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依山帶水(2)
心了四處尋察出路,一時間思路也難成熟,便撿些瓜熟蒂落的核桃、板栗回岩窩,吃的問題得以緩解,隻是沒大米。難道人類自始就有大米可吃嗎?但喝的問題呢?岩窩裏那水滴吊兒浪蕩半天掉一滴,供不應求,雖然水滴擊打聲聽來很悅耳,總得洗澡吧?低等動物們也要洗澡的。還得找找生存的第二希望——水源。
心了尋思道,要想找出路,繩索套鉤子是少不了的,還得練拋鉤技藝、飛躍、爬繩,克服人類不及動物比如麂子的飛躍弱點,人類強就強在了一強勝百弱的智能優勢。心了首先去找葛藤,用來搓繩索,至穀邊一處,望見邊坡上有葛藤,便動手掀開擋路的一團濃濃的草本植物,卷袖的雙手驀地負痛而縮,感覺如被野蜂蟄。須臾間起了若幹亮泡,痛癢難忍,總不能吊死在一棵樹上,望望別處還有不?有,卻難上去。隻有經過這團草本植物領地,方能采收到葛藤。
奇癢痛感就是立念阿彌佗佛也遠水解不了近渴,那得深厚的慧根抑或億萬次念動,量變趨於質變方得靈念,隻好退回岩窩。急躁之下就用水窩的水,雙手互相幫助捧來揉洗。須臾間不痛不癢了,亮泡在消失。這使得心了十分驚奇,她不懂此水含何種化學物質,亦不知蟄她的草本闊葉植物乃名為毒禾麻是也!那毒禾麻葉渾身長絨刺,原本是植物生命體的一種自衛方式,這東西哪裏分好壞亂蟄一通,連尼姑也蟄,看來此物非善類也,比不得牡丹花之類那樣善良。這世間皆含生克,有毒的必有克毒的。不幸中有幸。毒禾麻見被打退進犯的心了第二次手中出現了新式武器——幹木棒,隻見她先禮後兵,雙手合掌,對毒禾麻道:“阿彌佗佛,貧尼得罪了!”一頓敲打,踏過毒禾麻領地,爬上山坡。
這葛藤到是正值壯年又粗又長,怎麽弄斷呢?沒有刀隻能用原始辦法石頭砸。但這得有體力、手勁,而這正是心了的弱項,雖然她不是大家閨秀四體不勤,但畢竟是常人不是男人,而堅強的毅力對心了來說那是真佛子必備的先天心理素質。功夫是練達出來的潛力。
看來一時是走不了了,心了就收集大量野果。柿子可以曬幹儲存,核桃、板栗更不用說,唯有野彌猴桃隻能現吃。飛抓鉤子可用結實的天然樹叉,最難的也是這樹叉,隻能爬上樹用石塊砸,爬樹就是第一關難事,需長期鍛練,還得揣上石塊上樹,上了樹先得顧及身體平衡再掄石砸樹杆,要麽用手折斷。手舉起石塊三五下就酸軟了,因酸軟拿不住,石塊掉落,又得下樹重找,反反複複,她想練少林三十六房功夫嗎?儼然成了有意安排的練功程序,堅韌不拔百折不饒的身心重新改造。求生逼迫出人的潛質,但心了不僅是為求生吧?夜晚回到被侵略而占領的家——岩窩深處,散盤打坐,這才是她的人生主旋律。麂子是不敢回領地了,孤獨的人類成了主人,但夜空中傳來的麂子叫聲意味著什麽呢?
心了不害怕嗎?這麽好的山水,虎狼豹從來看都不看一眼,沒有調查怎麽就下結論呢?太主觀武斷了,要是為官,定是一群敗事有餘的庸官。天份極好的心了,打坐極易消失雜念,漸入佳境,忘了身心忘了黑夜,當然也忘卻害怕了。就這樣吧,一省百省,很好。
燈,火!最要緊的還有火。若是走不出去,冬天怎麽辦?慶幸啊,心了知識鑽木取火法,拾來幹鬆枝雜草等,很費事地濺出了火花,點燃了!修行人這時也免不了喜不自勝。閃動的火苗頓時使她有了親切感、安全感,宛如身邊出現了保鏢,抑或說護法神衹。
心了翌日繼續準備生活,以便帶上為探路作準備,打算日探一程,漸漸延伸。她爬上岩坡上摘野核桃。這野核桃樹天生侏矮,不太費事。但野核桃比一般核桃堅硬,想吃到它的內髒幾乎需用針挑。但其營養、味道騙你味覺沒商量,這世界事物之理法原本就這樣:家的沒有野的香,這自然之理被人類運用得爛熟。心了正摘得起勁,枝牙驚動了岩石下的野岩蜂,這可不是家養蜜烽,如現代飛機群嗡嗡撲來,人類這個在野蜂眼中的龐然大物此情之下就顯示出笨拙弱點了。
跑,野蜂最喜歡追擊,但隻能跑,那個蟄呀,世上沒有人被野蜂蟄死的先例嗎?那被蜂蟄的感受恐怕隻有被蟄過的人才知道。要知道梨子的滋味最好親口嚐一嚐。心了連滾帶爬拚命跑,好在岩蜂追擊能力有限,待跑回洞居,渾身重災區在手、臉,仿佛孫悟空搖身一變已如肥婆。急用洞中滴水洗抹,頓飯功夫就還了本相。急病亂投醫,歪打正著,福也命也,心了更堅信這水能解百毒。她歡喜地自言自語:“我揚枝水,不,心了,命中帶聖水,甘露水,嘿嘿!”這是她入穀來說的第一句話,第一次笑。不是自言自語,難道在與花草樹木動物聊天嗎?不過,心了相信萬物有情,有靈性。誰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心了日采果,砍樹叉,練飛繩,起跳躍,無人世風俗、《女兒經》忌諱,為所欲為,夜來打坐,坐去了睡魔,坐得一坐不想起,坐得神清氣爽。衣服總會被穿爛的,勞動時那就脫光衣服,省著出山穿,難道還怕鵲鳥笑話?沒有水,就用樹棍、石條在低窪處刨坑儲水,用來洗澡也可飲用,天總會下雨的,還有雪水呢?冬天采來野繩撕細,編織了一套粗針大腳的絨草衣褲,衣如此鞋亦如此,正宗的野人了,皮膚本該變粗變黑,興許是洞中滴水之效,不粗不黑反而更細嫩。天然素食,毋須故意戒葷。
心了漸漸習慣了這原始而又得天獨厚的環境,成了這裏眾生的武則天,真正的“孤家”。岩前獨靜坐,圓月當天耀,萬象影現中,一輪本無照。廓然神自清,含虛洞玄妙。修行不在於文化高,成就者多是憨直人。
嗨!心了忽然記起了一件忽視的事,沒在意進穀日期。話又說回來,她哪知會進穀呢?日複一日,雪已下過三場了,下雪天,那蒲團似的鬆樹托起朵朵白花,如她在家時鞋底上的繡花,繪成好看的圖案。看看自巳在洞壁上刻劃的道痕,八九不離十臘月中旬了吧?
心了修禪,不懼不貪戀前進路途中出現的任何景象,冷眼旁觀,視若平常,任其自然,因此一路自然過關斬將,不會如呂在二之父走火入魔。何況還有真言咒印護持呢?有意無意中勇猛精進,已上了三乘。一裏外的細微動靜已能感知,與師父無修上師亦能感應了。不過她懂得,她不貪戀,這種類似的功能隻是真修行人前進路上產生的副產物,既是副產物能當真嗎?那是小家子氣,不懂道理。內練一顆心,外練筋骨皮,心了自覺己能勝任攀爬跳躍了,亦能用石頭砸斷她手腕粗的樹杆,就帶上幹糧,身負近五十市斤重的繩索飛鉤,開始將心目中己醞釀成形的線路圖紙變為現實。
忽然哎呀一聲,自嘲地笑了:“既感到有了信心,為何還要死心眼,舍易求難向前探路呢?順來路返傳不更好嗎?真是的!”此一時彼一時,那道被拋射上來下不去的高崖,現在對心了來說就顯得不屑了。真是退一步海闊天空,人的思維習慣往往隻進不退,不善逆向反思。心了大智若愚了嗎?
再見了,不知名的山,無名的穀!不知者不為罪。
心了反轉至被雙竹拋上的岩台,將繩索套在曾經擁抱過她的鬆樹,還能忘記曾經的情人嗎?她清楚地記得是這棵樹。“是的,是它!”她再次肯定道。下得懸岩,長出的那口氣是很有意味的,望望高度,約八丈吧,繩索還綽綽有餘,就讓它留那裏吧,自已的種種鍛練似乎白練了,邁步向下的腳步這時感到是那麽輕鬆,心情陡然變了。
忽然,她頓住腳步,說道:“怎麽這般死心眼呢?幹嗎硬要去終南山?這無名的穀不是好好的嗎?還有那水,那神奇的水!此露隻有此穀有,瑤池天宮量也無!修行在何處,何處不修行?不如去找戶人家,弄些糧食,她包袱中有銀錢,作幾套衣裳。
“回去!”回頭望了望那吊起的繩索,死氣複活,方顯得更有價值了。
心了初進穀時,無言以對,刀不磨要生鏽,發覺漸漸口吃言鈍,便有意常磨磨,以保持語言不生鏽。
出來了,下到當初的回憶入口,順山邊去一裏處見到人家,這家姓胡。道聲:“阿彌佗佛,貧尼打擾了。”女主人見著裝,知是出家尼姑,問:“小師父,從哪來?”這話問得正點,心了正想知道。便將問話送回了對方:“請問施主,你家背後這山有名字嗎?”女主人答:“有,叫雲霧山。”心了道:“哦,我從雲霧山中下來。”她沒有必要隱瞞,平常人上不去,佛子亦戒誆語。心了至此才知曉,隻緣身在此山中,不識廬山真麵目。主家大小五人,稀奇僧人到。“這山背後上不去,我們從未上去過,小師父你是咋回事啊?”心了隻是笑笑作答。然後就開始操辦此行之事。
心了就這樣隱居世外三年,萬事親躬,整天一大忙人,勞作、練功作息養成規律。禪進樓上樓。一日禪態中,似聽見師父無修上師語音:“心了尼兒,速起程,去柳林縣兩極山點化呂在二,他快如其父,走火入魔了,將步其父後塵,阻擋萬僧劫數圓滿,去盡盡人事吧,哈哈,帶上你的洞中甘露水吧,途中有大用。”
心了疑惑不定,是真是假?管它,去驗證不就得了?便打點起程。如今想來,要不是心了遇色心歹人,會有今日之成就嗎?會得到岩洞裏“甘露水”嗎?禍兮福兮皆是緣,原來是一種成全。
心了曉行夜宿,六天後行至一山崗,又遇一夥人,見心了踽踽獨行,誘色可餐,便起淫心。如今的心了已非當初的心了,且不論禪修境界,身手亦非平常人了,隻是不知身懷其技,隻是本能地反應,跑!正巧遇上嚎哭的百鵲,驚喜相認,知了永興眼睛被害、蛇咬之事,心道,原來真是無修師父在點示。
夢來是真,真來不假,轉來轉去,緣去緣回,顛沛不息,渺渺紅塵,何所相依?我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