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師兄的為人,可不怎麽的
心情愉快地從五師兄那裏出來,小女孩獨自蜿蜒下山。
五師兄剛才的話語還在耳邊縈繞不去,和師父平時說的可不大一樣:
咱們北山派很厲害,甚至咱們西牛賀大陸也很廣闊。可若比起整個世界來,那可就隻是一井之天了。
天下大著呢。
修行麽,就是要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見識大山平川,人心百變,古往今來。
否則的話,任這山上再怎樣的繁花似錦,那也是冰山一角;任你再怎麽的牛逼哄哄,那也不過井底之蛙罷了。
還有就是,做仙人,心眼不能太實誠。
光明正大可不是個好習慣。
這世上,但凡那些道行深奧、身居高位的仙人,看起來一個個道貌岸然。
可實際上,無不是些特別擅長爾虞我詐,和兩麵三刀的家夥.……
哈,師兄這人,嘿嘿,心裏都想的些什麽跟什麽呀。
不過,他說的或者有道理。
有些禁書上不是也說,人之初,性本……不善麽。
想到這些,小姑娘不禁心內暗忖:我說五師兄啊。
你嘴裏整天左一個天地闊,右一個世界大。
不就是心裏一直不安分,總是想著要去遠方要去流浪,要去見識天地遙遠麽。
若你真當我是你的小師妹。
視我為手足,對我不離不棄,那麽,北山雖靜美,也不管別人怎麽……看你。
我也寧願隨你去漂泊。
……
她正這麽忐忑不安地、胡天胡帝地想著,哪知這賊老天突然就變臉,竟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小女孩急忙運起還不甚熟練的飛行身法,如一縷輕煙一般向山下狂飆。
山雨閣外的那座不熟悉都不行的草亭,很快就映入眼簾。
驚訝地發現:師父衝天道人正飄搖地站在亭中。
似乎是在避雨。
半老的道人遠遠地一眼瞧清來人的窘態,犛牛尾精製而成的雪白拂塵甩了一甩。
小女孩隻覺身上如有微風吹過,頓時落水無痕,雨不沾衣。
心裏不禁吃了一驚,想道:原來師父不是避雨啊,想想也是,他哪還用得著避雨?
那他一定是特意在這等我啦,倒是我想岔了。
才堪堪一步踏進亭中,衝天道人果然開口問道:“看你看你,淋得像個落湯雞似的!”
“《淩波飄渺步》何等高妙,哪能像你這樣如同小腳丫環走碎步?”
“咳咳,你五師兄他,平時就是這樣教你的嗎!”
小女孩聽了,不由一陣忸怩,吱唔著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所幸師父歎息一陣,卻又換了一副麵孔,不鹹不淡地口氣問道:“他都對你說了?”
小女孩一怔,急忙答道:“哦呀,師父是說這次去中山派赴蟠桃宴麽。”
“說了說了,師兄說這次讓我和他一起去。”
老道人聽了,臉上笑得詭秘,問道:“他都交待你些什麽了?”
小女孩更顯驚愕,不由皺眉道:“也沒什麽啊。”
“他讓我修煉《素女心經》,還傳了我……
還傳了我些練功的竅門,這次可沒有教授什麽歪門邪道。”
哪知小女孩雖然看穿了師父的心腸,話也說得直白。
可她說話時略略這麽一猶豫,老道人察言觀色,臉上頓時就有些難看了起來。
隻聽他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唉唉,你五師兄那人…….”
“雖說、咳咳、雖說他修為還算馬馬虎虎過的去,但為人可就真不咋的。”
“總是太淡定,又不務正業,瞧他平時那樣子,就跟活得不耐煩似的。”
“長期以來,隻要是派內之事,他是啥都事不關己心就不出手,連問都不問。”
“就算是這個蟠桃宴,他進門已十有餘年,今年才頭一次答應去參加。”
“作為我青鸞峰排行第五的弟子,他出名的除了總是鬼哭狼嚎,喝酒逍遙。
無非就是一些旁門左道的暗器毒藥,騙人術法之流。
若論劍法修為,道行高低,不但在大陸上籍籍無名,便是在本門派,那也沒排上號。”
小女孩不禁睜大了眼,心裏大謬不然。
隻聽師父又冷哼道:“總是很淡定麽,哼哼!”
“雖說修仙之人講究清靜無為,可機緣總是有限。大道之爭,往往你死我活,不爭上一爭怎麽行?”
“不爭便無緣啦。”
“總是醉心於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幾時才能修成大道?”
“這一點,還包括喜歡鬼哭狼嚎那一樁,你可千萬別學他!”
小女孩聽了,想點頭卻點不下去。
心裏想道:五師兄是這樣嗎,不是吧。
雖說他平日裏總是太淡定,或者說實在是太穩健了一點。
可誰說他就不爭了?
他懶懶散散的就能在白雲之上高臥,翻側如意,輕如鴻毛。
試問我青鸞峰上有幾人能做到。
大師兄我不知,怕是二師姐三師兄四師兄都不能夠吧?
咱北山一派,無涯、雲隱、飛來峰上,像五師兄這樣的弟子很多嗎……
小女孩發呆半晌,對師父說道:“哦,我…我…”
她心裏感到奇怪:我今天怎麽,老是替五師兄著想?
“啪噠!”
雨中猛然掉下來一隻烏鴉,巧不巧地滾落在老道人腳前。
看了看,這鳥是死了,卻不見傷口。
老道人著實嚇了一跳,卻裝作處變不驚,拂塵輕輕甩了甩,烏鴉翻了個身。
還是沒見傷口。
這下他終於不淡定了。
一手如鳥爪伸出,輕輕將烏鴉抓了起來,反複探看了半晌,才在翅膀下找到了一處微不可察的裂紋。
他好像吃了一驚,嚷嚷道:“竟是分光捉影?”
然後眯了眼睛,抬頭望天,舉目四顧,似乎在找人。
嘴裏喃喃說道:“何人在天上練劍?”
“難道是…你無涯子師伯嗎?”
“這刮風下雨的,他無故跑出來練什麽《青鸞九變》?不是說他早就不練這門劍法了嗎。”
“可除了他,還有誰能……”
小女孩搖頭,連師父都疑惑,她自然說不上什麽。
不過,無涯子師伯是誰,她卻是知道的。
他是北山派第一高手,本派的掌門。
住在無涯峰上那座斑駁的宮殿之中,偶爾在峰上打個坐啥的,平日裏難見一麵。
《青鸞九變》也聽說過,那是本派最得意的劍術功法。
至於“分光捉影”是什麽,她就不太明白了。
但是很顯然,師父這話中之意,想必是本門派除了無涯子師伯,沒有第二人能“分光捉影”了。
師父大約也不能。
可她隱約覺得,今兒個刺下這烏鴉的,多半不是無涯子師伯。
隻怕是五師兄的可能性還更大些。
雖然這想法有些荒唐。
可我從他那出來的時候,他不正是拿了長劍到後山去了?
師父似乎很有些捉摸不定,臉上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神色。
一雙枯井似的大眼裏汪汪有水,悄聲問道:“紫月啊,你下山的時候,你五師兄在幹什麽?”
小女孩吃了一驚,眼珠轉了轉,道:“這個啊,沒太注意。”
“可照他平時的作派,這大陰雨天的,想來該是一個人在打棋譜吧。”
她的心裏卻思緒暗轉:師父他老人家,總是擔心我被五師兄教偏。
殊不知,咱山門藏經閣裏,讓人學偏的東西多了去了。
比如:什麽《郎情妾意心法》、《奸夫淫fu速成》、《論單身狗的修養》…之類。
其他的師兄師姐見獵心喜,偷偷修練之者不可勝數。
可有誰見五師兄練過這些了?
咱五師兄麽,嘿嘿,他縱有千般不好,可他心明眼亮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