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0章 絡繹登場
打這個電話的人,自然是鄧嘉宏。
何勇現在注重養身,保健,經常在這裡來溫泉浴和按摩,完全正規,——倒跟杜二姐開設這些項目的初衷相違。以前還喜歡跟大家一些喝喝酒,唱唱歌,偶爾也能夠放縱一下自己,但是最近這幾年,剋制了自己的各種愛好,似乎變得清心寡欲起來,連喝了幾十年的茶,都換成白開水,據說是跟報恩寺的主持有關,但大家也認為,跟他的年齡有關。
哪怕是再風調雨順,最遲後年,他也不能一再拖庄,要去人大政協了。這一點,岳興官場都很清楚,尤其是緊跟在他身邊的那群「兄弟們」,心裡早就無數次掂量過這個現實的問題了。
這也是今天白雲門的酒桌上,葉三省突如其來的歪理,能夠一下擊中三位岳興大佬的原因。
鄧嘉宏知道何勇肯定不愛聽這番話,可是他覺得事情緊急,事態嚴重,他必須要第一時間向縣長彙報,所以還是打了這個電話,而且不敢欺騙,原話轉述,誰知電話那邊何勇似乎並不生氣,平靜地讓他好好陪客人吃飯,喝完酒再去四海大酒店碰個面。
鄧嘉宏離開白雲門,第一時間就趕到四海大酒店,在包間外面看見何勇的秘書何小禾守在那裡玩手機,點點頭,隨手甩了一包煙過去,心想,還是作生意舒服,當官太辛苦,受拘束太多,尤其是年輕時往上爬的時候,就是當牛做馬,哪有自己一進入生意場,就開始吃香喝辣美人在懷,猛然又想到葉三省,應該跟何小禾差不多吧?他辛苦嗎?應該熬過了那一階段吧?媽的,這麼年輕就衝出來了,真是怪胎。
進了包間一看,何勇半躺在床上養神,旁邊還躺著公安局常務副局長高孟翔,兩人都按摩完畢,正喝著茶等著他。
雖然這是杜二姐專門為何勇安排的專用包房,平時都空著,一般不接待別的客人,但也只有兩個床位,鄧嘉宏也不講究,拉過按摩洗腳用來放腳的檯子坐下,不用何勇問,就把剛才白雲門吃飯的整個過程詳細地說了。
「這麼囂張?三爺你沒有打回去?你怕得罪一個縣委辦副主任?」
何勇默默地聽完,淡淡地問。
可是這個「三爺」本身就是一個充滿了諷刺意味的稱呼,平時何勇會叫他鄧總,高興的時候會叫老鄧。
「我們是第一次坐到一起吃飯,就要掀桌子嗎?他說他有時能夠代表歐陽堅。」
鄧嘉宏委屈地分辨。
「我說我還代表黨和人民,代表岳興一百一十萬人民呢。」何勇還是那種淡淡的口吻。
「還有是在老龍的堂子,不能讓他難堪,下不了台是吧?」鄧嘉宏繼續分辨。
何勇不想再跟鄧嘉宏爭辯了。
做為縣長,他不應該跟一個商人爭辯,做為公認的鐵腕人物,更不應該表露更多的內心情緒,他這些年信仰的原則就是,對上級,證明自己有用,對其他人,無論是同僚,下屬還是身邊的各種關係人,顯示力量。
更重要的,就這兩句話,他看出了鄧嘉宏的色厲內荏。一瞬間,他明白,這個岳興公認的狠人,生意場上人人敬畏、江湖中人人凜尊的鄧三爺,似乎發生了某種遺憾的變化,內心動搖,不再像以前那樣堅定和強硬,是因為年齡嗎?
感覺到這一點,他就不再考慮鄧嘉宏了,也不想跟鄧嘉宏更多的分析葉三省,兵對兵,將對將,他的對手是歐陽堅。
當然,讓葉三省尖兵先行,這肯定是歐陽堅的戰術之一,他沒有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是還沒有想好怎樣對付歐陽堅這位江城官場的「另類」。
說歐陽堅另類,倒不是說他行事有多古怪,而是歐陽堅有能力有銳氣,因為年輕而自覺前途遠大,因為自覺前途遠大而信念堅定,剛直不阿,不是可以輕易拉攏腐蝕的官員,但是,要說他是像凌明山那樣廉潔奉公,毫無破綻,不可接近,那倒也不是,比如他是王援朝的秘書,比如他討好姬中恆拍電視劇,比如何沁。
所以歐陽堅已經「出手」,讓葉三省代表他開始對岳興的各方勢力又拉又打時,他還真沒決定對歐陽堅是「打」是「拉」,但是,在他的這些「盟友」面前,他不能暴露他心裡的猶豫和隱秘的憂懼,他喝了口茶,坐直了身子,用手點點兩張床之間的茶几,既是對鄧嘉宏說話,也是對高孟翔的指示:
「難堪?下不了台?龍掌門要不了多久就會明白。不過也不用擔心,再怎麼說,龍掌門也是明白事理,顧全大局的人,以他的身份和個性,他不會做對不起你鄧三爺的事,今晚的事就不要再說了,翻篇讓它過去。然後是這次人事調整,三爺你剛才問一個縣委辦副主任如何評價你們,你是不是腦子卡起了?他有什麼資格你需要他來評價嗎?你要清楚一點,這不是戰還是和的問題,記住,咱們不是在選擇戰爭,而是迎接戰爭。」
十分鐘,鄧嘉宏就走出包間,一臉平靜。
但是他的內心,翻滾著無數的情緒。
他來見何勇,是帶著「機槍」來的,可是何勇根本就沒有給他開槍的機會,他問既然是戰爭,那怎麼辦的時候,何勇說以不變應萬變,他繼續追問,總該摸摸對方的底吧,看看歐陽堅想從哪裡開刀,何勇還是擺著那副一切盡在掌握地模樣回答他,隨機應變,不用了解,不跟著對方的思路,防範會更加全面。
他根本不懂何勇怎麼會這樣說話,是不相信他的忠誠了?還是覺得他沒有這個能力,用不著跟他多說?或者,是在心裡另有打算,跟他這個岳興『黑商』切割?
這都是他絕不允許,絕不接受的!
就像那些經過手術得見光明的盲人,絕不想再次失去光明,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而是能與不能的區別。
他從電梯出來,在大廳看見杜二姐,衣飾華麗,氣質高雅,這個年過五十的女人依然明艷動人。
他經過她身邊的時候沒有克制住自己的憤怒和脾氣,惡狠狠地像是在詛咒:「上去好好伺候老闆,老高也在,一箭雙鵰。」
杜二姐微微一笑,優雅地伸手:「鄧總要不也上去休息一會?我可以親自服務。」
鄧嘉宏呸地往地上吐了一口深痰:「你水深,我馬力不夠。」
搖晃著走出酒店。
杜二姐微笑著讓服務員過來清潔,光潔的大理石重新變得清亮,可是她的心裡,卻抹不去那絲絲痰跡和恨意。
這種恨不僅是針對鄧嘉宏這種人渣,還包括她的過去,甚至針對所有的人,這個社會。
鄧嘉宏輕蔑她,經常惡毒地辱罵她,她從來不回嘴,她十八歲那年,就學會了如何與男人相處,如何克制自己用微笑對待別人的不友好態度和傷害。
鄧嘉宏說她勾引何勇和高孟翔,她根本就不用主動,也是在十八歲那年,她就無師自通地學了與男人相處的另外一種方式。
勾引?那可太小看她了。
從十八歲開始,不到兩年,她就明白,一個女生擁有美貌是中了出生彩票,但如何使用美貌,那就是要靠個人的聰穎了。
她在廣東那段經歷讓她明白,美貌不是用來勾引人的,至少,不是主動勾引,同時,美貌也不能專門交給某一個人,這樣會讓你失去更多的機會。美貌有時候就像鄧三爺的金錢,最好的辦法是用來爭取他人的好感,建立一個圈子,圈子裡的人越多越好,但是不能超過你的掌控能力。同時,金錢這東西,當你交給對方的時候,你就不再對他擁有絕對掌控了,美貌,同樣也是。男人對於得不到的,總是更加渴望,更容易付出很多。
所以她回到岳興后,雖然跟何勇關係密切,跟岳興很多大人物都像是有一腿,其實,他們之間「清白」得很,其中,有一個原因是她看不上他們,對他們不感興趣。
她覺得他們眼界太小,格局不夠,膽量缺少,甚至,他們不敢走出岳興去江城發展,只想牢牢守住這一畝三分地,在這裡稱王稱霸。
意識到這一點后,她還感到非常悲哀,因為,她也差不多是同樣的人。
鄧嘉宏走出酒店大門,迎面一股冷風,酒氣吹散,他突然感到一絲恐懼,沒來由的心裡寒冷,他覺得今晚有些非同尋常,他必須還要做點什麼,是找小何縣長,還是魏書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