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敵在本能寺
第二天飛上海,目的地是崑山,那裡還有兩家企業需要考察。
上了車,傅穎看著葉三省額上的傷口問怎麼回事,葉三省說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傅穎說怪不得,昨晚突然發現你不在了,是去包紮傷口了。
葉三省平靜地笑笑,心裡揣測這位招商局長,江城四大名美女話中真假:昨晚她和劉成家就真沒有看見他跌倒在地?還是以為他當時是在跟彭藝逗著玩?啤酒中的葯跟她有無關聯?她應該不用算計自己吧?
那麼是誰呢?
劉成家也應該沒有嫌疑。這一年多來,他們關係親密,尤其是醉美酒樓那晚的「推心置腹」,幾乎算是政治盟友,他不應該算計自己,也沒有動機和目的。
那麼,是彭藝嗎?
她的目的是什麼?勾引自己?但是需要用這種手段嗎?
劉副總是不是也有可能?
自己與他素未平生,按理他是不該這樣做的,也找不到他的動機,但是這位副總昨天下午已經表現出他不按牌理出牌,也許他有什麼隱藏在背後的機心呢?
那些小姐也有可能。
她們混跡夜場,不知道見過多少暗黑人事,有的希望出事後訛詐一筆錢,有的純粹出於惡作劇也會做這種事。
王道士說過,事情出了,最重要的是如何應對,如何解決,而不是首先追究責任和追查原因。反正這事「過去了」,他現在的應對就是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至於誰做的,為什麼,他認為自己肯定沒有具備這方面的能力,那就只有「裝莽」,暫時沉默。
掃一眼彭藝,正對著他笑,調皮地歪嘴,皺鼻子,葉三省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樣的美女,還有什麼好計較的?
到了機場,彭藝過來拿他的身份證,劉成家說小葉你跟我來一下。
兩人走到一旁,劉成家說:「你能夠沉得住氣,非常不錯。」
葉三省一愕,立刻反應過來:「昨晚的事劉市長看見了?」
劉成家淡淡一笑,葉三省忍不住問:「那是誰?為什麼?」
劉成家嘆了口氣,說:「你現在年輕,還會問這個問題,以後,你就不會問了。」
停了一下說:「比如那天馬市長去六中檢查工作,差點被擺一道,你看他以後問了嗎?他後來也什麼都沒做。一個成熟的官員,應該做自己應該做的事,不要被雜事干擾。又比如前天晚上雷市長跟我們吃宵夜,你肯定覺得奇怪吧?但需要問為什麼嗎?還有雷市長那副整好以暇的樣子,你看他是剛從順德回來?但是需要去問這些嗎?很多時候,真假,對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
葉三省沉默。心想道理是這樣,道理誰都會說,可是你不是我,怎知我痛?
劉成家體會得到年輕人的心思,苦笑一下,又說:「你可能說我又不是一個成熟的官員,我也不需要做一個成熟的官員,是的,你現在只是一個副科級,但是在絕大多數人眼中,因為你是市*委書記的秘書,那就是一個官員,而且是一個有份量的官員,而且應該有『成熟』的思想和行為。」
「你以前在基層,悶著頭干自己的事就行了,可是你一步步往上走,你就會有朋友、同事、姻親、故舊……各種關係,就會像一張羅網一樣纏住你的手腳,你想做任何一件事,都可能牽涉到他們,影響他們的利益,你會怎麼選擇?一次兩次還行,但是次數多了,你就會麻木,會慢慢放任,你漸漸覺得無法動彈,再也辦不成任何事了,尤其是你這種走得太快的人,立刻會陷入各種莫名其妙的坑中。」
「所以大部分的官員,都會像你現在一樣,心存理想和熱血,準備大幹一番,但是越走到後來,大多數都被磨去了鋒芒,成為一個麻木不仁的官僚。比如我就有一些。你肯定在心裡笑話過我。」
葉三省沒有否認,也沒有反應,面無表情地沉默著。
「人生的底部靠信仰,高位靠理性。人在低谷時一般不容易犯錯,人生的大錯一般是在如日中天的時候,覺得自己無所不能、盲目擴張,身邊的人對你萬眾敬仰,你自己也膨脹的飄飄然,然後就離犯錯不遠了。我看過好多領導,就是這樣崩盤的,比如王援朝,你也了解一些。」
「所以小葉你以後不要總是黑白分明,凡事非要分個是非,尋求真相,而是應該清楚自己的根本是什麼,目的是什麼,這最重要的。」
葉三省正在思考劉成家這些話的時候,劉成家突然又問:「你有錢吧?」
葉三省一愕:「有一些,要多少?」
「不是我要,是你自己要用。」劉成家笑,「你不用跟我們去上海,你自己買張票去三亞。這是周書記的安排,到了三亞再給周書記打電話。」
「好。」
沒有絲毫猶豫,葉三省答應。
劉成家不會騙他,也絕不會因為昨晚的事就不帶他去上海,周仲榮沒有直接叫他是因為團員離開大隊伍肯定要告知考察團團長,所以索性讓劉成家來通知葉三省。
可是,周仲榮不是在省城嗎?
葉三省查了航班,選了時間最近的一班。
剛才他沒有去跟他們告別,也不想問劉成家怎麼給考察團說,或者不說。
他現在心裡比較亂,覺得劉成家說得有些道理,但又覺得肯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覺得劉成家是在說昨晚的事,但又好像說得更多,一直到上了飛機,要了毯子睡覺,才不再糾纏這些問題。
飛機落地,先給周仲榮發了短訊,周仲榮打電話過來,叫他直接過去,然後說了酒店名字和房間號。
走出機場,上了計程車,駛出候機大廳后,葉三省故意打開車窗,感覺一下這座海島的熱度和空氣,似乎跟廣州,江城差不多,並不是想象中的避暑聖地。
到了酒店,上電梯到房間,敲門進去,周仲榮親自來開了門,套房裡就他一個人,門窗開著,風從海上吹來,似乎帶著一股潤濕的氣息。
「你怎麼了?」周仲榮注意到了他額上的傷口,表情古怪起來。
「昨晚陪劉市長去唱歌,喝多了在歌廳摔了一下。」葉三省老實地回答,但只說了部分真實。
周仲榮眉頭皺了一下,嘆了口氣,搖搖頭,讓葉三省坐下,認真地打量一下自己的秘書,像是第一次見到他,然後笑笑,說:「意外吧?」
「是的。」葉三省點頭,「書記有什麼安排?」
「安排肯定有的。」周仲榮遲疑一下,說:「那就不浪費時間,我這就給你安排。」
周仲榮給葉三省安排的具體工作就是陪游。
明天,有位姓曹的朋友從北京飛來,葉三省的任務就是去機場接機,然後回到這家酒店。車是早就租好了的,房間是早就訂好了的,包括這間房,接下來就屬於葉三省。
曹朋友是一家人來度假,應該是四個人:曹朋友,他妻子,兩個女兒。周仲榮要求葉三省充當司機,服務生,保鏢等所有工作,當然,最重要的是付賬。
周仲榮交給葉三省一張卡,沒有密碼,也沒有告訴葉三省金額。
交待完畢,周仲榮說他晚上回西川,現在先回城。
葉三省有點懵,努力控制自己,鎮定地送周仲榮下樓,在大廳看見他上了計程車離去,才獃獃在返回房間。
這是什麼?
考驗自己?模擬考試?
不會,周仲榮沒有這麼無聊,也不會為了一個小秘書如此勞師興眾,那麼,這就是一次真實的接待,周仲榮不方便出面或者說沒有時間,所以千里迢迢把他召開,那麼,這位曾朋友是什麼身份呢?
高官?
所以值得周仲榮這樣隆重?但是哪怕是高官,休假旅遊也不會就是純粹的一家人,應該還是會帶上秘書警衛這些的,而且也不會讓一位地級市的領導來安排。
商人?
更不會,哪怕是馬雲,也不值得周仲榮如此,何況商人哪裡需要周仲榮安排。
葉三省想不通,泡了茶坐到陽台上吹風,直到夕陽西下。
葉三省準備開車外出前,接到周仲榮的短訊,是一個奇怪的字母組合:
Zugzwang
葉三省馬上搜索,不太了解,又趕緊發給古教授,然後打電話請古教授解釋。
古教授問了情況,然後反問,你覺得周書記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葉三省當然無法回答這樣籠統的問題,古教授就說,你們江城目前對周書記有一個印象是什麼,多謀善斷?不,是多謀善斷的反面,是少謀武斷。但是,這個印象絕對是錯誤的。
古教授說,政府官員,如果從改革開放算起,已經經過了三十多年,一兩代人了,那些大手一揮,口號一喊就衝鋒的官員早被淘汰完了,現在官員的中堅組成,不僅文化素養,知識結構,理論水平,成長經歷都跟他們的前輩有了很大的區別,甚至有了躍進式的提升,所以,周仲榮絕不是他表現讓大家看到的那樣勇敢近乎莽撞,絕對也是有相當的政治智慧和權謀,這是理解周仲榮這次把葉三省召過去,並且給他發這個單詞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