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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永興出巡

  大大的身高用現代長度度量和計算方法,四舍五入己有十六歲一米六。但他的潛質不是量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跟屁蟲似的瞎參合射擊訓練,那一靶心擦邊擦出了閃光點,成為自信心的發酵麵。“福娃哥,你去跟邱團長說,叫我加入神槍練習行不行?”她似乎很吝嗇氣血,話多傷氣,十六個甲子以來說了第一句最長的一句話。


  “你?”永興說了最短的一句話,顯然是話裏有話隻能算作半句話。


  “求你了我給你跪下!”大大開天辟地以來又說了連標點符號也沒有的急切話。


  “準!”一個字一聲吼,大大隻蹲了個馬步便被吼起身來,因為她被福娃撫頭一串格格笑聲弄得莫明其妙,不知意味著什麽。而永興的心理刹那間己翻過了唐、宋、元、明、清五朝代史書第五頁。那是奇智童心天真開心的笑。


  大大心裏從此多搭了把太師椅:槍和子彈,把壯實的石牛給擠扁了。


  兩月後,大大綻開了有生來最燦的笑容:“石牛,我三槍隻穿了一個孔,那些兵哥哥的舌頭掉得象狗舌頭長,差點兒縮不轉去!”大大開始話多了,雖然冷美才是她的特色。石牛使勁搓耳朵,半天才醞釀出一句得體的話:“你比我能了,那你不是要翻到我的肚皮上來了?”


  大大又恢複了梅香暗動的冷美,半個字也多餘,扭身就走,帶上依然緋紅的臉與心跳走掉了。


  大大成了神槍手不是吹來的,因為風對子彈飛行的影響是她首先體會到並吹給將士們。現在,大大找到了自已的位置,不再是無能的大大,感到可以和名聲遠播的三少年媲美了,邱大耿也它媽近朱者赤,不拘一格,給大大樂哈哈套上軍服,聘為射擊教頭,這下子大大不多說話也不行了。


  邱大耿心情當然好了,他已通過驗收,二百神射手一百神投手永興的批語是:將就!於是世界上又一次驗證了“順理成章”成語,他單槍匹馬攻破了沈欣陽最後一道姑娘防線,成親了。


  百鵲的姑娘防線依然固若金湯,因為沒有“棒老兒”來攻擊,春娃子的那點兒火力她無反應。不過,這次主動去軍營找春娃子大阿哥了。春娃子奮發圖強,如今也打了翻身仗,掛上了神射手隊長光環。


  “春娃子大哥,”百鵲兩手叉腰,說,“我們要陪福娃哥巡訪去了,想來跟你打個招呼!”春娃子有點兒氣餒,原來你為這事啊,我還以為鳳凰來落架。但也欣慰道:“鴉鵲兒要飛,麻雀沒本事同行,有你們去,大阿哥我更放心,敬禮!”


  百鵲笑了。


  春娃子並未因軍人的轉型而轉變為豪氣的性格,外侄打燈籠——照舊(舅),也許血與火的洗禮還不夠,也許兔子永遠變不成騷公雞。不變的,還有苗人的放歌。


  “鵲阿妹,我送送你喜歡嗎?”


  百鵲點點頭:“嗯啦,那你給我唱歌,小聲一點兒唱。”


  “阿妹子臉乖乖舍……”春娃子依然老調重彈開歌頭,接下來就讓百鵲新鮮。


  “遍山的映山紅(杜鵑花)哎,哪比得上玫瑰花,溫順的花兒哎,哪比得帶刺的花,阿哥好想摘哎,就怕把手紮。”春娃子這時之所以老調重彈,無非想喚起百鵲的聯想,可惜百鵲是漢家人,不會對情歌,不便委婉地表達心聲。


  “大阿哥,我叫福娃哥給你也相個姐姐,你該有個,有個她了。”


  這下子春娃子歌似哭:“石磨有心竹無心,阿哥有情妹無情,有心栽花花不開,阿哥眼淚流背心。”春娃子以歌作答,百鵲啞鵲無聲。


  哥送妹妹攏屋門,道聲大阿哥你回去吧,鵲妹我把你歌裝在心。


  永興愈出府巡訪民間,體味山水鄉音百姓聲,至於是微服私訪抑或公開,覺得隨機應變的好。原打算讓百鵲,石牛留守。百鵲說:“福娃哥,當初結拜是恁個說的?你隻帶兩個隨從兵兄弟我不放心。既是巡官我也該巡。”永興乜斜著眼睛想了想,道:“理由好像還充分,行哎!隻是石牛老落單,嘿嘿,該不又會出個啥事吧?”


  “福娃哥哥,”河妹說,“你又要離開我,我怕!”


  “乖,聽哥哥的話,你和沈姑娘都成了學堂先生,有沈先生、你大哥、春娃子大阿哥,好多人照顧你,不怕。”


  永興率兩隨從兵大哥趙明明、魏正根、百鵲晨早出發了。邱大耿也來送行。趙明明、魏正根兩人乃神槍隊員出身,各背負鋪蓋卷,暗帶一支手槍、


  上路了,永興說:“我的腳印就是縣衙大印,我想江山盡蓋印,行嗎?”魏正根想想道:“縣令的腳印就是一付圖案,要看怎個畫法。”百鵲說:“就畫那年我們見到的,紅軍說的五角星,按五星路線走,嘿嘿,好耍好耍耶!”


  永興不聽勸,不看黃道吉日,但選擇晴天出行。初秋的景色隨著人的好心情變得更美好。百鵲的心情更更好,似乎又找回了屬於她的某種感覺。


  石牛也該獨擋一麵了。年幼單純不懂得還可以耍耍官架子,公務日常業務知識屬下也樂意教他,平日就溜達小城治安,最愛去的是學堂,大大定時去讀三字經,己能背能寫了。隻是不懂經,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還嚐得出那麽一點兒味道,第二句“性相近,習相遠”就山羊吃薄荷——不知其味了。全城的娃娃開始脫離私塾性質,進公立大學堂,改稱先生為老師。永興與沈秀才為關顧到窮人孩子,廣種薄收,沈欣陽、河妹與城裏人士思舉人三老師百十來學娃,大大、石牛自然是孩子王了,其樂融融。


  十來個孩子群攻石牛,搬腿、騎肩、推搡,孩湧牛沒,就是巍巍不動。四隻小手伸向了石牛襠部腿根、腋窩摳癢癢,還真是弱點,石牛忍不住笑軟了腰轟然仰麵倒地,一個臨空側翻脫離孩群失去平衡,習慣的右肘撐向地麵,等待右肘的是塊石頭,右肘骨折了!石牛倒地怕壓壞小同學,側翻脫離傷了自已,那也比傷了別人強。


  三少年中兩次輪到石牛落單,每次落單就出事,第一次落單天倉山李家遇黃少伯率匪為難;石牛老愛失蹄,第一次失蹄惹下人命案,第二次林中失足跌了個與大大嘴對嘴,倒也占了些便宜,是吉運上簽。這一次失蹄可是下簽了。


  “哈哈哈哈!哎喲!”石牛呻吟一聲依然笑得開心,是慶幸沒傷到孩群,驚壞了大大,驚呆了河妹、思舉人。不過這不是不治之症,五千年人類文明進化接骨鬥損算得了什麽?石牛寧願久傷不愈,因為招來了大大的殷勤照料。“石牛,還痛嗎?”


  石牛嘿嘿笑:“看到你就忘了痛了!”


  黃一甲的出生之家至多稱得上個小土財主,卻因被免租分地怨恨最大,最終不發不行。己半截黃土埋身的、七十有餘的黃老太爺憤憤道:“鳳凰變雞,缺了德了,叫我們親自拿鋤頭下地,自種自收,還真它娘的變成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受這份罪!”為了自家利益也有為眾財主出頭的自豪,就在永興出巡的五天後,命三兒子三黃帶上盤纏,出山去找大兒子黃一甲。


  “去叫大黃帶隊伍回來把娃娃知縣給我滅了!還我祖宗福德,別的縣都沒整財主,沒分土地,量他娃兒屙不起來三尺高的尿!”


  永興一行不走大路專尋小路徑,不歇區、鄉政府專竄農家屋,觸角邊境地。於是向東北方向直驅子碾區,將以此為基點,沿遠定縣邊境走一圈是也!如畫地圖,行蹤在出發前留下了情報。他們當天翻子星山,下山路過一村落,不過五六戶人。稀少的田裏,農人正在用拌桶打穀,坡上有人在砍包穀杆,這裏的農作習慣,先扳掉包穀棒子,後才回收其草。百鵲說:“福娃哥,我們去討飯吃,沒飯吃找開水吃幹糧,餓了。”這是正道中人行為,不似棒老兒強取惡要。趙明明可不能直呼其乳名福娃,道:“李縣令,歇會兒吧,也不在乎急。”


  走進院落,沒見看家狗出麵歡迎。就是有狗出來,永興已用不著象當年進陳鄉長家那樣擒狗。進哪家門呢?總不可能因那家都可以選擇而難決擇,一家也進不了,那不成了寓言笑話?隨機到一門前。


  正屋有個中年人在編竹背篼。魏正根發話:“主人家,給我們燒個茶喝,要幹淨。”主人依然編織著,未打算動彈。“你們到哪去?屋裏人都上坡了。”冷淡的語氣。“我們到子碾區,路過。”百鵲道:“我們另找一家,走!”


  離開這家,見幾個老小各扛把包穀杆回來,卻是主人先開口:“幾位稀客從哪來,我看到你們從閻家出來,到屋坐到屋坐!難怪昨夜夢見我的房子閃金光,果然有貴客來。”顯然智商高一些,待人接物熱情。進門不用表明來意茶壺早已掛在了火上。


  趙明明道:“多謝主人,我們去子碾區,找杯茶喝吃幹糧,吃了又走。”主人道:“哎呀,太陽落山還有一竹竿高,前頭野豬山二十五裏無人煙,我看你們鋪蓋就帶了兩床,就歇下,明天早再走吧!”真是出門由路不由人,百鵲望了眼永興,然後肯定地說:“要得,麻煩你們了,那就給我們煮飯吃,我們給食宿費。”


  主人年約四十,高而不瘦,性格開朗,一臉老農風霜形色,看來是個好客性情:“先不說錢的話,出門人嘛,要得好,打個顛倒。管你們四個一輩子管不起,管幾頓飯還是沒問題的,現如今各家都有了土地,又沒棒老兒搶,幾頓飯算啥?隻是你們先前去的閻家,從來不好客,生怕客人添麻煩,一年四季很少有人邁他的門坎,結果呢?做莊稼請不到幫忙的,你說有啥意思?聽說我們的娃娃縣令是觀音菩薩身邊的善財童子下凡,來普渡眾生的,”指指永興道,“聽說隻有你們這位小老弟這麽高。”大家樂意聽他一個人敘嘮個沒完,暗中發笑。


  鐵罐煮的包穀米洋芋飯特別上口,還有脆鍋巴,誰都愛摟罐底鏟一塊撈在碗裏。


  正吃飯,院外傳來吆喝聲:“做木活路囉——!”一行二人,望了望趙明明一夥人,擺擺手,去了另一家。魏正根楞神,欲言又止,隨後跟了去。


  是夜,村落人不召自來湊熱鬧看稀客。百鵲三人出麵與之閑聊,永興隻出兩張耳朵。睡覺百鵲與女主人及小女同床,把男主人擠跑了,跑到另一家去擠床,給永興單獨空出了一張床。衛生呢?看看還不錯,那就不勞隨帶的備用床單的大駕了。讓它依然躺在包袱裏睡懶覺。


  翌日早起身,趙明明取出一塊大洋付食宿費,主人說:“算了舍,話都說到這份上,我咋得還向你們收錢?”百鵲說:“大叔你過來,把你耳朵借給我用用。”耳語道,“他就是你說的那個善財童子,給的錢你能不收嗎?”待主人反應過來,一行人己快速離去。


  主人一頭癱軟在地:“天啦,沒見過啊,我祖上積了德呀!”待消息傳開,村落人齊至路頭,望著上山的一行人重新回味、自豪。


  永興的身份,允許放馬後炮。


  那個閻家主人,多少有些後悔。


  另一家,兩個木匠手藝人也起了身。


  啊!驚喜。野豬山並未見到成群的野豬,卻見到滿山開裂的板栗、未紅透的柿子、野梨,大自然似乎專為彌補此地無人煙的不足,行者用來充饑解渴,那可是鄭家女嫁給何家—正合適(鄭何氏)。陰陰的天氣未能衝淡他們的歡喜心情,正是顯露兒時本領的時侯,百鵲率先爬上高大的梨樹,永興、趙明明、魏正根則爬上板栗樹猛搖,笑聲和板栗劈裏啪拉雨點般滾落,早己驚飛了林中穿戴華麗的錦雞和著裝樸素的野雞,而錦雞與野雞的叫聲也有雅俗之別。永遠美好的大自耶!別破壞了它。


  永興在樹丫上蕩秋千玩耍,一邊歡道:“落那麽多多可惜了啊,未必真是叫我們吃不完兜著走?”另一棵樹上有人回答:“這野山的果子本來就是百鵲百獸的生活嘛!”也不知是無意或是有意,樹尖上的百鵲耳朵沒閑著,以為他們有意拿她名字取樂,己然喜笑道:“那你們都給我留下,不許搶我的生活哎!”


  下樹拾果,拿回路邊,正在享用山珍,兩木匠手藝人隨後而至,那就分享成果吧!魏正根似乎認識手藝人,笑道:“一塊兒走麽?”一手藝人神密一笑:“道不同。”另一人道:“不與為伴。”


  子碾區是淺山區,人類宜居地,人煙稠密。南北方向各有一屁屁石、雞雞石相映成趣,似乎因風水之故,這裏姑娘風流成名。幺妹河不需遠途勞頓就投入嘉陵江懷抱。幺妹河河道緊,水深可撐船,是外埠碼頭。永興一行進入子碾境內是在翌日太陽出山時,這時的陽光顯得格外有朝氣。遠遠一股炊煙源於一家瓦房大院,嗩呐聲正酣,那就意味著不是過喜事就是有悲事。趙明明說:“聽嗩呐調子肯定是接媳婦嫁女。”


  百鵲翹嘴:“你咋曉得?”


  魏正根笑道:“人家接了婆娘的!”


  永興道:“想必原來是家財主哎!”


  百鵲說:“不曉得是個壞財主好財主。”


  趙明明感悟似的說:“有幸隨李縣令出外逛逛,長長見識,人一輩子窩地老,隻看見篩子大個天,劃不來,有啥意思?”


  永興受感染道:“當一回縣官,轄地都沒留過足跡更沒有道理。走,我們去趕酒席,正好人多哎!我們也去送個禮,嘿嘿,不愁沒好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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