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花眀柳暗(2)
韓大他們一去一月不歸。黃少伯、呂在二與三十多個麻口山人來了,來投黃一甲。
他會收嗎,他真會收嗎?
永興他們屁股後麵要冒煙了。
又幾天後,韓大三人回來了,換了一身新裝,身後還有一排扛洋槍的兵,其中一個與黃一甲有得比—腰別兩把駁殼槍,官小級別高,大世麵中人,比黃一甲氣質強多了。
還是那個縣令官宅,還是那個縣衙大堂,軍、政要員齊聚,腰別駁殼雙槍的軍官宣讀省府官文:
“今有遠定縣李永興,有誌不在年高,少年老成,文武奇才,可擔重任,仿古任人為賢,不拘一格,特封任李永興為遠定縣縣令,其妹百鵲為遠定縣巡官,其弟石牛為副巡官,急急如令……”
“嚄!嚄!”大堂謔地歡騰起來,多是下級軍、政人員。黃一甲呢?不服不行。那軍官俯身對永興小聲道:“賢弟,你人氣了不得呀,這種情景我這個大哥還沒見過。”
接著宣讀第二道官文:“遠定縣保安團幾經戰火洗禮,訓練有素,剿匪有功,根據黨國戡亂大業需要,轉為正規野戰軍,編入西北新七軍,團長黃一甲晉級為少校團長,營長晉級為少尉營長,自二等兵以上最少十塊大洋犒勞,自接委任狀之日起,整飭軍務,一個月內開赴康安市入列新七軍。黃團長黃一甲接委任狀!”蹦蹦心跳的黃一甲軍禮接過,一看,是真的!
保安團長了羽毛要飛走,遠定縣無保安團長了嗎?那個腰別雙駁殼的人,名邱大耿,原為漢仲縣保安團連長,永興的過命之交。三日後,縣府門前、街道邊出現了縣府告示:“凡在剿匪戰中陣亡將士烈屬一律給予撫恤大洋二百塊,支援參與剿匪之陣亡城中百姓烈屬獎撫恤大洋二百塊,請到縣府衙登記,有專人接待,查證後領取,凡參與戰鬥的百姓人等,由甲、保負責核實登記,每人大洋十塊,並向參戰父老鄉親致敬!遠定縣縣府、縣令李永興、保安團長邱大耿。”
小城沸騰了,自古來沒有過的事!
“新縣令是他呀?”小城小孩都知道永興、百鵲,還有石牛。
“新保安團長是不是那個背兩把家夥的?”
“看樣兒那人跟李縣令私交深得很,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端公跳假神……”老百姓不通文墨,不會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錯不了,肯定也是個好人。百姓該好過些了!”
自人類進化以來,什麽是官?無論什麽朝政,取絕於為官者品性修養,好則為人民服務之公仆,歹則為己為少數人謀利益,僅此而己。
還是那個縣衙大堂,還是那個官宅,真要改朝換代了。“這麽多錢從哪來?庫銀存放不多。”韓大說。他依然、當然樂意繼續秘書官工作。“有錢不用幹啥哎?別看隻顧了眼前,回報大得很!”永興現在說話有份量了。老百姓不知“人微言輕”這成語,卻有他另一種樸素的成語解釋:老百姓放個香屁是臭的,當官的放個臭屁也是香的。但此說法這回就顯得有片麵性了,因為他們的少年縣令本身就是放童子香屁的人。
百鵲己有屬於她的住房,但多是往永興的官宅跑。嘿!巡官嘛就要巡,保護百姓安寧。不過不再是獨身而行,有幾個跟隨。她因禍得福,命運改變了,不再是大巴山頂竹林中的土麻鵲。
縣府告示出現的翌日中午,百鵲跑進縣衙,對永興說:“福娃哥,外麵湧來好多好多人……”永興道:“該不是棒老兒又殺回馬槍吧?”百鵲說:“我還沒把話說完啦,你就打斷我的話。”永興咧嘴一笑。百鵲續道:“男女老少都有,說要看看你。”永興抿抿一笑:“邱大哥,我們出去看看。”他倆幾乎形影不離。
三人出現在衙門外。
啊?一雙雙驚喜欣慰的眼光,啊聲不由自主地發出,唏噓一片,老人的眼光、媳婦兒的眼光、小夥的眼光小孩子的眼光,光光不同,象在觀賞珍稀動物。百鵲如花,邱大耿的英武,永興的年少,合奏出瑞祥正氣,有這樣的大樹躲蔭涼,窮百姓看到了希望。人是人決定人的命運,強者決定弱者的命運,弱者養活著強者。於弱者有始終如一的憐憫心,除非為官者具有菩薩的覺悟,否則隻有看眾生的造化運氣了。
邱大耿出麵道:“我叫邱大耿,是新來的保安團長,這兩位不用我介紹,今天就順便與父老鄉親見個麵,希望今後官民合作愉快,共保平安!”一老者出麵,立現補釘衣褲,道:“給李縣令幾位大人請安!”言罷下跪,引得大小人等紛紛下跪。“哎呀,”永興受此頂禮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不習慣,有點兒嫌重,“各位大叔大娘大哥小弟小妹妹,我還小受不起,快請起,現在不興下跪了!”百鵲、邱大耿趨前扶人。“各位大叔大哥大娘,請你們放心,我會盡我的力量為你們著想!”
百姓滿足而離。邱大耿這才說:“好感動人,我差點掉淚,自發的行為,百姓打心裏愛你啊!一看就知道你是個好縣官。”永興說:“這話太早了吧?”
又一天,街上、衙門外貼出了第二號縣府告示:
本縣重組保安團,符合下列條件者均可報名應選。一,年滿十七周歲以上二十八周歲以下,二,身無慢疾、傳染病,精神、頭腦好使者,三,有誌保境安民、品性良好者。
入選者其家為軍屬,受政府保護,是佃戶的租子減半,國稅照敫。有破壞此法者,可上告縣警所,查證確實者,嚴辦不怠!
此縣文告同時發送各地鄉公所。
韓大說:“縣令兄弟,你這新招新政,不拉壯丁求自願,恐怕到時人滿為患,反倒招架不住,更擔心的是,招致佃人喜歡財主不滿。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永興笑笑,道:“那麽你們家呢?”韓大一個哈哈:“你說呢?”接著,二人一起會心地大笑。永興又道:“至於人滿為患的事,到時我叫鵲妹、牛弟把關挑選。”
永興出身於佃農。佃農出身者當權就會為勞苦大眾撐一片青天嗎?不一定。富豪出身的官隻會為少數富豪說話嗎?不一定。取決於天之品性。
永興新官上任兩把火,出手就代表廣大人民利益,那並非出於拉攏人心之策略,那是自幼心性的自我修養,出自樸素的真摯情感。
果真立即有了反應。黃一甲不高興了。因為他大拐山老家就是一小土財主,有佃戶六七家,若其中有娃子選中當兵,租子減半,豈不傷了他家的收入?但他勢在必行,他的侍衛排自然嫁雞隨雞。黃少伯、呂在二等巴不得高升,這倒使永興化險為夷,定時炸彈危來險去永興並不知情。百廢待興,從容自如,少年單純而不傻。
知道永興三少年當政時,黃少伯如雷貫耳,呂在二發呆。黃少伯心道,這小子總是頭上的一座山,更不便報仇了。呂在二思量,這夥人又入朝為了官,殺父凶手八成又是他們,越想越像他們。
另有一人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間,李永富!雖然從未與堂弟李永興正麵接觸過,那是極次要的問題了。當初黃少伯搶走叔叔的二兒媳婦菊香,他想活個不受欺的強人,不但不救菊香反而入夥,作下不少傷天害理事,百鵲一家遇害他不正是直接凶手嗎?世事的變化豈是他的智商所能預料的,如今小堂弟福娃……越想越不安。初進保安團,黃一甲對他們也是有所顧忌,語重心長了一番:“豬八戒吃豬肉—莫忘了各人姓啥,要低調,把你們的習氣給老子收斂收斂,莫又隨便搶東西搞民女,給我找難堪就叫你們滾回麻口山,本來保安團可以先剿滅你們的。現在好了,李家三少年又成了精,好在你個倒黴蛋黃少伯將隨我飛出他們的霧罩之下,隻是我們開拔後,小子搞那一套成了我的後顧之憂。”
“叔叔,”黃少伯不失時機地進言,“我們作了他。”
“作了他?”這問題黃一甲到沒想過。當他意識到這個問題時,並不顯得驚訝。“你作得了他嗎?原來就作不了現在就容易作了?放毒我們又不懂,灌醉酒他不得喝。”
呂在二道:“未必就沒辦法了?雖然我還未決定是不是殺他。”既是同命相連,總是要為同一邊著想。而李永富呢隻有躲,過著反而不開心的日子,參言他還無那品位。
“辦法總會有的。”黃一甲淡淡地說。倒也說出了一種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