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星入世
天倉山,天倉山,
雲吞霧吐不見邊。
巴山為老大,
我為老三。
米香滔滔送東家,
窮人隻沾邊。
隻有景致拿不去,
是公產,是公產。
大自然才不管你人間是何世態,秋天的楓葉照樣紅了,如山水畫家朱墨點綴,燦爛的太陽滾出了山巔,照得山河像少女綻開的笑容,照得人不歡喜也歡心。沈秀才頓住手中挖鋤,麵前擺了一大片秋翻的土塊,不由得欣賞起那多見少怪的景色來,誰說熟悉的地方沒風景?
沈秀才能欣賞天成的山水畫,那自然在高處、天倉山頂上。“哼!大富人家又咋了,住在河邊,能有我這高山人的眼福嗎?洪水來了跑都跑不脫!”
山下邊傳來愈來愈近的放牛娃歌聲,似乎有意挑撥沈秀才的青春:
“姐的那個包包耶,是一座閻王殿,哥的那個棒槌耶,頂呀麽頂上天,姐是木者河的水,哥是河邊天倉山。姐姐洗呀麽在洗澡耶,哥哥看呀麽看瞎了眼!”
“秀才表叔啊,你在挖地呀?喜歡看河霧啊?”地坎下竄上來個李家放牛娃永山,湊趣打招呼,身後跟上來個六歲的小弟弟永興。
“人隻曉得吃飯穿衣跟你那牛有啥兩樣?”沈秀才話音如吼:“不愛紮花的姑娘不是好姑娘,不讀書的人不是成氣的人!”言罷轉身揮鋤,揮出一首打油詩:“天倉山,天倉山,雲吞霧吐不見邊”
“表叔啊,好聽哎!”永興咧笑冒出一句。沈秀才楞了楞,咧嘴一笑直起身來“想學嗎?娃兒,我教你。”
於是兩弟兄害躁地教一句學一句,再背一遍。“恁個寫呢?”永興又冒出一句。
沈秀才不假思索地說:“回去跟你爹說,再窮也要識幾個字!”
兩弟兄跳下坎去,消失了補釘舊褂短褲還兮兮的身影,傳來清脆又土氣的兒歌聲:
“月兒彎彎耶,扁擔彎彎耶,月兒天上扭,扁擔肩上閃”歌聲漸漸消失。
沈秀才若有所思,他頭包白布帕子,拍拍麻布馬褂上的泥土,看看太陽曬圓了,收工回家吃早飯了。他雖是秀才,長相並不秀氣文雅,活脫脫三國演義裏的張飛。他相貌如張飛,卻無張飛的武力,地道的普通漢子,不過這也不錯了,行走在外,那長相就是一麵開路的大鑼。
在這個世界裏,都要取個名字以示區別。人是眾生之首,所以隻有人給人取名字,萬物隻有人給它取名字了。天倉山下有一條過路的大河取名叫木者河,之所以尊稱它為大河,是因為它自成流派宛延五百裏才融入嘉臨江,氣勢不小。河對岸山名為五峰山,山腰有個最窮的人住在岩洞,人稱陳三麻子。從來窮人多富人少,窮人養富人。土財主呢?如山中的菌子,哪兒不長幾朵?還有那大拐山強人黃一甲、惡人黃少伯、棒老兒康寨主、會道門呢?米
天倉山右邊山勢突緩,出現大小不一的乳狀丘包,天生的鬆林散布其間,在這險峻的群山中別顯秀味,如惡人群中還有一位溫情靚麗的姑娘。還有那萬僧寺渾厚的鍾聲,給“姑娘”抹上了一層別樣的莊重感,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萬僧寺之所以名為萬僧寺,是因為首任主持發願要湊夠一萬名和尚之數,為功德園滿,如今到無修主持一代,己有九千九百九十二個和尚了。首任主持圓寂時說偈語:“虹抱天倉,萬數有道,獨樹包碑,無為入丈。”
六年前的晴日暴雨,雨停了,李春玉的第九子哇哇出生,踏上這個世界的土地。這時,一道彩虹現出,懷抱整個天倉山,似少婦甜甜地摟抱著嬰兒。木者河那邊五峰山腰有不少人幸運目睹,幹活的頓住手中活計,情不自禁歡呼起來,但天倉山人身在其中當事者暗,不知出了啥人世大事?
傳言向來如風。
預兆的啥子呢?占上風的傳言是有大吉祥。
無修主持明白,心大喜。早課前,無修主持重複了塵封的偈語,眾僧臉露欣笑。
萬僧寺開的淨土宗課程,唯無修主持加修有禪宗。
天倉山西麵大巴山頂,濤濤木竹,依山隨勢,廣得氣勢磅礴,蕩人情懷。用現代人的知識說,是亞州最大的原生態木竹林。一山包下有戶華姓人家,竹壁竹椅竹桌竹凳竹家什,隻有房上鋪的是茅草。米倉山現出衝天彩虹的第二天早晨,華清林夫人生第四胎,隻聽房前屋後喜鵲歡叫一堂。二兒子直叫妹妹:“桃兒,快出來看咯!有一百多隻鴉鵲子,往時隻見三幾隻,怪了!”嬰兒呱呱墜地,是二千金。
木者河下遊三百裏處有一座山,名叫石板山。那石板山可名符其實如假包換,石板采來可蓋房,可劃薄,簿則如鏡,當地普遍石瓦石桌石凳。同一日,石板山腰有一付姓人家,夫人前夜時夢一黑牛撞擊小腹,驚醒胎發作,翌日生一子。
又兩件奇事,與天倉山衝天彩虹相映成趣,有關聯嗎?人們是無從知曉的,聯想的。
竹鄉之女便取名為百鵲,石鄉之子名為石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