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交叉管理
「哪個打的電話?」張魯問。
葉三省遲疑一下,伸手舉杯自飲一杯,說:「我認罰。」
下午打牌的時候,他們就抽了錢,晚上沒有回鎮上,就在旁邊的游輪上要了一個包間喝酒。
葉三省說自己沒有參與麻將,沒有抽頭提錢,不能白吃,準備回鎮上吃食堂,伍大聰雙眼一翻,說又想脫離組織,脫離群眾,不準。直接上綱上線,做了命令,葉三省只得「與民同樂」,把公文包帶上游輪,準備等會回宿舍繼續工作。
看著葉三省這麼沒脾沒氣地認慫,張魯倒有了一絲好奇,繼續追問:「剛才哪個給你打電話?」
葉三省逃不過,只得招供:「楊鎮長。」
「啥子事?」伍大聰搶先問。
「問我下午關機,有人給我打電話。」葉三省遲疑一下,補上一句:「我說政治學習,大家都關機。」
張魯滿意地點點頭:「哪個給你打電話呢?找不到你還直接問楊鎮,那不是多事嗎?」
「這個人還真怪啊,他還以為葉三省是楊鎮長的貼心豆瓣(西川方言:心腹)?」伍大聰表情古怪的笑了起來。
倒也難怪。
大家都知道一個月前那次把臨江鎮推上風口浪尖的「十萬居民喝毒水」事件中,葉三省立下了汗馬功勞,結果卻是缷磨殺驢,葉三省被發配到船管站,楊中真正的心腹高雲接手了本應屬於葉三省的工作,負責聯繫新水廠的修建,這是現成的功勞,明顯摘桃子。
固然,大家都聽說是因為葉三省私下跟王洪九喝茶,為王大爺出謀劃策,這種行為即使不算泄密,也是背叛,非常惡劣,據說縣長歐陽堅也發脾氣,鎮上對他這樣處理也很正常,但是大家總覺得楊中有點薄情寡恩,哪怕葉三省犯了錯,也應該伸手拉一下這位曾經的功臣吧?
「以葉兄弟的功勞,就算到船管站來,也得封一個副站長吧?」白衛國說。
他是船管站資格最老的職工,有個外號叫「損人不利已白開心」,來自古龍那本小說《絕代雙嬌》,這時候這樣說,明顯是挑拔。
船管站沒有級別,包括船管站直接領導綜合行政執***公室同樣沒有級別,所以不管是站長副站長,都只是一個名義和稱呼,但是這樣的「職務」,走到外面去,多少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和尊敬,畢竟有一個頭銜,不是「白身」。
「他要當副站長,我第一個不服。」伍大聰嚷道,「要上也得白哥上,是吧?」
白衛國嘿嘿地笑了起來。大家都知道這絕不可能,都在互相亂說。
「喝酒吧。」葉三省憨憨地笑著舉杯。
「來來來,我來整一庄。」
一個人推門進來,高聲笑道。
王洪淵,小王總。
「王總啊。」伍大聰斜著眼瞥王洪淵,「我看到港監那伙人上了船的,還以為王總只知道陪當官的就把兄弟伙忘記了。」
「哪可能。」王洪淵笑道:「他們下來檢查工作,老漢(父親。西川方言,帶兒化音)又不在,我只有陪了。」
「檢查工作?直接說是來敲竹杠吧。他們敲得來我們就敲不來?他們是縣官我們還是現管呢!」伍大聰借酒撒瘋,「王總,不要以為我們關係好就不能敲竹杠,革命靠自覺,你來整莊酒還不如把單買了實在。」
「買。」王洪淵繼續陪著笑臉,心裡膩歪。
伍大聰說得對,縣官不如現管,港監局就是海事局,早就改名了,現在還有一些人習慣這樣稱呼,所有的船舶業務都屬於海事局管,但是在臨江鎮的地頭上,船管站的影響更加直接,還不說王洪淵和他父親都是土生土長的臨江鎮人。
聽起來,船管站跟海事局應該有從屬關係,但是實際上,它們之間沒有直接的行政關係,船管站是鎮正府為了配合當地情況設立的一個機構,由鎮正府直接領導,跟海事局只有一些業務往來,互相之間還帶著一些爭權奪利,互相猜忌,所以今天海事局來了一伙人檢查工作,根本就不跟鎮正府這邊聯繫。
但是船管站坐鎮臨江鎮碼頭,租了光利客棧最頂端兩個房間,居高臨下,整個碼頭人事盡收眼底,葉三省又時刻在碼頭巡邏,海事局的車一到,葉三省報告給張魯,張魯一心打牌,置之不理,而且知道海事局上了游輪,晚上偏要到游輪上來吃飯,就是存心別別苗頭。
王洪淵下午都在招待海事局的人,也陪著打了一個多小時的麻將,輸了幾千塊才下桌,——反正每年年底都要挨這一刀,只有坦然承受。徐姐悄悄來告知船管站一伙人也上來了,他就知道船管站肯定看見海事局的人來了,也跟著來打秋風,所以海事局那邊晚上一開宴,他打了庄就趕緊到這邊來招呼,果然一進門就被伍大聰拿話抵得死死的。
他倒不在乎這桌飯錢酒錢,但是他王洪淵在臨江鎮多少也算個人物,這麼被人吃拿還要陪笑,心裡不舒服,尤其是船管站,三天兩頭就要在他這裡站些便宜,吃吃喝喝,招待朋友住宿,拿些河鮮,他都忍了,現在還要擺這副欺負人的架子,他……繼續忍吧。
轉身從站在身後的徐姐手中拿過一條煙,撕開一人甩了一包,剩下地放在張魯面前,說:「先打煙庄,再打酒庄。」
大家一看是煙是中華,氣順了很多,王洪淵又表了態買單,心裡高興,酒庄就喝得順利而高興,互相捧場,都說了些義氣豪爽的酒話。
王洪淵敬酒敬到葉三省面前時,認真看了一下,笑道:「葉兄弟你是個實在人,我喜歡,我們多喝一杯。」
伍大聰立刻嚷道:「小葉咋就實在了?難道我們就不實在?」
王洪淵認真地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都看得到。這一個月小葉來船管站后,是不是工作都他一個人做了?天天在碼頭上晃的就他一個人,他這個月到我這游輪上的次數起碼比你們這一年的次數還多。」
伍大聰笑道:「誰叫他是葉三多呢!就該多做事。」
葉三省到船管站后,把他在正府辦公大樓那套工作作風帶到了船管站,每天一早提前到達做衛生,把髒亂得像一個狗窩的船管站整理得煥然一新,然後搶著做事,整天都在碼頭,有事做事,無事就幫著餐館客棧船老大們做事,不到幾天,就被大家用《士兵突擊》中的許三多給他取了綽號「葉三多」。
葉三省跟王洪淵喝了酒,心裡好生慚愧。
這一個月他到船管站,基本沒有人教導他該做什麼工作,連日常工作也是從船管站工作職責和工作日曆上自學,然後按照他的習慣開始剖析整個船管站的崗位工作,發現問題,考慮解決辦法,尤其是剛剛經歷了水廠事件,自然把污染問題的警惕帶到了船管站,自然,整個船管站工作範疇內,游輪做為第一大污染源進入他的視野,他私下做的工作文檔中,如何整治這兩艘游輪的污染列了一個專門的文件,正準備找機會向楊中彙報,現在,就放在旁邊的公文包中。
到了那一天,這位小王總肯定才發現,勤奮做事,看似憨厚的自己,比起囂張在明處的伍大聰,壞在暗處的劉學文,損人不利已的白衛國,都要可惡。
王洪淵酒庄打完離開,張魯立刻吩咐:「小王總買單,那今天抽的錢就先保管好,下次喝酒繼續抽,今天的留到後面團年用。免得到時又到處化緣拉飢荒。」
船管站現在一共八個人,葉三省進來后,鎮正府笑稱現在集齊「八大金鋼」了,除了白衛國年齡大一些,都是些精氣勃勃的年輕小伙,張魯馭下不嚴,——他自己就長期帶頭麻將。大家樂得散漫,相比工作嚴肅的鎮正府辦公大樓,船管站像是一個世外桃源,基本每天晚上都約在一起喝小酒,要麼找人請客,要麼麻將抽錢,要麼輪流做東,有時實在找不到由頭,就簽個船管站的字先欠著,現在光是碼頭那幾家小餐館,就欠了兩三萬飯錢,還不算鎮上的餐館。
這些欠債鎮里肯定不會認,張魯一直想找個辦法搞點錢蓋賬,但是船管站權力範圍主要在碼頭,只有這麼大,船來船往也算熱鬧,但人家都遵紀守法,你也不能像交警那樣隨便貼罰單,又不像計生辦罰款流水巨大,隨便截點就是小金庫,說不得,只好到時年終效益獎下來,大家都湊一點先付一部分。
「張站長,我有個想法,說不定能夠解決我們站的經濟問題。」
葉三省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