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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李令婉一路跟隨著李惟元到了承恩寺,但至承恩寺的山門前,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她就只覺得如同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攔阻在跟前一樣,她壓根就過不去。於是她就只能


  眼睜睜的看著李惟元抱著她的屍首,極快的過了寺門前的那幾十級的台階,隨後又叩響了寺門,有僧人前來開門,李惟元不顧對方的阻撓,直闖了進去。李令婉很想跟過去看看李惟元忽然這樣十萬火急的來找大覺法師到底是為著什麼事,但無論她如何的試,卻總是通不過面前的這道山門,最後沒有法子,她只有站在山門

  外面,想著李惟元到底去找大覺法師做什麼。難不成他是覺得大覺法師有法子可以救她?雖然她也很想再活過來,不想再這樣一縷遊魂到處飄蕩,可哪裡還能活得過來?當日淳于祈那一箭,幾乎是將她的整個心口都

  戳了個大窟窿出來,大覺法師還真能是個大羅神仙,這樣都能將她給救回來不成?


  李令婉覺得很憂愁。她就獃獃的站在那裡,看著頭頂幽藍天幕里掛著的幾點寒星。


  好在鬼魂是不知道冷的,不然站在這路邊,光這朔朔寒風都能將她吹成個冰柱子了。


  但忽然,她還是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只覺自己這透明之軀都滴了幾滴冷汗下來。


  因為她想到了一件事。李惟元是從來就知道她殼子里換了個人的事啊。而且他那樣的聰明,想必也猜測出了大覺法師是明白清楚的曉得她來歷的,他此時來找大覺法師,不會是來逼問她的來歷

  的吧?


  李令婉相信,若李惟元真的起心要逼大覺法師開口吐露她的來歷,他必然有的是手段,那到時……


  李令婉有些煩躁的伸手想拉旁邊斜斜逸出來的一截枯枝,但可惜她只看得到,卻壓根就觸碰不到實體,手指堪堪拂過樹枝,什麼都沒有抓到。於是她一時就更煩躁了。


  若大覺法師真說了她的來歷,李惟元曉得自己自小到大受的那些磨難都是她給安排的,他會不憤怒?到時只怕恨不能掐死她了。


  不過李令婉轉念又想著,反正自己都已經死了啊,這馬甲掉了也就掉了,她是不怕的。


  但只要一想到李惟元從此就會恨自己,她依然還是覺得左胸口那裡面堵的厲害。


  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重又抬眼望著前面矗立在黑夜中的朱牆琉璃瓦的承恩寺。


  往日她覺得這承恩寺讓人看了就要心生敬意的,可怎麼現下她看著倒讓她心生畏懼之意了呢?

  李惟元不顧僧人的阻攔,抱著李令婉的屍首,一徑就闖進了大覺法師所住的小院內。


  承恩寺自然是有護院武僧的,僧人見攔不住李惟元等人,已經敲響了鍾,讓護院武僧快趕過來。


  很快的,十來個護院僧人就個個手執長棍,迅疾的集結到了這處小院裡面。


  李惟元雖然來的急,但臨出門的時候還是帶了謹言,木香,以及十幾個護衛來的,現在雙方這樣對峙著,倒也是雙方都不用懼彼此的。


  但李惟元這次原是來求大覺法師救李令婉的,所以壓根就沒有一點要動手的意思,反倒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就跪了下去。這處小院里的唯一一條路是用鵝卵石鋪設而成的,這樣跪了下去,凹凸不平的,而且這樣隆冬的夜,鵝卵石上結著寒冰,膝蓋有多痛,有多冷是可想而知了。但李惟元卻

  仿似一點都不覺得痛,也一點都不覺得冷,反倒是細心的護好了懷中的李令婉,生怕她磕到一下。


  謹言在旁邊見了,止不住的就覺得鼻子發酸。


  四姑娘都已經死了,可即便是她的屍首,大少爺還是看得比自己都重。寧願傷自己千下,百下,也絕不肯傷到四姑娘一下。


  他又想起李令婉和煦的性子,經常會替他在李惟元面前求情,百般的維護他,一時就只覺得鼻子越發的酸了。


  於是謹言也雙膝一軟,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那十幾個武僧這時倒是不曉得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握著手中的長棍,也不曉得到底該不該上前驅逐來客。這時就聽到吱呀一聲輕響,眾人忙抬了頭看時,就見有個眉梢那裡有一點芝麻粒大小黑痣的小沙彌從里打開了門,雙手合十,低頭說著:「方丈說,讓眾位師兄都先下去罷


  。再有,那位李施主,方丈請您進來。」


  眾位僧人一聽,都抬手對小沙彌打了個問訊,隨後轉身退出了小院。而李惟元則是抱著李令婉起身,就要進屋。


  謹言忙也起身,趕上前兩步,想要跟在李惟元身後,但被那小沙彌瞧見:「這位施主請留步,方丈只請了李施主一人進去。」


  謹言沒有法子,只好止了腳步。而李惟元已經抱著李令婉,闊步進了屋。大覺法師正跪坐在矮桌邊的一隻蒲團上,見李惟元近來,他伸手做了個請坐的姿勢。但李惟元沒有坐,而是直接跪了下來。一開口,聲音沙啞的跟喉嚨被粗砂磨過的一般


  :「求大師救救我的婉婉。」


  李惟元年少的時候日子雖然過的凄慘,但按照老太太的話來說,倒是個硬骨頭,從來不肯對人彎腰的。而他唯二的兩次彎腰,也都是為了李令婉。


  一次是那年老太太請了道士來給李令婉驅邪崇的時候,還有就是現在這次了。


  大覺法師看著他懷中抱著的李令婉,沒有說話。過後他抬眼,看著站在一旁的小沙彌,說著:「你先出去罷。」


  小沙彌垂眉低眼,抬手對他行了個禮,然後躬身退了下去。又帶上了兩扇木門。謹言正守在院子里,他就見這個小沙彌關上了門,隨後也不看院子里的人,反倒是腳步一轉,快速的沿著走廊望著旁側就去了,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了旁側的一排冬青叢

  里。


  謹言覺得奇怪,但想著這是大覺法師身邊的小沙彌,許是大覺法師吩咐他去做什麼事,所以就沒有起疑,只依舊擔心的看著面前緊閉了門的屋子。


  而屋內,李惟元正跪在地上,卑微的對著大覺法師低頭,再一次的低聲懇求:「求法師救救婉婉。」


  大覺法師目光平和的望著他懷中李令婉的屍首,片刻之後他搖頭:「她已經走了,何必又要她再回來?」


  李惟元心中一動。


  大覺法師說的是李令婉走了,而非她死了。那個時候她原就是忽然而來,現在走了,那她是回她原本的地方去了?


  而既然大覺法師現在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也就是說,他其實是知道李令婉來歷的,甚至他還能讓李令婉再回來?


  想到這裡,李惟元只覺得一顆原本死寂如千年寒冰的心瞬間就滾燙了起來。


  「大師,」他匍匐於地,聲音抖顫,「求您讓她再回來,在下願付出任何代價。」


  說到這裡,他只覺眼眶泛熱,更是目光灼熱的看著懷中抱著的人。


  只要她能回來,往後她想如何便如何,他再不會做任何讓她不高興的事。


  大覺法師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當下他搖了搖頭:「那只是一具皮囊罷了,施主還只管這樣痴痴纏纏的抱著做什麼?」


  李惟元聞言微怔。確然這個是原來李令婉的軀殼罷了,他是從來不曉得李令婉原本是個什麼樣的。以往他是不在意,但現在聽大覺法師這樣說,他忽然就很想知道李令婉到底是個什麼來歷


  。


  若曉得了她是什麼來歷,總歸是好的。不然即便他現下死了,上天入地,黃泉碧落,他都不曉得到底該到何處去尋她。


  於是他直起身來,看著大覺法師,誠懇的說著:「在下知道大師早已看透一切,還請大師能告知在下婉婉的來歷,在下必終生感念大師恩德。」


  但大覺法師只是看著他,並不說話。最後他甚至還闔上了雙眼,只是大拇指一下一下的撥著手中的佛珠。


  顯然大覺法師是不想說破李令婉的來歷的。


  桌上放了一隻三足青銅香爐,檀香淺灰白色的香霧裊裊而上。屋外夜風冷冽,落盡了葉片的枝幹不住的來回晃動著,影子投在紙窗上,虯曲蒼勁。


  過了好一會,大覺法師依然是維持著那樣闔眼,撥弄佛珠的姿勢,一點要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李惟元雖然還是跪在那裡,但眼中卑微懇求之意不再,反倒是眸光開始漸漸的暗了下來。


  「大師慈悲為懷,想必也是不忍見這承恩寺眾僧遭受無妄之災的吧?」李惟元此刻聲音平緩,又冷清,屋外的冷冽寒風一樣,簡直就能凍裂人的骨頭。


  他是這用這整個承恩寺僧眾的性命來要挾大覺法師了,但是大覺法師不為所動,依然闔著眼,大拇指不緊不慢的撥弄著手裡的佛珠。


  李惟元靜待片刻,見大覺法師依然不說話,於是他就慢慢的又說道:「一個承恩寺里的僧眾分量不夠,那若加上這天下蒼生呢?」


  大覺法師撥弄著佛珠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但也不過是一息之間,他依然如先前那般,慢慢的繼續撥弄著佛珠。但他這停頓的一下早就被李惟元看在了眼中,他心中明白,所以語氣就越發的冷靜篤定了起來:「我幼年的時候,大覺法師曾經說過我犯尅,將來無論是對家,還是對國都


  是一大患,那想必大師心中也知道我必然是有這圍禍家國的能力吧?」


  大覺法師睜開雙眼,目光平靜的看著他:「無端殺戮,會永墜阿鼻地獄,施主不怕?」李惟元自嘲一笑,低下頭,抬手放在了李令婉冰涼的臉頰上,聲音低低的說道:「這世間我在意的就只有她,若不能同她在一起,那便比永墜阿鼻地獄還要痛苦上千倍,萬


  倍,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說著,他抬起頭看著大覺法師,眸光漸漸冷淡:「若大師能讓婉婉再回來,我在此承諾,此生絕不會再殺一人。但若婉婉再不能回來,到時這世間屍山血海,固然是我的罪

  孽,我死後永墜阿鼻地獄,但大師罪孽亦不少。」


  說到這裡,他聲音微沉:「天下蒼生如何,皆在大師一念之間。大師慈悲為懷,也決不會讓這天下蒼生身陷水深火熱之中吧?」


  大覺法師看著他,片刻之後他輕嘆一聲:「老衲只能儘力。但最後願不願意回來,那就是她自己的抉擇了。」


  李惟元沉默。過後他又啞聲的問道:「婉婉的來歷,還請大師告知在下。」大覺法師也沉默了片刻,隨後他長嘆一聲,慢慢的說道:「她的來歷,想必李施主也聽說過女媧造人的事,她雖然不是女媧,但於我們而言,也算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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