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緊鑼密鼓
高山總是以生硬的態度對待雪的來臨。雪過天晴,還被拒之門外,大巴山頂與天倉山就是這樣。而矮山之下早己熱情地接待了它。對於出行,下雪總比下雨好。李春玉家來了一位雪山頂上的人:春娃子。那可算是稀客。
苗家人感情更豐富,可春娃子至今沒有對上情歌。隻是依然愛吟“阿妹子臉乖乖舍,阿哥我心癢癢哎,黑了望星星舍,白天看太陽哎!”
真的,春娃子歌如其行,常常癡望著星星,心孤星獨,心星相惜,從愛的折磨中釀出一壺不能過量的美酒。“春娃子,”格桑頭人來找他,說,“不曉得永興少俠他們現今怎樣,你去看看,盤纏我給。”正中情懷,春娃子踏破積雪,跑得比風還快。
李春玉說:“他們走了三四天了。福娃他們自從你們苗寨回來,又經過了不少戰事,福娃說他還從未用過頭人贈送的寶刀子殺人。他現在需要用人,你去縣衙找他,當個兵呀啥的。”葛氏說:“順便給他帶點燕麥炒麵,他喜歡拌飯吃。”春娃子說:“好,隻是身上沒幹糧了。”葛氏說:“娃兒你還愁這個呀?還要給你炕幾個白麵巴巴呢!”當天收拾好,翌日早春娃子折身就走。
永興帶隊走訪民間,縣府那邊邱大耿緊鑼密鼓接待、審查各鄉送來的誌願兵。人性化的軍屬優惠條件古來罕見,還用得著繩索捆綁拉壯丁?何況是廣為傳頌的少俠縣令大旗之下?果然人滿不為患,幾乎青一色佃農出身。按整編製一千零八人多出了一百二十七人。永興早己運籌帷幄,走一步棋看三步,遠定縣共一百四十個鄉,他要培訓至少一百四十個取名為特工隊員。邱大耿帶來的軍士分別任營、連長。至於武器彈藥,“它媽地也該快到達了!”邱大耿望著漢仲方向焦慮道。早在漢仲時,揚大人己派員帶隊去省軍務廳報批、等侯。暫時沒有槍,那就練隊列,用黃一甲扔下的長矛練拚刺、弓箭練射擊。農民意識轉變為軍人意識,還得個小小的脫胎換骨。特工隊的特種課程也夠特殊,封閉課訓,室外站崗室內宣誓:“遵守秘密,自願獻身!”課訓的內容一:緊急掃盲,內容二:覺悟認識。
“窮人為什麽窮?”
“沒有文化、沒有土地!”
“靠誰去改變?”
“我們自已!”
邱大耿並非佃農出身卻是永興的鐵杆哥們,當然前提是良好的品性,忠實地執行永興的思想政綱。人操控人的生死,政治景觀永遠是當權者個人品性的映射。
木者河麻柳鄉平分惡財主土地之舉,一石擊破水中天。並非惡財主的韓清風亦驚覺反應過來。當然不算兔死狐悲,卻起到了旁敲側擊的作用。平分土地,自勞自吃,那就意味著財主土地版圖大大萎縮,拿扇子的得拿鋤頭了。也好,體力鍛練,氣血舒展。大家貧富差別不大,想想該是多麽和諧的社會關係?會想的人就是想得開,海闊天空。而韓家的佃戶人也引起了思量,韓財主雖良家之主,但也希望平分其土地呀?
龍興鎮是木者河中遊唯一的集鎮。二、五、八之二逢集日,十二個槍兵進了區公所。槍和軍服成了搶眼的風景亮點。左右紛紛探頭,屁股後滾動著越來越大的小孩團。永興七人身著麻布粗服分別進了一家茶館、一家麵皮店,永興與河妹為一組,進了麵皮店。這家店有三個桌位,一桌四座,兩桌客滿,永興二人尋空位剛坐下,隨即進來一中年人,相對坐下,瞅眼之下一驚,道:“這位小兄弟是……”河妹說:“趕場的,這位大哥,街上有賣花布的嗎?”中年人說:“有,在街頭,小兄弟長得太像我們的李縣令了!”立即引來鄰桌好奇:“你見過那娃娃縣令?”
中年人口氣自豪:“李縣令是我們麻柳鄉的人,法辦陳鄉長那天,我老遠看到李縣令,哎喲,那人多得,我擠不攏去。”
“你是不是陳良福的佃戶?”
“我倒不是,要是就好囉!不交稞子,有了各人的土地。”
“是啊,要是都這樣就好囉,這輩子投胎投錯了地方。”
河妹問道:“你們喜歡這個小縣令嗎?”她多麽想炫耀一下他的福娃哥哥遠在天邊呢?可是不能。
“哪個不喜歡?心黑的財主不喜歡,害怕。”
區公所門口,有一男一女半大人徑直往裏走。“站住,幹啥的?”門衛小夥兒幹涉。
“你們鄭區長是我的舅佬倌,”永興指指河妹,“她是鄭區長的幺妹兒,也就是我的沒過門的媳婦兒。”
“好哇!你占我便宜,小偷撞進衙門,曉得我是哪個嗎?我就是鄭區長的三弟。”
永興鞠躬:“哎呀哎,有眼不識泰山,我沒有你這個舅佬倌呀,你是冒牌的!”河妹忍不住笑。小夥兒卻未看出端倪,豈有此理,還真是真亦假,假亦真,成了冤案了。“你倆等到起,我去叫才來的兵把你這個搗蛋鬼抓起來!怕了吧?”
鄭區長陪劉排長出來。“李縣令,請!”
啊?門衛小夥兒傻了眼。天啦,那一個莫非就是百鵲?永興拱手:“門衛哥哥,玩笑了!”他稱我為哥哥,嘿嘿,要真是他舅佬倌就好了!隨後,百鵲、沈秀才他們到了區公所。
鄭區長對永興不僅有對上司的唯諾,更有對傳說的敬畏,所以他沒理由看不起娃娃縣令。當永興問:“鄭區長,本縣在你龍興區轄地做了個小手腳,有什麽反映?”鄭區長為在娃娃縣令麵前表示年長成熟,直諫官風,道:“民間廣為傳頌三少年俠風,法辦陳鄉長順民意得民心,隻是另有議論,免租分其土地,有些過份,有悖於自古之律。”這是永興召開的取名為聽政會,鄭區長希望通過他的大膽諫言,隻希望李縣令僅限於報私仇性質,不會星火燎原殃及同類。
“那麽你是怎麽看的呢?”石牛忍不住聲如吼,嚇了鄭區長一跳。
“我,下官與民同意。”
永興誠懇道:“本縣年少,少不更事,還請多指教。”鄭區長見其言其色,心下稍安。
接下來,永興一行得到的自然是優待。以往官史下來,都要找個姑娘陪夜,開支由區財務出水,這次看來他們自帶姑娘,想必不用。鄭區長卻沒想到劉排長對他傳令,飯菜開支不得奢侈,我們要按規矩付銀。
天要變了,鄭區長並不因此欣慰,反倒倒吸一口氣。鄭區長出身財主,至於本質如何,永興問沈秀才:“我請先生探聽,如何?”沈秀才道:“此人沒什麽惡行,隻是老成世故,窮百姓對他無好感,說明他並不代表多數百姓利益。說喊怨叫曲的佃人翻不過他這道坎,有人看見叫化子向他伸手,他看都不看一眼,足以說明德性如何。”永興說:“聽政會上他一番話,憑我的感覺,相信這一點哎。”心中已有數。沈秀才說:“此區長在我們家鄉後院,越是老謀子越危險,對我們施政於民不利。”
永興他們走訪不廣,抽樣調查有限,但覺得己具有代表性。投石問路,打擊陳鄉長無論是敲山震虎、旁敲側擊、打草驚蛇,點到為止的好。然後待風平浪靜,準備就續,來過十麵埋伏,突然襲擊,一舉成功。“速回縣衙,停止走訪。”永興感到就此繼續一路高調,將額外生枝,於戰略計劃不利,糾正錯誤還來得及抑或恰到好處。鄭區長之老謀豈能比得上少年縣令的深算?百鵲傳達旨令:“鄭區長,我家李縣令有感您直言,言如其人,請隨我們升縣衙輔政。區長將另行委任。”鄭區長多半驚喜少半顧慮。
出發了,翌日翻越五峰山。無人煙處,尋地坐下憩息片刻。永興揮手大喊道:“劉排長,把鄭區長給我處決了!”鄭區長的少半顧慮成真。劉排長先是一楞,立即反應過來,掏出手槍,鄭區長在長歎一聲後隻聽見了槍聲。永興說:“你別不安,這人是我殺的,順我者昌,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好個逆我者亡,動機不好麽?“把他埋了。”永興吩咐道。
縣府衙門口,來了個苗裝人。躬身撫胸行禮:“請通報一聲李縣令,結拜阿哥春娃子請求晉見。”
“你是我們李縣令的結拜兄弟?李縣令還未回衙,我去稟報韓秘書官”
韓大接待了令全家大小耳目一新的苗人。“既是我妹夫的結拜兄弟,先在我這裏住下,等他回來。”春娃子說:“聽他爹說,他需要用人,我願意當兵。”韓大道:“那就給邱團長說一聲吧。”最小的蘭兒說:“他穿的衣裳比我的好看,媽媽,給我也要一件!”春娃子道:“小阿妹,阿哥下回給你帶一套!”
邱大耿見到春娃子時,苗裝給了他好感。他聽永興講過春娃子的故事。“你既是他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看看他身上背的弓箭,重重一掌按在春娃子肩上,:“不肖說你是獵手,當個排長吧!”
永興在春娃子來後第四天下午回縣府,各部門大小人員象侯親人般迎接,招呼不迭,他們在少年縣令麾下工作愉快而有主人感精神。邱大耿帶春娃子來拜見永興。滿臉帶著期盼的高興,有了主心骨,歡欣不已。永興說:“春娃子阿哥,你怎麽找來了?我正想叫鵲妹上苗寨。”春娃子敘述了經過,說:“大媽給你帶的炒麵我放在韓大哥那裏的,百鵲、石牛呢?”永興說:“他們回了警局。”邱大耿道:“我叫他當個排長,沒委曲他吧?”永興道:“還要多學,有了槍你的弓箭不能丟,土洋各有利弊、作用。”
翌日議政前,河妹、大大、百鵲、沈秀才、沈欣陽、邱大耿與春娃子相見在韓大家聚餐。百鵲見到春娃子,大喜過望:“春娃子大阿哥,想死我了!”春娃子心中忐忑、狂喜,輕唱道:“阿妹子臉乖乖舍……”眾人反應不及,待回味過來,笑黃了百鵲。誤解,其實百鵲那句話並無那種含意。沈欣陽老是偷視邱大耿。邱大耿也預感到此女的來頭。眼光不時在沈欣陽身上舔來舔去,眼光相撞,沈欣陽趕緊閃開,心怦怦跳,跳紅了臉。永興拿出炒麵,與大家分享。
大大、河妹、沈秀才及侄女安排暫住縣令官宅。永興對石牛說:“議政會後,你帶大大去看看你的屋舍。”又私下對邱大耿說:“感覺怎樣?她可識文斷字,差點兒就要定親了,沈先生趕緊退話。”邱大耿不答話。
“嘿嘿嘿,哈哈哈——!”邱大耿突然怪聲怪氣笑起來,“大哥給你磕頭了!”
“你啥意思?”永興任他下跪。
“太滿意了!”
“別得意忘形,拿十挺機關槍來換,一手交槍一手交人。”
“成交!”邱大耿趕緊爬起來。
“拉勾!”
邱大耿心中笑了起來。我以為你心厚,原來連行情也不懂。全團九個連強,十挺機關槍每個連僅能分一挺,要是你要求至少每個排裝備一挺,共需二十七挺,媽呀我怎麽辦得到?邱大耿暗自慶幸。永興卻是想的“心厚不得”,要多了辦不到。“保安團情況如何,特工隊呢?”永興急於了解。
永興也在織社會關係網。這是張良性關糸網,並非為私利,有意無意間織的,出於情義並非權術。今日“上朝議政”,主題是介紹沈秀才,推舉龍興區區長人選。下來後沈秀才對永興說:“我懂得,大家是信任你才信任我,要真正服人,還得靠自己。”
石牛將要張貼的布告是:今有龍興區區長不滿縣令槍決陳正高行為,欲暗害李縣令,被當場槍決,其區長不日另行委任。
石牛帶走大大,帶她去參觀他的屋子,兩室一廚。石牛終於有了屬於自已的窩。除了被子、簡單用具,添置還得靠自己的俸薪。百鵲己用自己的薪水買了套蠶絲衣服。大大看看房間,從岩洞到眼前,如穿越時空,不知自己處在何位置,身心隨波逐流。“有啥要看的,石牛。”倒在求之不得的石牛懷裏。
月光似的冷美內含火山,咚咚地心跳地表的升溫,預示著火山即將爆發,愈將二人焚化。門早己順手插栓,當石牛抱起大大走向床邊時就感到大大不會再推辭了。大大是想亡羊補牢,正因為推辭,讓不該嚐鮮的嚐了鮮。不同之處是,這次是帶感情色彩的行為,濃度更醉人。哭、笑是人類本能、性是眾生先天就會的手藝,否則世界無法延續。而知識還得重新去學習,道門還得重新去敲開,造物主安排得有道理。石牛的第一次衝鋒被打退,緩過氣來,經上級批準又發起第二次衝鋒。大大帶著彌補的心態,兩次緊密配合勝利完成了作戰任務,石牛被大大的指揮才能徹底征服了,立即又被大大吊起了味口,更會令石牛死心踏地追隨。因為大大說:“以後,過了門才準。衣裳褲子髒了拿過來我給你洗。吃飯你們有膳堂,有病了帶個信過來,福娃哥那裏就算是我娘家。好好作事,莫一天光想……”
石牛嘿嘿笑,使勁搓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