種命,我做好我自己就行了。學許三多。」
「好。」葉三省鼓掌,「放心,我不是那種有了新朋友就忘記老朋友的人。我現在就是覺得自己一下子結交的新朋友太多了,今天想來清空一下。老色,雪皎,我向你們保證,只要你們不做出讓我傷心,無法原諒的事,我絕不會離開你們的。所謂英雄怕見老朋友,何況我現在還不是什麼英雄。我不想很多年以後,再回來跟你們聚,像一條走散多年的狗。」
氛圍正渲染到了似乎應該碰大杯的時候,他的電話鈴響,一看來電是聶作家,葉三省苦笑說「糟了」,他可忘了今天還約了聶作家去拜訪虎翁,這可是師父王道士交待的工作,一直拖了這麼久。
在電話中坦白地說昨晚喝酒喝多了,居然忘記了,請聶作家原諒,他現在在鄉下,跟兩個同學,改個時間再去拜訪虎翁,下次請聶作家喝酒賠罪。
掛了電話,說今天,他不僅是要跟兩個同學溝通,還要跟自己溝通,他最近太忙亂了,覺得自己不是自己,就像一葉小舟突然被衝到汪*洋大海之中,找不到方向,我得定定神,也請兩位同學幫我梳理一下。
易濤拿眼看高雪皎,兩位同學還沒說話,茶室的門被推開,李叔陪著一人進來,赫然是義鋼的辦公室主任何安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